作者:洛夜
“你好像从刚刚开始,就情绪低落了起来。”葛兰对夏佐说。
夏佐“嗯”了一声,有些出神地在想着什么。
弥赛亚之前对康纳德说的那几句话,没能引起少将的共鸣,但却让直觉惊人的夏佐想到了一些早已有所察觉的方向。
半天后,他才有些犹豫地问葛兰:“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发现一个和自己很亲近的人,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不太好的事情?”葛兰愣了一下,“你指什么?”
“一些你根本想不到会是他做出的事情……”夏佐突然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中的不妥之处,“抱歉,我并不是在说锡德里克。”
“我知道,”葛兰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说弥赛亚。”
他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热闹非凡的宴会厅——弥赛亚和康纳德已经离开了不短时间了:“弥赛亚他之前所面临的压力非常之大,也许……”
他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
“这不能被当成理由。”夏佐接上了他的话,“不管任何事由,都不能成为伤害他人的借口。”
葛兰怔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夏佐,不是这样的……”
他将目光投向阳台之外的遥远天际:那里正进行着昼和夜的最后光影交汇,点点繁星未现之前的天幕呈现出的是一种接近深黑的灰。
“……你的世界里非黑即白,不管是凯恩,还是鲁道夫都把你保护得很好。所以你有着自我的价值判断,并且为之毫不退让。”葛兰轻轻地说,“但实际上,黑色和白色虽然是最鲜明却不是最普遍的颜色。不管是谁,都会面临着无法两全的选择。”
他转过身来看着夏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些明白。”夏佐说。
“有些明白,那就是说有些不明白了?”葛兰叹了口气,“……拿我来给你做个例子吧。二十年前,将军临时接到了紧急军令出征——这其实很不寻常,因为我那个时候刚刚有了爱琳还不到5个月,怀孕中的Omega比平时更离不开Alpha的信息素安抚。将军本身就是一个视军令如山的人,虽然心有不愿,却还是领兵出发了。他走之前,说自己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就会回来……我们谁也没想到,他接到的是‘平叛’自由同盟的任务。”
这个故事在联邦中并不是秘密,从军政上层人物到普通民众,都有着对此故事的不同演绎版本,夏佐自然也知道。然而听到当事人的讲述,这还尚属首次。
时隔二十年,再说起这段往事时,葛兰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只是他搁置在阳台扶栏上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收得紧紧的。
“这种情况下,你觉得锡德里克应该怎么做呢?”他轻声问道。
“……”夏佐无言以答。
“当时锡德里克接到军令的时候,刚刚离开中央星域。你也知道中央星域的军事防备有多重……进,要打下自由同盟;退,要与联邦作对。摆在他前面的是消灭自己的亲族,摆在他后面的是我和孩子……他和我父亲,原本相处得是很好的。那样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每次陪我回自由同盟,都会和父亲在书房彻夜相谈。”葛兰停顿了一下以作调整,“如果你是锡德里克,会怎么做呢?如果你是我,又会怎么做呢?”
夏佐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你是怎么……”
他是想问葛兰最后如何做出了和锡德里克继续一起生活的决定,然而却觉得这种问题太不妥当。
葛兰听懂了他没问出口的后半句话:“我是如何接受这一切的?”
他把目光重新转回遥远的天际,那里厚重的黑暗夜色已经慢慢吞没了之前昼夜交接留下的混沌灰色:“……因为我到最后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当时的情境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给自由同盟和阿泰尔家一个更好的结局了……这是个非常艰难的过程,不管对我来说,还是对锡德里克来说。而且这个过程直到现在,都还在进行中——毕竟,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怎样去忽视、去弥补,都成了无法更改的历史。但是,未来总要继续。”
“你很厉害。”夏佐说。
这是他第一次用“厉害”这个词形容能被武力值评价之外的人。
“……我做不到。”他补充说。
“你也有很多地方是我做不到啊。”葛兰很快地从之前的情绪中回转过来……这么多年来,他在情绪调整上已经非常驾轻就熟了,“我对弥赛亚虽然了解得也不是很深入,他这个人好像总是跟谁都戴着面具讲话一样,但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本质上很坏的人。”
“我知道,”夏佐说,“只是……”
他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我能接受他出于私心对我做出的一些或多或少的算计:给我捏造阿泰尔家的身份、调整我的发情期到和将军见面的时候、探寻我的身世背景……这些,我都能接受。因为他虽然有着自己的目的和打算,却没有伤害到我——也许这是因为我对他来说有很大作用的原因……”
“我不能接受的是,”夏佐不自觉地皱起了双眉,“他出于私心的目的,伤害甚至牺牲掉他人。”
“你是说……”葛兰闻言一怔。
“西奥多叔叔,”夏佐咬了下牙,“……和费迪南德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已省略片段:锡德里克X葛兰【新婚夜】康纳德X弥赛亚【提前离开宴会之后】会在个人志中补全(人生第一本个人志,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第130章 番外-07
多年以后,在后世已经盖棺论定的史料中,不管是历史学家们还是社会学家们,对西奥多的评价都非常之高。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被经历过历史的当事人所不知晓的秘辛一一展露在世人面前。直到这时,西奥多为新联邦做出的诸多事宜才被广而周知。
“如果没有西奥多·奥法里斯在前期的参与和付出的长久努力,不能说新联邦就无法建立,但至少会多出不少坎坷和周折,战争也会延续更久的时间。”(摘自《新联邦史·起源篇》)
在西奥多的主持或者引导下的各大事件举不胜举,仅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明这位天生的枭雄在这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变革中发挥的作用:正是在他的暗中斡旋下,雅各布煞费苦心的周详计划才没有得到完美实施。甚至在他死去之后,也是借由他生前埋下的暗线成功地将雅各布抓获并判以极刑。
然而,比他评价还要高的是费迪南德·奥法里斯。
因为对西奥多的评价虽高,对他的质疑乃至诋毁却始终不绝:有不少证据确凿的迹象显示,这位野心勃勃的政治家所勾勒出的道路,是一条比雅各布更危险的高空钢丝。
这是一位毁誉参半的人物,如果没有自己父亲的制约,可能会让新联邦走向截然相反的极端。
另一位毁誉参半的人物是新联邦的第一位由Omega担任的部长。
这个名叫弥赛亚的Omega曾经是旧联邦维促会的首席专家,在他担任首席的不短时光里,在他的协助下,先后两任会长以不怎么光彩的控制手段得以扩大了自己的权柄。
真正让弥赛亚名誉受损的是他参与的一系列政治风波被披露出来。
其中,就包括了费迪南德和西奥多的身亡事件。
当然,由于他自身掌握的渊博医学知识和后期为整个人类做出的一项巨大贡献,功过相抵之余并未使其身陷囹圄,但却是被政治核心永久地排除在外了。
这一事件发生在新联邦建立七年之后。彼时,被视作人类领袖的鲁道夫·奥法里斯刚刚有了自己的长子,举国欢腾之下,当年的所有犯罪判刑结果都被大大减轻了。
只是,弥赛亚选择在这个时候以坦白的低姿态承认自己曾犯下的错误,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仅仅出于巧合。
“西奥多和费迪南德大人的死亡?”葛兰闻言后有着微微的惊愕,“……这会和弥赛亚有关吗?”
“我也希望他不会。”夏佐的眉间并未放松,“但我有一种感觉:他牵涉进来的,有可能并不止这一件事情。”
葛兰轻叹一口气:“在这件事情上,我没什么立场评价弥赛亚。毕竟,是他救了我和我的两个孩子。”
“那是因为你对他来说非常有用。”夏佐说,“……我非常讨厌这样判断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尤其是朋友之间。但想一下维促会里之前留下的那些资料……”
葛兰默然,良久后才说:“弥赛亚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由于这个小插曲的打断,夏佐的心情沉重了起来,自然也没什么兴致再去八卦葛兰的婚后生活。
他情绪上的低落早早地被鲁道夫看在眼里。所以宴会刚一结束,鲁道夫就拒绝了所有的后续应酬,带着他先行退出了宴会厅。
“是今天晚上太累了吗?”在悬浮车驶向之前将军府邸的路上,鲁道夫问。
“……没有太累。”被这样问道,夏佐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他和葛兰偷闲偷得毫不掩饰、光明正大,“累”这个词语压根跟他们就没什么关系。
“那是见到了讨厌的人,还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鲁道夫紧了一下握在自己掌心中的手继续问道。
无声地叹了口气,夏佐将之前对弥赛亚的怀疑全盘托出。
鲁道夫沉默了一下:“……我对他也有这样的怀疑。他之前在维促会里的地位太过微妙,不管是雅各布还是锡德里克,乃至负责日常防务的下层军官,他都能和对方联上关系。但不管如何,哪怕他是出于私怨也好、个人权欲膨胀也好,都对战争的胜利和联邦的重建起到了不能忽视的作用。”
他想了想,又说道:“而且即便怀疑属实。我们什么也不能对他做。Omega的平等宣言刚刚公布,正是人心惴惴、揣测不定的时候。弥赛亚是新政府里第一个担任部长级别的Omega,如果在这个时候对他定罪乃至判刑,民众尤其是Omega对政府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何况,我们不能不考虑康纳德的因素。”
“我没想这么多,”夏佐说,“我只是……”
——我只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觉得难过。
这句话虽然他还没有说完,但是鲁道夫却已是明白了然。
他给了夏佐一个拥抱:“只要弥赛亚从现在开始不再搞什么小动作,他之前的作为只要没有明确暴露出来,我不会让人去追查的。”
“……也只能这样了。”夏佐埋在男人肩窝里,声音闷闷地说。
次日,在宴会刚一开始就自己玩儿起失踪游戏不算,还拐带走了唯一一位Omega部长的康纳德喜气洋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要结婚了?和弥赛亚吗?”鲁道夫深深地看了自己的老下属一眼,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后,点了下头,“恭喜。”
“恭喜。”锡德里克连一个标点都不愿意增加地应和道。
康纳德的人缘极好,因此这个消息一经公布就从上级和同僚那里收获了大批量的祝福。不少平素和他交好的军官们撺掇着他请客不算,还兴致勃勃地商议起婚礼的举办场地、形式、邀请嘉宾等等一系列的具体细节问题。
其间诸如“太长脸了”、“干得漂亮”、“快生一个Omega给我当儿媳妇”之类的话层出不穷,少将都笑着一一应下。
而在大家都意犹未尽地散场后,特意晚留下来的鲍曼幕僚长勾肩搭背地和好友向荆棘军团的军官住宅区一同晃去。
顺带一提的是,幕僚长现在的军衔已经是准将了。
“你是不是该在外面买房子住了?”鲍曼问,“钱够不够?不够我借你,5分利还我就好!”
康纳德啐了他一口:“老子还用得着去借你的钱?从当兵那一天起,我就开始攒老婆本了好不好!”
“加油生个Omega给我当媳妇儿。”鲍曼殷切地说。
“滚蛋吧你太老了!”康纳德毫不留情地说,“有没有下限啊你比我还大呢,你想喊我‘爸爸’我还不肯呢。”
如此这般没营养的斗嘴几番之后,安静了没多久的鲍曼轻咳了一声:“喂……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因为太过熟悉而被好友看穿的康纳德并没有否认,而是所答非所问地说:“今天天气不错嘛。”
“你转移话题转移得太拙劣了笨蛋!”鲍曼勒了康纳德的脖子一下,“……你决定好了?”
他这句话问得不明不白,但是康纳德却是听懂了。
“嗯……”少将说,“是我没能早一点儿找到他。但如今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他,就会保护好他,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扛了。”
“Omega维促会,”鲍曼说,“谁能想到他会在这里当什么首席专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找不到他,他难道还不能去找你吗?凭他的资源,找到你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可是一个Alpha!”康纳德拍着胸膛说,“让一个Omega来找我也太不合适了吧?不是我说你,你如果继续抱着这样的想法下去,一辈子都找不到Omega的。”
说到这里以后,两个人俱是沉默了起来。
“那……恭喜你了。”临分别时,鲍曼很是有些干巴巴地说。
“谢谢啊!”康纳德情真意切地回答。
等到少将回到自己家中,睡在他床上的弥赛亚还在熟睡中。
看到他的身影后,康纳德心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在床沿坐下,伸手伸了半天后,轻轻地将自己手指搭在弥赛亚裸露在外的肩膀上,摩挲了一下后,又唯恐吵醒了对方的安眠忐忐地停了下来。
他这一下的动作虽轻,到底还是非己所愿地惊醒了弥赛亚。
医生揉着眼睛坐起身来,随着他动作滑落至腰侧的软被毫不客气地露出了他身上那一连串的吻痕指印,充分彰显出了昨夜“战况”的激烈。
所以说,酒精真是个好东西。
“你……你醒了?”康纳德下意识地想替他拽过被子多少遮住一些“痕迹”,但动作指令还没从大脑下达出去,又因为贪心地想多看两下眼前的景象而被出尔反尔地收回了。
弥赛亚根本没想去揣测他这番心理活动,揉了下眼睛后,问:“什么时候了?”
医生的声音有着微微的嘶哑,相对他平日里尖嘴利舌时的挖苦语调,别有一番撩人的情趣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