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寒公子
等把我捞出来后您就往床边一挂,准没差!
您的蚊帐于某某年某某月日泣留。
洛沧:“……”
他这个平日里泰山崩于眼前而表情不动的人,竟都硬生生给气笑了!
想来自己之前放进去的蛇就是不够多,还能让这小混账有闲心干下这种破事。自己真该让蛇把他咬到喝水都漏!
可能是出于某种特别的预感,也许是估计到了洛沧此时想要整他的心情已临阈值,洛九江刻过字后就收身掷刀,长刀在空中漂亮地回旋一圈,顺便砍掉了三颗蛇头,顺利地返回了洛九江左手。
掌心挨上刀柄的一瞬,洛九江嬉笑的神色登时一肃。顺着刀上犹带的力道,他斩出了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一刀。
这一刀比起刚刚的动作来讲就太慢了些,然而在另一端,铜镜之前的洛沧却神情一动,敛了怒色,极轻地“唔”了一声。
这一刀迟缓、滞涩,却毫无犹豫。洛九江右手左腿都重新被蛇缠上咬住,而在同样的时刻,他的左手刀也将一条弹起的青蛇砍为两段。
蛇尸落地的细小声音在地洞中轻轻回响了一瞬,不过于听觉被封的洛九江而言却毫无意义。
他闭上眼睛,没管自己手臂和小腿上纠缠的家伙,也没理那些逼近的长蛇,仿佛陷入了对那一刀的回味。
“小混账。”这干正事前先开个玩笑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洛沧轻哼了一声,只是从语气中听,他和方才已经是两种心情了。
在这一瞬间,这件事只为他们两人所注意:洛九江方才那一刀,准确的落在了青蛇的七寸上。
而在回味结束后,洛九江的下一刀、下下刀……他的每一刀都如计算过一样,精准的把每条长蛇从七寸处截开。
在被封去了最重要也最直接的的视觉和听觉后,这种仿佛由心而生的判断,代替了洛九江的眼睛和耳朵,成为了他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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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洛沧没有再向地洞中补蛇。
所以在一个时辰之后,洛九江终于得到了久违的休息。
他靠着一处还算干燥的墙角坐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出一袋子水洗了洗手,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脸上满是久久厮杀后的疲惫。
从洛沧面前的镜中,他能清晰的看到洛九江强打精神的神情,因脱力而有些无意识颤抖的手指,额上一颗颗滚下的汗珠,还能听到……
对方肚子里清晰无比的几声咕噜。
洛沧的眼神稍稍一动。
他刚刚封了洛九江的味觉和嗅觉其实是为了他考虑,在这种地方待上三天,这孩子唯一的食物只有这些刚被他杀死的蛇。而此处因为饲养毒物的缘故不容明火,最精细的处理也唯有剥了蛇皮生嚼。
闻不到腥气,尝不到血味,即使口感全是生肉的冰冷滑腻,但这能让洛九江好过一些。
明明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当时可没有别人这么提着心斟酌着毒蛇的数目,解毒丸的颗数和效用也有限,而且背后随时会捅来别人的暗剑。他又只被封了听觉视觉,为了保持体力还要大口生啖蛇肉……
然而把一样的一切复制到洛九江身上,洛沧心中竟有些不忍。
是他太像那个人吗?还是这孩子太招人喜欢?即使真被他气到七窍生烟,心里还是压不住那更浓的喜爱和自豪。
算了,他又不像我那时候,没必要这么严苛。洛沧垂眼,随手招来一条纹路如竹节般的长蛇。这条蛇温顺地在洛沧面前低下头去,稳稳地顶住了洛沧放在它头顶的一包干粮。
果然人老心先软。洛沧自嘲般一笑,“给他送去吧。”
他这边话音刚落,还不等这条竹节蛇爬进地洞,洛九江就轻轻甩了甩头,看起来像是打起了些精神,然后自储物袋中摸出了半只香气袅袅,外焦里嫩,色泽诱人的流油烧鸡。
储物袋中没有时间流逝,因而那烧鸡还保存着被放进去时的最初样子,连上面冒着的腾腾白气都清晰可见,就更别提满蓄的、顺着洛九江手腕缓缓流下的肥油了。
洛沧:“……”
他这可真没自己那时候那么惨!
洛沧沉默了两秒,一把收回了顶在那蛇头上的干粮。竹节蛇还不知自己脑袋上为什么轻了,鼓着黑豆眼看了洛沧好一阵,蛇身还下意识的往上颠了颠。
“回去。”洛沧没好气道。
再看镜里的洛九江,一边咬着鸡肉还一边像模像样的叹着气——洛沧不用思考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在可惜他五感被封,尝不到味,暴殄天物了。
两人共处了这么久,师徒相互间都对彼此有了足够的了解,真是可喜可贺。
洛沧又盯着镜子看了两眼,在确认洛九江已经将那只口感最肥嫩的鸡腿咽下了肚,洛沧轻轻一拍手,眨眼之间,地洞口间又是一阵蛇雨。
吃什么吃,起来修炼!
第23章 修罗场
在被扔下地洞的第一个晚上,洛九江就突破了炼气七层的关卡,达到了炼气八层的境界。
他原本就是炼气七层巅峰,距离突破也只差一点积蓄。而在感知力大幅度提高后,他灵机一动,打坐时将这感知力在体内内视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那最关键的突破口。
在灵力汹涌着冲破关卡的那一瞬,洛九江总算明白了洛沧此前那句“两条路也能合成一条”的意思——在长时间而又高强度的训练下,他的感知力已达到了一个十分敏锐的境界。而这种训练所带来的好处,如今也反作用于他的修为。
互利互惠,两厢友好。
在进阶到炼气八层后,洛九江又击退了两次来势汹汹的蛇潮。当最后一条花鸠蛇被他从七寸处斩断后,洛九江没有照往常那样收刀,反而猛然回过了头。
他此时本该没有任何听力视力才是,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背后的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洛沧探身,从地洞口上俯视了已经狼狈不堪的洛九江一眼,面上的神色不动,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下一刻,他直接套下来一个大大的麻袋,把警觉挣动的洛九江装了进去。
洛九江被塞在麻袋里提了出来。洛沧隔着袋子在他身上原封不动地点了几下,解开了洛九江被封住的五感。下一刻,如他预料一般的,袋子中传来了相当精神的问候:“师父!师父!三天不见真是想死我了,放我出来让我看看您老人家啊。”
“老实呆着。”洛沧不轻不重地摁了麻袋一下,“为师不用你想,为师就怕你惦记。”
充满了“惦记”的洛九江立刻热情地挣动起来,以各种角度重复地在袋子里扭曲滚动,不断试探着麻袋的柔韧性,还很有实验精神地嘎吱嘎吱的挠起了袋口,很快就试验出了如何才能用轻重不一的力道挠出一首“妹妹来”的小调。
洛沧:“……”
他不作死还好,一作死洛沧就想起了此人在地洞下那一系列杰作,当即便冷笑一声,一指落在他身上。袋中立刻“哎呦”了一声,啪叽一下子全身酸软地老实下来。
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洛沧估计着洛九江的眼睛耳朵已能适应外面的光线声音,才一抖袋子,让洛九江滴溜溜地滚了出来。
洛九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很快放弃了——他身上全是沾上的干涸鲜血和蹭到的各种东西,衣服已经真成了一副破蚊帐,沾点土也只是添一把无济于事的料,拍不拍也没什么两样。
洛沧方才那一指的余威犹在,而他刚从数场紧张的厮杀中抽身出来,精神和身体都难免有些放松的舒适,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也不急起来:“师父,这便到三天了?”
依他的感觉似乎是没有过那么久,据书上说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这么看来似乎不假。
“没有。不过我说了算。”洛沧淡淡道。
洛九江微微一愣,随即便笑出声来:“是,是师父疼我。”
洛沧稍稍别过眼去,似乎有点不习惯这么直白的说法。他简短地交代道:“去换一身衣服洗个澡,再吃一点东西。一会儿过来找我,告诉我你想先恢复听觉还是视觉。”
“等等,明明已经都……”洛九江脱口而出,又停顿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师父,你又要把我扔下去一次?”
“循序渐进的来,对你更好一些。等你依次掌握了,也就真正吃透了。”
洛沧说话从来不提高声音,但他就是有这样的气质,让他的每句话都认真的不容置疑。
一般人听他用这种语调说话,除了点头也不敢再做别的。从以前到现在,天下间敢跟他讨价还价的人不足一手之数,而洛九江不巧就正是其中一个。
“等等师父咱们打个商量啊。”洛九江伸手扯住洛沧衣角,“我在下面也琢磨过了,视觉和听觉十分必要,不过味觉和声音也不用封的那么厉害嘛。咱们解一赠一,您这次放过我的听觉,顺手再给我留下个味觉?”
他这番盘算下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洛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味觉倒是可以给你留下,只是你手里还有那么多只烤鸡吗?”
“烤鸡是没有了。”洛九江诚实道,“不过除了烤鸡之外还有烧鹅肘子梅菜肉,黄瓜豆腐荷叶糕嘛。”
洛沧:“……”
他这荤素搭配起来,营养还怪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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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半个时辰的洗漱休息后,洛九江就又一次被洛沧塞进了地洞里。
洛沧这厢送走了洛九江,却不像此前那样转到那面镜子前时时注意着,反而一转轮椅,慢悠悠地一路摇出了悲雪园。
他的轮椅踞在悲雪园门口,目光亦不留情地投向不远处站得笔直的蓝衫少年:“我那日说的话,你是没有听懂?”
“晚辈听懂了。”寒千岭平静地答道。
“我不欢迎外族异种。”洛沧移开了落在寒千岭身上的目光,像是多看他一眼便压抑不住心中厌恶一般,“若放在几百年前,我容不得异种在我眼前活过一个照面。”
他说出这话的语气冷淡至极,也克制至极,仿佛是竭力压抑着自己对对方的杀意。
如果寒千岭不是洛九江的朋友,他连这些异种看悲雪园的门匾一眼都嫌玷污。
身处于洛沧无形的气势压迫之下,寒千岭依旧稳稳站着,面上毫无惧色,甚至还有心扯起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那想必今日的前辈已经大改了。”
洛沧不再开口,他将目光重新转到寒千岭身上,缓缓的眯起了眼睛。
洛九江这段时间惹得他又气又笑,“小混账”三字也不知说了几次。然而那些或真或假的怒气,全加起来也比不上眼下他眼中滑过的一分冰冷杀意。
寒千岭眼皮一颤,似乎被洛沧宛如实质的杀意激起了几分反应。
某种肉眼无法见到,非最幽微的感知不能察觉的东西自寒千岭身上升起。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洛沧原本冰冷的怒意也不由一收——
“从第一眼见你起,我便觉得不对。”洛沧端详着面前的少年,“……胸藏三千忿火,你是‘怒子’?”
寒千岭不动如山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意外之色。
他没有肯定洛沧的猜测,却也没有对此加以否定。调整片刻后,他平静而客气地道:“前辈若觉得是,那就算是吧。”
“怒子”这两个字也不知有什么样的魔力,不但令洛沧收敛了此前不加掩饰的杀意,甚至还让他的眼底消却了那分对待异种的迁怒。
片刻之后,洛沧眉眼间浮现了一缕倦怠之意。
“你这样一个人在我眼皮下长到现在,我却直至今日才觉察到蹊跷,可见我独避世外这些年,不止双腿,连一身功夫也养废了。”洛沧自嘲般一笑,神色却不知为何缓和下来,仿佛是在询问寒千岭,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日日被难平之怒灼心燎神,该是个怎样的滋味?”
“与生俱来,终日切齿裂心亦无法无法摆脱。”寒千岭镇定而从容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表情不见半分失态,“前辈料想也明白的,便是至毒的仇恨滋味了。”
此言一落,洛沧沉默良久。
直到不远处一只鸟雀高鸣着飞去,洛沧远去的思绪才仿佛被重新拉回躯壳。他对寒千岭的语气不再似从前般冷淡:“我那徒儿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直沉稳而冷静的寒千岭怔忪片刻,才又低又缓的回答道:“他是色彩,他是希望。”
他是一道意料之外的,劈入无尽混沌中的光。
洛沧点了点头。
不知怎地,这两个对洛九江影响最大的,也是一直不睦的男人之间的气氛似乎被某种诡异的存在调和。虽然从表情上看,两人还是看对方不爽,但那种对峙般的剑拔弩张之意已缓缓消却了。
“你是过来找九江的?”
“是。”寒千岭规规矩矩道,“他昨晚一夜未归,十分异常。我今早前去拜访了洛族长,得知九江有幸蒙前辈教导,便来此处等他。”
“嗯。”洛沧也不去管他,只是突然想起一事,“你们那个‘七岛大比’是七日后开始吧?他这几日应该没什么余暇,若有需要,你去替他抽个对手签。”
“九江的事情,何须劳烦前辈交代呢,签我已经替他抽完了。”寒千岭淡淡一笑,“九江第一场对明珠岛韩家韩舟琪姑娘,还请前辈代为转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