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Y的劣迹
对方没有这个意思,陈霖也不会主动找没趣。
幽暗的过道中,几个人影缓缓而行,倒真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幽魂。那些幽灵面无表情,脸上只有麻木,眼睛像是黑色的玻璃珠子,没有一丝光彩。
这些幽灵,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陈霖走在他们身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队长!”
还没走进任务大厅,就听见一个欢快的声音。陈霖抬头看去,见是许佳那小姑娘正欢脱地朝他挥手,嘴角不由带出一丝笑意。在这个气氛压抑,好似黄泉一样的世界,只有再遇见像许佳这样活泼的同伴时,心底才会生出一股暖意。
提醒着他,他还呼吸着,而不是一具腐尸。
“呦,还是你们俩啊。”
老刘不知从哪个角落走出来,走到陈霖他们身前。
“一周过去了,适应得还不错?”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陈霖,眼中似乎是遗憾的神色。“你没什么变化嘛。”
“那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陈霖随手一指,指着那几个浑浑噩噩的幽灵。“像他们那样,等于是个活尸?”
“呵呵呵,我可没有那么说。”老刘狡猾地一笑,“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小子。在这里——”他用大拇指朝下指了指地,“活得太像个活人的话,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们。”
没有再多说什么,老刘很快又走开。陈霖回想着他刚才最后那句话,面色有些沉下来。
“队、队长,他那是什么意思?”许佳有些害怕道。
“别去多想,也许是他故意唬弄我们。”陈霖总觉得这个引魂人老刘,对他们这批新来的带着敌意。一股藏得很深,却更危险的敌意。他想了想又对许佳道:“这几天还是小心些,不要和其他幽灵有太多接触。”
许佳傻傻地点了点头,又接了一个食堂的工作后便离开了。食堂的工作报酬不高,但是安稳,算是比较适合她。而陈霖,他原本想要在今天尝试一下别的工作,但是老刘刚才的那番话惊起了他心中的警惕。
还是先安安稳稳一阵子再说吧。
这么想着,他接下了一个清洁员的工作。不过这次工作却特地标注着一个“公”字,表示任务可以由多个幽灵同时接下,共同完成。
难道是有什么大型伤亡事件?
陈霖一边想着,向任务提示点走去。然而随着越来越接近目标地,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一股铁锈的味道越来越浓,浓郁得几乎就快将他湮没。这是鲜血的味道,陈霖几乎都能感觉到它还带着热气的蒸腾感。像是刚刚才从人体中流出,温热的黏稠的血。
——这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陈霖看到很多和他一样接下清洁员任务的幽灵向目标地走去。在他之前,已经有不少幽灵赶过去了。
抵达目标地,门大开着。
里面传出来的血腥气,几乎要扼住陈霖的呼吸。他不得已紧紧闭上嘴,好像一张口,就要呼进满嘴的血味。
踏前一步,脚下传来黏腻的触感。陈霖低头看去,是一滩未干的血迹,偏暗的红色,仔细看,暗红下面又是近黑的颜色。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滩层层叠叠,一层干了以后又涌上一层新血的血迹。得流出多少鲜血,才能晕染成这般的颜色?
这里面的屋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屏住呼吸,陈霖迈门而入。在进门的那一刹那,一道亮光晃过他的眼。
那是长刀挥舞时的反光,一闪而过,却带着透心的凉意。
呲——!
喷溅的声音,鲜血从裂口争相涌出,像是一道红色的喷泉!那被割开的喉管,还有里面可见的血肉和白骨,就这样浸泡在血中。
陈霖咽了一下唾沫,转移开视线,去看别处。比如,那把凶器。
割开喉管的,是一把细长的长刀。它很长,比成年男性的臂展还要长,它又很细,只有两个拇指那么宽。陈霖知道,这把刀的主人平日里都很细心地在保养它。
所以它才能这么锋锐,轻轻一下,就隔开了人的喉管。
轻甩了一下刀锋,挥去上面的血迹。
那个静静站在一汪血池中的身影,正伸手擦去刀面上残留的血珠,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陈霖。
“早。”
唐恪辛对自己的同居室友这么招呼道。
在他脚边,是一具具倒伏的——尸体。
第7章 吃人的世界
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杀人了,你会有什么反应?
选择一,尖叫逃跑,一般建议女士选择该选项。
选择二,奋勇上前,力擒歹徒。该选项不建议一般市民选择,请顾虑您的家人。
那么,陈霖是怎么做的呢?他只是很正常地回应了唐恪辛的那声招呼。
“你也早。”
下意识地这么回答之后,陈霖才反应过来。现在在这满是血腥味的屋子里,根本不是闲适地招呼早安的时候好吗?
他眼角扫视着那些地上的不明尸体,脚跟微微后撤一步,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要是唐恪辛回答他——没干什么,看看风景,杀杀人。无论他下一句说什么,陈霖都会立马出门开溜,他可不想尝尝那把长刀的滋味。
“工作。”
出乎意料的是唐恪辛收起长刀,向陈霖走了过来。
这时候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出刀时的那股杀气,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陈霖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下来,他这时才有空注意到唐恪辛周边的其他幽灵。
那些比他早到的幽灵几乎就无视了满身血腥的唐恪辛,他们蹲下站起,收拾烂摊子——这一地的断肢和残尸。
“你们的工作是清理他们,而我的工作是收拾他们。”唐恪辛走到陈霖身边。
他指的是这一地的尸体,陈霖注意道说“他们”的时候,唐恪辛的语气中并没有带有任何特殊意味,就像是指的一个毫无生命的机体一样。
陈霖再看向那些和他一样接下清洁员工作而来的幽灵,他们面无表情,机械式地重复着手中的工作,打扫清理这个满是血迹的房间,并搬走尸体。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这边闲站着和唐恪辛聊天,而是该去履行自己的工作。
“你去吧。”
唐恪辛在他身后说了一句,等陈霖再转身去看时,已经只看到这个神秘室友离去的背影。
他为什么要杀了这屋子的人?
这些尸体又是为什么会变成尸体,他们原本也是幽灵吗?
这些疑惑掩藏在他心中,无人回答。然而最让他心底隐隐不安的是,这满屋子的清洁员没有一个对唐恪辛杀人的场面感到惊讶,甚至连半个表情都欠奉。就像是对这个随时都会有生命去世的世界感到习以为常了一样。
他们没有情绪,没有情感,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估计这些幽灵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他们只是机械式地活着,或者在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幽灵的确有抗争过,有想要重新证明自己还是个活人。但是长久以来在这个地底世界的生活,一丝丝地磨灭了他们的意志。
他们开始认命,索性将自己当成一个真的幽灵。陈霖弯下腰,去抬起一个尸体。它是冰冷的,但是却还带着些微的温度,那是鲜血喷溅出来时的余温。
看着些匆匆而来,搬运着尸体的清洁员们。陈霖突然觉得比起躺在地上的这些尸体,那些幽灵才更像是尸体——活生生的尸体。
这个地下世界会吃人!
它悄悄地,无声无息地,将这里住户们的生存意志给泯灭掉,让他们活着却体会不到任何属于生命的意趣。这才是最可怕的,比唐恪辛那把锋锐的长刀可怕多了!
杀人于无形,抹灭意志的死亡。
杀人于有形,了断肉体的死亡。
这两种死亡,究竟哪个才更可怕?
陈霖没有去想,也没有余地去想。在这个地底世界生存,在掌握它的规则之前,他必须忍耐。忍耐这压抑的氛围,忍耐随时可见的死亡,忍耐这里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生与死。
在这里生活了一周,但是他才窥得这个庞大地下世界的冰山一角。这里究竟有多少幽灵,究竟是谁在管理着这群幽灵,他们苟延残喘的意义又是什么,唐恪辛为何会在这里大开杀戒,像他这样可以佩刀杀生而不受管制的幽灵又还有多少?
一切的一切,都还是一个秘密。
似乎是想得太专注了,陈霖脚下一个趔趄,手里搬运的尸体掉下来了一些。与他合作搬运的那个幽灵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幽幽的,并没有指责,却比被人瞪着还要难受。
歉意地笑了笑,陈霖扶正尸体。在这一过程中,他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眼手中这具尸体,正好看清它的容貌。这是一个还很年轻的女孩,本应是青春昭华的年纪,却已经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它半睁着的眼瞳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陈霖,似乎是在无声地质问。
为什么我会死?
为什么你还活着?
为什么死的不是其他人!
这张饱含不甘,浑浊而恐怖的眼珠,就这样直直地看着陈霖。直到将它丢进麻袋,被别的清洁员运走,陈霖都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执着的视线。那属于真正死者的怨念。
无声地站在原地,陈霖悄悄伸出手,感受着胸腔一下一下地跳动。那里还是火热的,还是跃动的,而不是冰冷僵硬。
在他左侧,就是那个被老刘称为地狱柱的庞然大物,而在地狱柱四周,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这个奇幻恍惚的世界,将他与阳光和现实隔绝开来,让他一点点沉陷进黑暗中,一点点忘记了自己还活着的这一个事实。
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像其他幽灵那样的行尸走肉,还是在那之前,就成为一具尸体?
陈霖想着,脑海中忘不掉刚才那充满血丝的眼珠。他突然想起老刘之前说的那句话——在这个地底,活得太像个活人的话,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此时终于明白,老刘话中不仅暗指来自外界的威胁,更重要的是,想要在这地底世界守住自己心底的那份坚持,就比想象中的要困难的多。
回去交了任务后,陈霖卡上一下子多了一百多点的数额。他明白,这是因为这次的清洁工作与一般不同的缘故。在这个地底世界,能找到什么正常的工作呢?
他一直以来因循守旧的思想只不过是一种逃避罢了,逃避与这个世界真正接触。然而从今天起,陈霖明白无论怎样躲,他都躲不开这个世界。要想真正在这里存活下去,就必须了解它。
所以从明天开始,他决定开始接触其他工作——只属于幽灵的特殊工作。
回到房间的时候,唐恪辛早就在屋里了。
他忙活成一团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食料,正在做饭。
唐恪辛的手艺似乎还不错,站在大门口,陈霖就闻到一股香味了。他看着这个集成围裙的幽灵,下手利落地切着手中的肉块,就不由地想到刚才他挥刀砍人的场面。难道唐恪辛都不会觉得恶心吗,他都不会将这两者联系起来吗?‘这个家伙强大的心理能力,可不是自己能够理解的。
陈霖摇了摇头,回到自己床前。这么一看,不由地愣住了。
“你帮我……整理被子了?”他转身去问。
“顺手。”唐恪辛头也不抬,正在往锅里添加调料。
“……我不喜欢别人乱碰我的东西。”陈霖皱了皱眉道。
唐恪辛这时候才放下汤勺,抬头向他这边看了过来。
“抱歉,下次不会了。”
他这么直白地道歉,一时间让陈霖反思自己是不是说得有些过分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好意不是?只是一想到帮自己叠被子的那双手,前一个小时还在疯狂地砍杀,他就无论如何心里都有些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