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遍修真界 第138章

作者:暮寒公子 标签: 仙侠修真 天之骄子 强强 爽文 玄幻灵异

  洛九江剧烈地粗喘了一声,劈手扯裂自己衣襟,露出赤裸胸膛,他眼神悲极怒极,哀极恸极,看起来甚至恨不得直接一爪抓破自己胸前那层薄薄皮肉,露出一颗跳动的心脏来。

  洛九江一声长呼,声音中俱是不平之意:“苍天!何不将试我心——”

  试我至坦荡之心,试我无遮掩之心,试我普爱众生之心,试我仁爱此世之心。

  试我洛九江心里对寒千岭分毫不能改动的一腔炽爱,试我爱他毫不讳饰的一片私心!

  试我这份替千岭不甘、不服、不平的回护心!

  问心雷闪耀的雷光正对上洛九江起伏的心口,在那耀眼的白光之下,洛九江表情激烈的面孔竟然都被照得一派狰狞。

  整道雷劫不过半盏茶时间便止,然而落在寒千岭眼底,时间却漫长地仿佛被拖过了一世。等那雷光终于黯淡下来,头顶的劫云也终于缓缓消散,是洛九江以假乱真地替寒千岭过了这一关。

  然而问心雷不但不过则死,通过的话,也将被送入幽冥。

  千万年来,在修真界里好像只被当作传说的幽冥。

  寒千岭眼睁睁地看着洛九江的身影就这样一寸寸消失,从手足开始,空中只留下干净的黑色断面,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无声吞噬。

  在寒千岭的感知当中,洛九江整个人的气息越来越淡,仿佛离寒千岭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到他被完全凭空抹去,不在圣地里留一分的痕迹,是令寒千岭整个下半生夜夜难寐的噩梦。

  而洛九江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足处传来的剧痛。他或许不是“看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吞噬,而是正在被什么东西吞噬。

  我是要死了吗?或许我并没有通过问心雷的考验,只不过这次上天杀人不再用雷劈罢了。他模糊地想:可我并不能就这么死。

  “千岭。”在他一寸寸消失,一寸寸被吞吃的最后关头,洛九江忍下所有的痛苦和闷哼,对他的爱人展开了一个再轻松不过的笑容,用他还残存的声带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去幽冥了,不用太惦念,你好好保重,等我给你捎点土特产回来。”

  “等我。”

第192章 幽冥

  按照寒千岭在圣地时给洛九江的讲述,龙神死时, 龙珠和残余魂魄化作了引渡死者的幽冥。

  而幽冥归处仙踪杳杳, 修真界寻找争执了一万多年也没个定数。多年以来不乏修真者在道侣好友死后想要为他们重新引魂, 但每次的结果好像都不算定数。

  有筑基修士在自己炼气弟弟断气的那一刻就引魂成功;也有金丹好友时隔三年后得知挚友仙逝的消息,悲戚作法九十九次才止, 却没有一次能成;元婴大能选定头七给自己爱妻招魂续命,最终只召来了一条三魂七魄残破不全的魂魄,满是血污的面孔上隐隐可见旧日清丽颜容, 可是神智却已经发疯半癫……

  最终所有修士能够从这件事里摸索出的统一规律便是:若要给人引魂, 那就越早越好。而且幽冥那鬼地方, 绝对不是什么给死者安心休憩的芳馨净土。

  至于现在,无论洛九江愿或不愿, 他都来到幽冥了。

  在完全被幽冥吞没之前, 洛九江还苦中作乐地安慰了自己一番:从古至今, 能以生者之身入死地幽冥的, 没准自己还是第一个。这也算是开了个前所未有的先河,很符合自己素来不走寻常路的习惯了。

  但是在整个人都被生生拉入幽冥之后, 洛九江便知道不是。

  在他浑身血肉骨头都被那不知名的存在吞噬殆尽以后, 在他丹田里那小小的元婴几乎也不得幸免之际, 在那方至今还没成熟的小世界被搅得天翻地覆, 山河倒倾的时候, 洛九江突然醒悟了幽冥究竟在哪儿,幽冥到底是个什么。

  那时洛九江的小元婴已经慌不择路地在小院里跑过几个来回,他感知到外面的地动山摇, 被颠得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小元婴瘪瘪嘴,眼睛倔强得像两粒新洗过的黑葡萄,他张开嘴巴,却不是急着要哭。

  ——这小元婴就这么神来一笔般,张开小嘴,一口一口啊呜啊呜,先从阴阳道源吃起。

  他那气势狼吞虎咽、鲸吸牛饮,嘴巴一张一合之间有竣工日前的抢修气概,喉咙咕噜吞咽声里能比大火烧村前卷细软逃荒更迅疾,就这么着,他竟硬是生生把洛九江丹田里的大半个世界在被外界吞噬之前,全都咽进了自己拿圆溜溜的小肚子!

  此前洛九江的神识尚且还留在圣地,肉体却已经先一步被吞入幽冥寸寸蚕食,整个人仿佛被隔离割裂成两个部分。尽管身体上的疼痛能鲜明的传递进他的感知,但他若要想控制自己的灵气经脉,却像是寻常人带了十八副厚厚的橡胶手套一样迟钝。

  因此直到洛九江整颗头颅被纳入幽冥范围,他的神识终于得以看清自己几乎被啃空的骨架,心里还没来得及伤感一瞬,就先被自己丹田里这尊小元婴的神级操作给惊呆了!

  ……要说这不是元婴,这是成精了吧?

  洛九江的神识顺其自然地落在自己都快撑爆了的元婴身上,抢紧时间将阴阳道源调理顺畅。周围那不知名的存在还在一波一波地涌上前,想从洛九江的元婴上撕下肉来,但洛九江是当真无心他顾——他现在所有精力都放在引导自己的道源上,生怕一个松懈就把自己炸成漫天的血花。

  周围那些黑色的、无休无止、一波一波接替着扑上来的影子们不是不够可怕,只是洛九江现在面对的情况实在不容抽身。

  他就是拼着自己的元婴亦被啃得只剩骨头架子,也得忍住不动,努力把突然被压缩到一块、近乎水火不容在他元婴里大搞动静的阴阳道源调和成一条阴阳鱼。

  然后如此突然地,洛九江周围的整个环境一下子便安静沉寂起来。一层比他周身鬼影还要浓厚、还要宽阔得多的黑色缓缓将他环绕。

  随即,洛九江的神识连同他正在闭目调息的元婴一起,同时被什么不知名的存在卷进一段黑暗的涌流之中。

  此前所有在洛九江周身喧哗的躁动都默默无声地退却,整个世界之间,好像只剩洛九江和那一段涌流的存在。

  在那黑暗河流的冲刷之下,激烈沸涌的阴阳道源渐渐被安抚下去,而洛九江则感到自己无比的困倦。

  在深深地沉入黑甜之前,洛九江突然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听过的一个鬼故事。

  有一个人特别喜欢装作和鬼说话,他在读书的时候对着桌面问:“鬼在哪儿呀”,在吃饭的时候对着邻座问:“鬼在哪儿呀?”,在睡觉的时候对被窝里问:“鬼在哪儿呀?”,在走路的时候对着身边问:“鬼在哪儿呀?”

  直到他把手远远地够进一个又长又扁的抽屉里,开玩笑地问了一声:“鬼在哪儿呀?”,然后有一个声音凭空响起:“和你说过多少遍!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这个人的手臂突然一痛,他尖叫起来,抽屉的底板上渐渐积满了血。

  ……所以幽冥究竟在何处?这个问题洛九江终于有了答案。

  世界之外,幽冥无处不在。

  那些小世界外的无数黑暗的“空”,实际上都是满满的幽冥,而“空间乱流”其实也未必存在,那只是无数的鬼,对于误闯幽冥者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利口。

  洛九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每当修士们从一个世界穿梭到另一个世界时,会有成千上万地鬼魂分列在传送道路的两端,无声地在全程用眼睛目送。

  人死道消后将会归往何处?有时候,传送过程中的修士会和自己的旅伴在半程中讨论这个问题。

  会来到我们这儿。

  在界膜通道的外面,无数的鬼魂扒在上面,密密麻麻的眼睛把议论这个问题的修士从头到脚都三百六十度地看了个透。

  洛九江被彻底拉入昏沉梦乡之前,正好被黑色涌流卷着路过一处两界通道,随眼一瞥间,只见那通道上下左右全被黑色的鬼影爬满。那些黑压压的影子俱都背对着洛九江,因此看不出他们有没有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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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九江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

  倒也不是真的深眠,只是他此前急中生智,在几次呼吸之间断下决心,先伤寒千岭,再替问心雷。不等劫后余生松一口气,人就被判入幽冥,神识还在圣地这头,身体却已经先被一丝一缕的活活咬碎。等他神识终于进入幽冥以后,却依旧不得安歇,第一时间就得附上元婴力挽狂澜。这一连串的事情从发生到结束,总共时间算来也不到一炷香。

  可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论起惊险程度,却比他从前所经历的每一次更甚。

  比起沉眠,洛九江更像是在自我修复。之前发生的三件事情里,无论哪一件,对他的伤害都绝不算小。

  那包裹着他元婴的黑色涌流好像也知道洛九江需要休息。它带着洛九江匆匆奔袭路过好几个世界,中间打了三四次大弯,可过程中波浪却始终轻柔,震荡颠簸的程度甚至不比婴儿的摇车更重。

  过了一小会儿,像是终于抵达了目标地点,黑暗的河流停下脚步。在波浪中升腾起一部分来,它们逐渐结成一个厚重的茧,把洛九江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中间。

  也许只有亲身来到幽冥这样神奇而阴森的地方,拿自己的眼睛亲眼看过了,人们才能发现虽然同为漆黑一片的颜色,可他们彼此之间原来还能分出深浅。

  包裹着洛九江的那团黑暗纯正安静,然而颜色却是接近半透明的,这让它看起来像是一枚琥珀。元婴状的洛九江被封在这个透明的壳子中,于这片无光的黑暗来说,他是如此地炫目而惹眼。

  珍贵的“琥珀”被递送到了两三个格外浓黑一些的鬼影手里,几个影子低头看看,发觉蜷缩其中的洛九江正睡得香甜。

  然后像是终于完成了使命一样,黑色的涌流继续奔腾着向远方波动而去,这回的速度风驰电掣,和刚刚托着洛九江时的态度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它追赶得那样惶急,好像是远方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它一路西去,每一次浪花急剧的翻腾,就会在空中拍下成百数十条的黑色鬼影,然后从鬼影之中夺来一点零碎的收获。

  这条奔涌的长河一次次从鬼影中抢下一点或红或白的碎屑卷进它的最中央,而且与此同时,在整片幽冥之中,四面八方的不同方向上,大概有十几条这样的河流在逐渐聚集。

  而对于这一切,神识在元婴之中尝试安家落户,来回调动着道源磨合的洛九江都一无所知。

  他记忆里只留下一段温柔的波浪,就仿佛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七岛碧海上的一条小渔船上。

  “月儿圆到弯十五天里变诶,

  大船划开桨,小岛岛之间转呦,

  哥哥你不要急捞海里的红鲷子,

  我给你系腰上的红绳绳你有没有放心头

  ……

  银盘盘从弯到圆又是半个月诶,

  大船吃深水,海面面上随波流呦,

  哥哥你不要贪那网大又肥的珍珠蚌,

  我独个坐小楼儿上一夜等你回百次头”

第193章 乾源

  公仪竹提前告诫枕霜流的那句“睚眦性格古怪”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枕霜流回敬他的那句“论起古怪,普天之下我论第二世上便无第一”显然也全都出自真心实意。

  这两句大实话的具现化表现就是……枕霜流匆匆赶到睚眦界, 方才与这一代的睚眦衅元冰说了一共不到三句话, 两人就彻底谈崩了。

  第一句话是枕霜流说的, 他问:“我观大难将临头而至,不知睚眦主可有意联手?”

  第二句话则是衅元冰回的, 他听了枕霜流的言语后,登时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一眼,目光里流露出一点“这是个什么弱鸡玩意”的惊讶, 自负笑道:“我大难临头?我需要联手?就是要找盟友, 难道……噗嗤, 你?”

  第三……枕霜流没说出第三句话,他看在睚眦这活体炸药包马上要出去硬刚玄武、穷奇和饕餮联手的份上, 好悬克制住了自己, 没有当场和他来上一架。

  他抬起眼来, 阴沉地留给了衅元冰最后两道冰冷的凝视, 然后身形如同一阵黑雾一样缓缓在待客的大堂上散开了。

  睚眦一族一向自负,衅元冰连玄武三族异种联手这种大事都不放在心上, 自然就更不把枕霜流一条叛出玄武门下的灵蛇看在眼里。面对骤来骤去的枕霜流, 他只是不以为意地“啧”了一声, 转而从茶托盘下重新抽出压在底下两三天的那张战阵图。

  枕霜流虽然隐去了身形, 但是却没有远走。他这次来的初衷本来是想和睚眦谈谈合作的事:敌方既然已经合纵, 那他们几个剩下的道源所有者也未必不能连横——不过枕霜流没什么上赶着求人家强扭瓜藤的爱好,睚眦既然不想,那也就算了。

  他之所以留下来倒也不是由于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高尚的理由, 正相反,像是衅元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又跟他很不对付的存在,枕霜流恨不得一天死他一百个。

  作为灵蛇的寄居者,昔日玄武界的灵蛇主,自幼就被作为短匕、毒药和刺客培养的枕霜流,一向都心狠手辣而且翻脸如翻书,阵营之间来回横跳已经是家常便饭。

  自然而然地,在同睚眦一言不合之后,枕霜流眨眼工夫就下定了决心:既然拉不到睚眦做盟友,那弄死他再接管他手里道源也是可以的,而且还省了自己不少心。

  这么想着的枕霜流,人已经如同一缕青烟一般掠至睚眦界的边缘。

  在目前残存的所有的道源拥有者里,枕霜流不是最强的那一个,不是最有势力的那一个,甚至也不是最有底蕴的那一个。假如有人能够把当世的所有身怀道源者按照实力大小排一张表,那除了洛九江和寒千岭两个元婴之外,大概就是枕霜流垫底。

  但是一般没有人想去惹他,甚至连他叛出玄武界多年后又轰轰烈烈地在外自立门户,玄武也只是暗指饕餮过来试探他一番,甚至现在三家合围亦没有挑他第一个下刀。

  因为论起隐匿、诡异和不可捉摸来,枕霜流在当世之中能排第一。特别是上回饕餮被迫输给他半滴道源之后,这位灵蛇主就更是如虎添翼。

  他本是玄武界拿来做刀枪盾戟的一块招牌,从小学的是暗杀偷袭的功夫,满身都是下毒放火的不入流手段。倘若将世上人都比做兵刃,四象九族都是正经传承的宝刀利剑,而枕霜流则是粹了剧毒的细针、莲子、梅花镖,论起来甚至都不在十八般兵器里。

  在从前的几百年中,修真界最顶级的那一批人物里,甚至没有枕霜流的立足之地。

  然而凡是奇门兵刃,大都难学难精,可有没有人曾经想过,要是有人把奇门兵刃练到大成又该如何?

  那便是今日的枕霜流了。

  枕霜流甚至能够想到玄武是怎么看待自己,他是怎么愕然惊觉昔日的癣疥之疾如今一跃成为自己的心腹之患,然而思前想后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盯着日益势大的灵蛇界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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