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恺撒月
千年之前,勾陈不知为何触怒了新任天帝圣阳,被天帝一击打破主神魂。勾陈的主神魂名为耀魄宝,重创之下,碎裂成万千流星,落入下界。
那万神谱乃勾陈执掌的法宝,同耀魄宝一脉相系,自然也随其落入下界,消失无踪。
失去主神魂后,勾陈四相便少了凝聚中心,竟日益显出分裂迹象来。为免这四相当真分离,三御便协同其施展封印,令其常年沉睡,百年方醒转一回。
北斗又好奇问道:“这四相职责有异,莫非性格也不同?那岂非就是四位神明,何不让四神各司其职便是?”
幸臣揉揉那少年细软银发,“四相本是一人,若失去了耀魄宝,各自为政,天长日久,便终有一日消失无踪。自有新神明替代其职责,但那新的神明,却再不是如今的勾陈大帝了。”
北斗若有所思,仰头往天庭中心看去,那白玉雕梁的层层宫殿鳞次栉比,众星拱月一般簇拥中心的神塔,“天帝面壁千年,不见外人,莫非也是为击伤勾陈大帝悔过?”
那少年回过头,却见幸臣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北斗便闭嘴不语,只扭头道:“若下次再有这等事,切不可再抛下我。我如今……也是那位大人的属下。”
幸臣便又抚摸他发顶,柔声笑道:“好。”
而此时四御殿中,却也迎来了久违的贵客。
那神明巍然而立在殿中,有若山岳倾轧一般,靛青衫袍被殿上明珠一照,有若一片沉沉黑云,压城而来。
东极青华大帝笑道:“勾陈,你来了。”
南极长生大帝却唤道:“太羽,你来了。”
北极紫微大帝却又道:“麒麟,许久不见。”
那神明任众人千呼万唤,面色不变,款步入了殿中,又扬手一招,将四御主殿笼罩在层层禁制之中,方才开口:“可有天帝下落?”
剩余三御面面相觑,紫微大帝却终究摇头道:“圣阳天帝自轮回下界之后,再寻不到踪迹。只道一百零八世轮回之后,自然回转。命我等绝不可去寻找。”
勾陈面色仍是波澜不兴,只略略颔首,见同僚个个兴味盎然,一副要追问不休的模样,只道:“我去睡了。”便转身拂袖而去。
那三御留在殿中,一时间竟是回不过神来。
过了片刻,长生大帝柳眉倒竖,怒道:“这小子,逃得倒快。”
紫微大帝却笑道:“罢了,麒麟心中有数。”
长生大帝冷嗤道:“我不过想瞅瞅太羽现下什么模样罢了。”
一面抱怨,一面挥去禁制。方才勾陈所询问之事,乃是绝密,天帝千年前处罚勾陈是真,面壁却是假。
天帝一时冲动严惩勾陈,自己却也受了天罚,自我封印,要在下界轮回一百零八世。此事只有三清四御知晓,外界只道天帝面壁,不见外人罢了。
青华望向殿外,不由叹了口气,“勾陈只怕……还是忧心天帝的。”
两位同僚亦是对视一眼,缓缓颔首。
下界之中,不觉又是一夜过去。单致远被晨光照耀时,心中一动,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前所未有身轻体健,精神饱满。经脉之中气感充盈,竟一跃至炼气四层。
单致远心中喜悦,自石床上一跃而起,便匆匆提了木桶,自后山提水来浇灌灵田。
忙了大半个时辰,便将八亩灵田浇灌完毕,却比往常省了大半时间,炼气四层,体质优良远胜昔日二层之时。单致远便对这修炼一途,更多几分向往。
灵田浇灌完毕之后,枝叶仿佛又更加翠绿。单致远检查一遍,见那灵谷生长旺盛,并无虫害,他便坐在田头柳树下开始沉思,要如何营救师父。
如今距他师徒二人被诓入洪炉馆,已过去六日。师父只怕已往西去得远了。单致远虽有心直接去营救,但他却有个极大的弱点……
那便是东西不分,方向难辨。若简而言之,人称路痴是也。
如降龙岭与群仙坊这般,二十年来行走了无数次,路径已烂熟在胸倒是无妨。若叫他独自远行,只怕行不过数日,便已南辕北辙。迷路事小,耽误营救师父事大。故而得寻个认路的法宝才是。
如此一来,无论打探消息、收集法宝,全都得往群仙坊走一趟才是。
单致远思及此处,便起身拍怕身上袍服,却见那青衫光泽盈然,分毫不染尘埃。原来被那神仙修复之后,竟成了件仙衣,用力扯拽之下,但见那织物经纬细致,只怕连寻常法术与灵剑攻击也能阻挡下来。又兼光华内蕴,细滑柔软,顿时将这小修士衬托得更为清俊几分。
单致远却只顾感叹这衣衫脱胎换骨,成了防御法宝,便忆起他尚有杀手锏留存,便是精神一振,回了洞府中一番搜索,寻到了师父藏在祖师神龛下的储物袋。
袋中尚有下品灵石九十二枚、辟谷丹两粒、养气丹一粒、下品灵剑一口、符纸若干。这便是真仙派如今全部财产。
单致远低叹一声,将那五行心法的玉牌也放入储物袋中,妥善收在怀中。又在石室中四处翻找,寻到了一条陈旧的褐色披风,罩在头上,方才取出御风符,念诀施展,再往群仙坊匆匆赶去。
时隔六日再度造访此地,单致远心中感慨,却也更加谨慎几分。他那陈旧披风混在人群之中,倒也并不显眼。洪炉馆只怕尚未察觉那处已人去屋空,坊中一派平静。
第6章 回仙坊遇师兄
单致远便悄悄闪身进了乾坤阁。那乾坤阁乃是群仙坊最大的商铺,又兼营任务委派,情报往来。单致远师徒往日也曾在此处接过一些诸如采集灵草、打扫兽棚的简单任务,赚取零用。
此时大厅中人群稀疏,三三两两在查看榜上任务。几名小厮正躲在旁边偷懒。单致远一扫,便悄然行到相熟者身后,轻轻一拉那小厮衣角。
那小厮悚然一惊,立时便清醒过来,又转头看见单致远半个身子藏在柜台后,畏首畏尾,不由长叹一口气,拍拍胸脯道:“致远,你可吓死我了。”
单致远歉然一笑,低声道:“抱歉,阿仓,你可知前几日一队人马往西边去寻宝之事?”
那小厮同单致远差不多年纪,姓胡名满仓,平素同单致远最是交好。他见左右无人留意,便悄悄拉住单致远,进到店后头一间偏房中,又谨慎查看一下,关了房门,方才小声道:“五日前我见岳掌门同徐少爷一行人出发了,正是往西去寻宝。”
单致远闻言,心中一酸,便将那小厮双手握住,“我师父……他可好?”
胡满仓略略回忆,方才道:“岳掌门……只叫我好生照顾你,旁的却一句也不曾提及。只是那日后却再不见你踪影,我便猜其中定有玄机……”
师父定是被那锁魂符挟持,故而不敢多说半句。可怜那老人半生辛苦,好容易筑基,半步踏入仙门,却要受这俗世的欺压。
单致远见胡满仓目光关切,又低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你可知徐公子等人要去何处寻宝?”
那徐公子单名一个昱字,正是乾坤阁的少东家,已拜入凌华宫中修习仙术。如今也算是年青一代中的翘楚。如今得了宝藏图,兴师动众,请了许多修士一道前往,此事闹得群仙坊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胡满仓却叹了口气,默默摇头,“那宝藏并非寻常,故而公子口风极紧,连随行的修士也并不知晓。只怕要一路追踪过去。”
他亦是明白单致远路痴的毛病,眼见这小修士一脸痛苦,便安抚拍拍他肩膀,又道:“我替你多多留意铺中可有认路的法宝。”
单致远心中感激,便自怀中取出储物袋,要答谢一二。胡满仓笑道:“致远,你我也算故交,何必如此客套?他日将你田中灵谷送我一些便是。”
真仙派那灵谷不过普普通通,不值几个灵石。胡满仓此言却是为他着想了。这两个炼气修士便不再多言,相视一笑。胡满仓虽人微言轻,单致远却领他这份情,如今也只能默默牢记在心。
二人又交谈几句,单致远方才悄悄自乾坤阁后门离去。
乾坤阁后门外人流一样众多,单致远将那斗篷头罩拉下些许,遮挡半边面容,匆匆往坊外行去。不料却有个少年同他一撞,而后却低头跑走。
单致远也警醒,立时往怀里一摸,储物袋已没了踪影。那点灵石丹药也就罢了,他如今安身立命的上品心法也在袋中,故而珍而重之,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故而立马转身,几步便追上那少年,自他手中夺回储物袋,又喝道:“你这小孩,年纪轻轻便不肯学好,做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那少年亦是未曾料到,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青年竟如此敏锐,一时间竟呆住,任他劈手夺回了储物袋。又被抓了一只手当街训斥,便有些恼羞成怒,只挣扎道:“啰嗦,将小爷放开!”
二人竟在巷口纠缠争执不休。单致远正待义正言辞,好生教训他一番,却听见一个熟悉声音在旁边愕然响起:“致远……你怎会在此处?”
单致远闻声抬头,便看见师兄陈际北腰佩灵剑,一身崭新枣红长衫,在人群中向他看来。
单致远暗道不妙,顾不上同那小扒手纠缠,转身便逃。陈际北自是紧追而上,又喝道:“站住!”
群仙坊街巷众多,单致远便在巷道中左穿右突,发足狂奔,一时间竟将师兄甩在身后。他如今炼气四层,气息绵长,况且降龙岭道群仙坊往返一千二百里,平日里跑惯了,故而这奔跑逃命的本事,竟也练得一等一地好。不顾师兄在身后警告呵斥,只一味拼命逃窜。
陈际北不料几日不见,这单纯小师弟竟长进了这许多,一时间竟追赶不上。坊内这一片集市集中之地,又严禁空中飞行,他只得匆匆知会了洪炉馆,一面仍是穷追不舍。
洪炉馆中,芍药仙子得了消息时便匆匆赶去囚禁熏香的厢房中,打开时只见满室满地的狼藉,人却早已无影无踪,险些摔了手中的茶盏,柳眉倒竖,怒喝道:“老娘费了大力气弄来的长相思,竟敢如此浪费!给我将那小子捉回来!”
洪炉馆中众侍卫立时奔走相告,前去捉拿那逃脱的炉鼎去了。
故而单致远疾奔至群仙坊出口时,便看见一群侍卫正自对面街口熙熙攘攘跑来。他便当机立断,转身又钻入一条窄巷中。
远远却又听见师兄声音响起,“往这边。李大王二,你二人分散兵力到东西巷口把守。”
单致远听闻这熟悉的嗓音,往日多番关照,指点他修行,如今却冷酷若斯,要将他迫至绝路。不由鼻尖一酸,又咬牙往前一通狂奔。纵使气息比往日绵长身后,却也禁不住这般不停歇东奔西跑,单致远渐渐气喘吁吁,脚步亦是灌了铅一般愈发沉重起来。
那窄巷果然东西各有巷口,再往前却是死路,人群奔跑的嘈杂脚步声,仿若一步步皆踩在心头,飞快逼近。
单致远紧咬牙关,闪身往砖墙拐角里一躲,指尖微薄灵气细细凝聚,又开始绘出请神符纹。那符纹指随心动,一气呵成,全不用费半分思索。单致远飞快绘完,一掌摁在符纹上,又喝道:“……吾以此身,拜三清四御,借神明之力,拜请……勾陈大帝!”
顿时一阵狂风大作,单致远面前便多出一人来。
那人气度雍容,龙章凤姿,一身锦袍压金线绣凤凰,长发规整收束在金冠之下,双眸却自幽深中泛出暗金光芒,笑容宛然,明明生得是男儿身,长相俊朗挺拔,却仍是艳丽夺目,叫人移不开视线。
那人又伸出一只手,将那小修士下颚捏住,嗓音天然带几分沙哑,慵懒中便生出些勾引味道,“唤我何事?”
单致远不由怔住,眼前这金光灿灿的俊美仙人,亮丽得有些刺眼。便讪讪问道:“阁下是……”
那仙人秀丽眉头微皱,“吾名太羽,乃是你的本命神。”
单致远便更怔忡几分,险些连眼下的困境也忘了,“我、那、勾陈……本命神……怎会……有两个?”
太羽见他呆愣模样,笑得愈发愉快,四周追踪脚步声已近在眼前。他便不再多言,微微倾身,便附身上了那小修士。又道:“若要对付这群人却也简单,随我念。”
这神仙却好过勾陈,并不强硬抢夺他躯壳掌控的权利。单致远立时道:“有劳!”
太羽便伸出手来,稍一扫视,便赞赏道:“修为有进步,还算孺子可教。”
单致远心道为何你也知晓这些,却仍只是略一颔首,“多谢神仙。”而后自是内视识海,有样学样,模仿太羽手势法诀。两手合为莲花手印,暗暗念诵法诀。
陈际北同其余洪炉馆侍卫已转入巷中,见单致远走投无路,他便摆出一副温和神色,迈上前两步,方才开口唤:“致远……”
单致远正在此时,堪堪结束法诀,两手一开,顿时自手中飞出片片桃花瓣,将那二十余人尽数罩住。
这法术将他那点浅薄灵力抽了一空,那二十余侍卫被桃花罩住,眼神便是一暗。随即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便觉落入眼中之人竟是越看越分外可爱,竟情难自禁,彼此拥抱,就地缱绻起来。
单致远见方才还凶神恶煞要将他捉拿回馆的一众侍卫,转眼竟三三两两,调情拥抱,更有甚者,幕天席地便行了风月之事。
他师兄生得眉清目秀,此时亦是被两名侍卫纠缠。那两名侍卫生得虎背熊腰,一个络腮胡,一个三角眼,却是面上春情泛滥,一派桃花盛开之相。
单致远望见这一群聚众作乱之徒,一时间瞠目结舌,合不上嘴。太羽却笑叹道:“浪费我一个迷魂术……竟没一个能入目。罢了,还不快走?”
单致远方才回过神来,再扫一眼同两名侍卫纠缠的师兄,低叹一声,便往群仙坊外赶去。
此时天色尚早,单致远离了群仙坊,才待赶回降龙岭时,突然醒悟,如今他行踪已露,只怕真仙派一时间也回不去了。顿觉天地苍茫,竟无他容身之处,心中升起几分凄凉来。
太羽却又道:“尽快寻个隐蔽地方躲藏,你这肉体凡胎,受不住太久神明附体。”
单致远应了一声,转身便往相反方向匆匆赶去。群仙坊距离降龙岭足有六百里,距离凌华宫却不足三百里。凌华宫外群山连绵,总能找到藏身之处。
单致远离去后,洪炉馆馆主亦得了消息赶来,眼见那群侍卫丑态百出,芍药心心念念的陈际北亦混迹其中,放浪形骸,更是气得这馆主银牙险些咬碎。
她便命人连施了六张行雨符,一场冰寒骤雨将那群中了迷魂术的侍卫浇了个透心凉,方才如梦初醒,又羞愧万分。日后更是成了群仙坊中一场笑话,这却是后话了。
这便是单致远修为低微所限,否则以太羽之力施展的迷魂术,又岂是区区一盆冷水可以浇醒?
陈际北醒转之时,衣衫凌乱,面色羞愧万分。又不敢惹怒芍药,只得同其余侍卫一道,默不作声收拾整齐,躲进洪炉馆中。他更是万分想不通,他那同凡人无异的师弟,怎的几天不见,竟学会了这等霸道法术。莫非岳仲那老头子藏私……
陈际北思及此处,却是暗暗后悔将岳仲送给唐公子做了马前送死的卒子。
芍药那娇艳面容更是黑得快滴出水来,目光阴沉看向垂头丧气、铩羽而归的侍卫,咬牙切齿道:“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一列侍卫自是领命而去。
不料单致远藏在荒山石洞之中,却又遭遇了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