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世华裳
殷展说:“先给你治伤,回头再进来。”
唐攸听话地哦了声,看看他哥的神色,有点想解释一下他刚才是觉得能赢才没喊投降,但话未出口便再也抵挡不住不断上涌的疲惫,头一歪,昏了过去。
殷展看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围观的二人都在那边站着,问道:“他没事吧?”
“嗯,失血过多。”殷展简单答了一句,越过他们走了。
二人静默一秒,其中一人问:“快吃饭了吧?”
“哎对,走走走,吃饭去。”
他们急忙望着殷展,干巴巴地在后面跟着,想探探这二人的底,若能指导一下就更好了,因为他们被这一关困了太久,每次都输,被扣个几百分出去吃饭,然后去森林刷到一定分数再进来,如此循环,简直不是一般的虐心。
教堂紧挨着中心广场,殷展出去后直奔那里,打算找人问问医院在哪。
他们出现的一瞬间,周围的人便快速注意到了,全都面露惊讶。
法则国度里不能打架,打架受伤的太少了,而在唯独森林里受了伤,一般都会在边陲小镇治疗,因此市中心很少能见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怎么是你们?”
就在殷展刚找到人准备问话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见当初下过的那个野团的徐副团冲他们跑了来,身后还跟着几名骨干,命运之剑的大本营在中心主城,且名气很高,殷展二话不说便迎了上去。
徐副团看着昏迷不醒的唐攸,立刻带着他们去自己的家族,并让队员赶紧去叫医生,他问道:“你们出了什么事?”
殷展说:“做个任务。”
徐副团问:“什么任务要在这里做?而且他还能在你的眼皮底下伤成这样?”
“以后你就知道了。”殷展说着跟随他到了命运之剑落脚的大宅。团长和另外几名骨干见状一惊,急忙把他们让进门,一起进了客房。
唐攸杀完黄金兽,法则除去加分外还为他止了血,所以昏迷的时间不长,等医生赶来,他恰好苏醒,睁开眼:“……哥。”
“我在,”殷展站在床边,“没事,医生在给你包扎伤口。”
“……哦。”唐攸试图坐起身,感到左肩钻心地疼,闷哼了一声。殷展弯腰扶起他,让他靠着床头,帮医生剪开了他的衣服。
医生便为他消毒,紧接着手一抖,棉球顿时掉了下去。他骇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几乎不可置信。团长和徐副团等人神色微变,也有些吃惊,因为唐攸左侧锁骨上的血被抹掉后清楚地显出了数字——9988。
只差10分就能出去了。
徐副团回想起殷展方才的话,便估摸和这个有关,暂时压下了疑惑。医生这时也回过了神,开始专心干活。少年的肩膀被刺穿,左手似乎被重物压过,有些软骨挫伤,倒是没有骨折,修养一段时间就行。他仔细处理完,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厉害的少年,收了他们的钱便离开了。
唐攸望向他哥,可怜地说:“哥,疼。”
殷展看他两眼,忍不住用力掐了一把脸:“疼不知道出来?”
唐攸痛苦地“唔唔”两声,急忙拯救自己的脸,向旁边挪了挪,默默远离他。殷展眯起眼,勾勾手指。唐攸犹豫一下,慢吞吞又回去了,辩解说:“我不是赢了么?”
殷展抬起手,见他缩缩脖子,便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唐攸顿时知道他哥不生气了,讨好地凑近他,双眼发亮:“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你看,我第一次就赢了。”
“嗯。”殷展见他一副求表扬的样子,这才有了一点笑意,看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便让他睡一会儿,给他盖好被,起身和徐副团他们出了房间,不等对方询问便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缘由。
当然,由于法则不让说,他便没提黄金兽的事,只说到了一定分数自会知晓。
团长忍不住问:“其他的分需要加多少?”
殷展说:“100分。”
团长:“……”
殷展问:“你加多少了?”
“17分,”团长木然说,“包括上次在森林里为了验证而加的5分。”
殷展挑眉:“所以这么久过去,你只加了12分?”
团长沉默,他这一年除去偶尔带带团,大部分时间都在写诗,平均三天一首,但这东西吧,太含蓄的法则不买账,太黄暴的它更不喜欢,他完全捅不到它的爽点。
殷展蛮同情的,拍拍他的肩:“有空去我们那儿坐坐,家族里有我写的模板和小纸条,我回头再多写几个,你们改改词。”
团长精神一震,表情仍是很严肃:“好。”
殷展想了想,干脆好人做到底,帮他写了点小条,直到法则不再加分才作罢。
团长看着新加的三十多分,有些不太相信地反应了两秒,二话不说去开了瓶白酒,倒上两杯:“以后遇上事说一声,我绝对不含糊。”
殷展笑了笑,与他碰了一下杯,仰头干了。
徐副团看着他:“除去任务,你们没再发生别的事?”
殷展说:“没有,怎么?”
徐副团从方才起便觉得这人的状态有些不太对,虽然神色如常,但却少了几分懒散和吊儿郎当,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他猜测兴许是受唐攸受伤的影响,摇摇头,表示没事。
几人吃了顿饭,殷展便回到了房间。
唐攸早已睡着,睫毛弯着好看的弧度,显得很乖巧。殷展单手撑着床垂眼看他,终于开始整理纷乱的思绪。
一面想那流畅的动作和冷静的模样应该是小泓无误,一面又想他们现在可是在菩提镜里,而司南的意识恰好能起作用,若刻意让唐攸有了不同的记忆从而产生假象……那么连小白泽的事都有可能是假的。
因为菩提镜能显示过去和未来,司南虽然不清楚他与小白泽第一次见面的景象,但借助菩提镜完全能搞清楚,所以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司南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何况……他闭了闭眼,何况小泓当初是魂飞魄散,不可能有转世,是怎么活过来的?再说唐攸是他的命定之人,若真的就是小泓,先前在冥界的误会又是怎么一回事?
殷展静静看了一阵,伸手拂了拂他额前的发。
唐攸肩膀疼,睡得并不踏实,眼睫一动,低声开口:“……哥?”
殷展嗯了声:“睡吧。”
唐攸看看他,拍拍身边的位置。殷展便翻身上床陪着他,唐攸习惯性想抱着他睡,但胳膊抬不起来,立刻不高兴了。殷展看一眼,主动把他揽进怀里拍了拍,唐攸这才踏实,向他蹭了蹭。
殷展沉默几秒,问道:“除了糖糖你还有别的名字么?”
“嗯?”唐攸看着他,“没有了,我父亲倒是说过要给我取名,但一直没取……不,有可能取了,可被我忘了。”
殷展问:“你父亲?”
唐攸点头:“他是游离之境的君主,你听说过么?”
殷展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听过,据说很厉害,他大儿子也很强。”
“嗯,那是我大哥……”唐攸对他哥有阴影,想了想忍不住说,“他有点神经。”
殷展笑了一声,与他闲聊几句,见他又一次睡着,眼中的情绪一时有些深,片刻后才轻轻把人向怀里带了带,镇定了下来。
司南哪怕能植入记忆也不是全无破绽的,他总会看出不同,何况他与唐攸的感情不是假的,哪怕唐攸不是小白泽也不是小泓,他对这人态度依然不会变,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若是,自然皆大欢喜。
若不是,也不过是他那皮开肉绽的伤口再被撒一次盐罢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不在乎再让司南撒一次。
唐攸清醒的时候已是晚上,他左右看看,没见着他哥的影子,便开门出去找人问了问,得知是有事要离开一会儿,不由得转转眸子,猜测可能是去刷黄金兽了,忍不住跑过去找他。
他原本担心已经刷过的人或许不能进,但结果很令人满意,他没受到丝毫阻拦,且神奇的是外面虽然是黑夜,可这里的阳光却仍是很足,与先前进来时一模一样。
围观的两个人这次又在,但没瞅他,而是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他抬起头,看到的画面便是他哥做了一个漂亮的转身,将匕首狠狠插入了黄金兽的脖子,紧接着退开,身上半点血都没沾上。
“卧槽!”边上的二人顿时疯了,原以为白天的少年就够强悍了,没想到这还有更强悍的,简直是完虐对方啊有没有!
殷展扫见唐攸的身影,向他走过来:“睡醒了?”
唐攸点头,跑到他身边打量一圈,见他没事,便亦步亦趋跟着他。边上的二人忍不住凑过来套近乎,殷展能看出他们的意思,便笑眯眯地将家族地址说了说,示意他们有什么事去那里找他们。
二人这才知道他竟是传说中拥有天籁之音的毛毛兔家族的团长,说道:“真是久仰大名。”
殷展笑着客套几句,带着唐攸走了。
他们如今都差一点就能成功出去,便没有多在中心主城停留,转天早晨吃过饭就告辞了,徐副团知道他们是想回去见队员,干脆与他们一起过去,打算亲眼见证他们的离开。殷展自然没意见,带着他们走了。
毛毛兔家族每天都会派人在传送阵附近守着,见状双眼一亮,“呼啦”围上来,紧接着看到唐攸的伤,忙问是怎么回事。殷展便简单解释两句,很快回到了大宅。
唐攸的伤需要养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去森林刷分。殷展便耐心陪着他,偶尔教教队员和野团团长作诗,陪先前围观过他和唐攸的二人切磋几把,眨眼间便过完了一个月。
毛毛兔家族的队员对他很依赖,情真意切地提议:“团长,要不你们等兄弟们的分也刷上来再一起走呗?”
殷展笑着说:“不行,我在这里,你们永远要靠我,自己去刷。”
“……”队员说,“团长你看唐唐那么喜欢毛毛们,不让他们多相处几天么?”
“就是,别辣木冷酷无情,你忍心分开他们么?”
殷展看向小院,那里种着一棵树,唐攸此刻正在树下喂兔子。半年前他们去新手村抓了一只母兔和毛毛作伴,很快便生了一窝小长耳灰兔,如今它们都已长大,圆滚滚地围着唐攸,整个画面非常喜感。
他招招手:“唐唐,过来。”
唐攸应声,乖乖跑过去,听他哥问要不要多住几天,想也不想说:“不要。”
队员的心齐齐碎裂:“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们了么?”
“亏我们辣木喜欢你!”
“……”唐攸对上他们指控的小眼神,求助地看着他哥,后者笑了笑,便带着他去广场散步,与他聊起最近常聊的话题。
“所以你如果不觉醒将永远也长不大,君主就把你带到冥界去了?”
唐攸点头:“但我母亲不同意,说我哥是个前车之鉴,因为他觉醒后就凶残了。”
殷展问:“你希望那样么?”
唐攸想了想:“我刚开始没什么感觉,后来在昆仑山遇见地魔兽,司南为了救我单独引开它的时候,我就特别希望我能变强,那样就能救司南了。”
又是司南!殷展额头一跳。
他心里清楚司南没必要弄个容易拆穿的设定糊弄他,所以“小白泽等于小泓”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简直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把小白泽掳回冥界!
唐攸歪头看他:“哥?”
殷展回神应声,换了问题:“你现在只能记到冥界?”
“嗯,连我父亲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你说我后来到底出什么事了?”唐攸很郁闷。殷展安抚地揉两把,说了句不用急,经过这些日子的试探,他能感觉出唐攸的记忆很详细,或许真的不是假的。
他陪他走了一阵,想起方才的事,问道:“你很想出去?”
“……也不是出去,”唐攸望着头顶的法阵,“我只是想要那里面的东西。”
殷展挑眉:“嗯?”
“他们都说成功出去的人,法阵会给一件礼物,我觉得那是真的,”唐攸指着上方,“我想要那个,我从来的那天起就这么想了。”
殷展脚步微顿,猛地记起一件久远的事,呼吸刹那间一停。
他从以前就在想,菩提镜是神器,在明知司南会捣乱的前提下,为何不放他们出去,为何硬是要留下他们,还一直不停地带着他们换世界,而唐攸上一世又为何在见到手链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并且恰好那天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