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棠墨
卷七 第一章 旧疾发作
灵祈国皇宫。
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如今到太子殿,太学院的几个王孙公子也都焦急地徘徊在殿外。
今日早课,太子殿下忽然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晕倒在地。
这一幕吓坏正在上课的北冥翼和其他的学生。
赵敬阳坐在端木离旁边不远处,见他倒下来,顾不得跟太傅大人说一声,离开座位冲了上去,恰好搂住了他倒下来的娇小身躯。
已经五年了。他们在太学院读书五年,从十来岁的孩子变成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只有端木离,还跟五六岁的小娃娃似的,那么娇俏可爱。虽然他也已经十四岁了。
穆子昂在端木离的右后方,看见这一幕也慌了神,放下书卷就窜了过去。
旁边的半大少爷们惊恐地呼唤:“太子殿下!”
“阿离!”
“离儿!”
北冥翼更快的身形掠过,从赵敬阳手中夺过失去知觉的端木离,飞快地伸手按在他胸口输送真气。只是内心的震撼,旁人却是看不出来的。
北冥翼明白,五年已经过去,端木离靠药物维持的身体已然无法承受更深的药性,而且对于之前的药物也都产生了抵抗,为此,离斩轩都伤透了脑筋。
只怕是……只怕是……
“太傅……阿离他……好像停止呼吸了……”赵敬阳紧张地推了推北冥翼。
北冥翼悚然回神,顾不得众学生在场,熟练地俯身凑到端木离唇边,以唇渡气,配合真气疗法,再一次地,将端木离林阎王手中抢了回来。
只是,这次端木离的呼吸更加微弱,小脸恍若透明,让人看了,忍不住揪心。
“阿离……”北冥翼小心翼翼地将端木离抱起来,用白狐裘裹好,对赵敬阳、穆子昂道,“敬阳、子昂,你们两个快去太医院宣太医。”
恰在这时,轩辕天烬闻讯赶来,刚踏进门,北冥翼正抱着端木离准备离开,见他过来,嘱托了一句:“你轻功快,快去告诉离斩轩,让他到太子殿来。”
说完施展轻功抱着端木离朝太子殿飞去。
轩辕天烬不敢耽搁,依言去找离斩轩。而其他的学生们很是担忧地不约而同地聚以了太子殿外,焦急等候。
这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离斩轩、端木尧、北冥翼还有众位太医在殿内忙忙碌碌地帮端木离控制病情。这次发作突如其来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严重。
端木尧已经急哭了,不断地偷偷抹泪。看得离斩轩一阵心疼,不过暂时抽不出空来去安慰爱人,他只能尽最大努力救回爱子的命。
北冥翼在一旁也急得团团转,看着床上小小人儿唇边不断地滴落血滴,仿佛一根根针扎在他心口一般,痛得难受。
“阿离……”北冥翼指尖都已经扎进肉里,可他却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一颗心已经全系在端木离身上。
“离儿……振作点儿啊!离儿……离儿别怕,父皇在这里,爹爹也在这里。快点醒过来啊……离儿!”端木尧声音还带着哭腔,他颤抖着手帮端木离抹去唇边的血迹,眼角的泪再一次落下,砸在手背上,浸润在手帕上,血也晕开一片。
端木尧泪落得更欢:“离儿……”
“尧,别这样。离儿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离斩轩抽空安慰一下端木尧,手指飞快地扎下几根银针,旁边的太医们也都竭尽所能地研究着方法。
实际上这些事他们做过好多次,只是这次情况比较棘手而已。
随着离斩轩最后一针落下,端木离猛地醒来,身子一动,呕出一大口血,复又落回床榻。端木尧怕碰伤他,忙伸臂搂住他,低声叫道:“离儿!”
端木离呼吸十分急促,他偎在端木尧怀中,小手努力地揪着端木尧的衣襟,艰难道:“父皇,我好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离儿不许胡说!”端木尧握住他冰凉的小手,哽咽道:“你不会有事的,这次跟以前一样,只不过是病发而已,离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乖,相信父皇,也要相信爹爹的医术……“
端木离双眼迷蒙,目光黯淡下去,他呢喃一句:“我好想哥哥……“
“父皇这就派人去接他回来看你,你一定要振作点儿,好好养病,快快好起来,不然哥哥回来该担心了。”端木尧忙不迭地应道。
端木离努力地睁着眼睛环顾,看见北冥翼之后,对他笑了笑,然后歪在端木尧怀中,再次昏了过去。
离斩轩不敢大意,翻身上床,扶正端木离的身子,双掌齐发,抵在胸口,不断地输送真气。
端木尧抹了把眼泪,也翻身上床,从端木离身后伸出双掌抵在他后心,同离斩轩一起用真气为端木离续命。
北冥翼也想这样,离斩轩制止道:“大哥,我跟尧的武功心法是一脉相承的,所以可以一起为离儿维持心脉,你的再加进来恐怕会弄巧成拙。”
北冥翼懊恼地收回手,神色落寞。
离斩轩自然看出他眼里的痛苦和担忧,顿了顿,安慰道:“大哥不必太过担心,我自有分寸。”
“可是今日阿离病发太过吓人……”北冥翼想起五年前苏颜说的话,更加烦乱起来。
“其实师父也说过了,离儿剑穿心,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更何况,随着年龄的长大,心脏负荷也越来越大,当初被伤到的地方难免会裂开,导致吐血昏迷。”离斩轩看着爱子虚弱的面庞,叹道:“其实有时候想想,我们这样残忍地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勉强地活着,到底是对还是错呢?或许,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说到最后,离斩轩的眼里也忍不住闪过泪花。
怎么也是骨血至亲,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心疼儿子,尤其他还是医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受苦,他却无能为力,只不过这个家他是天,所以从未表现过一丝慌乱,因为他知道,只有他冷静镇定,端木尧的压力才会小一些。
饶是如此,这话一出,端木尧猛地抬头,对离斩轩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离儿是我的心头肉,我不容许他有半点闪失!离斩轩,这样的话你最好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否则,滚回你的离国!灵祈国不欢迎你。”
北冥翼也仿佛给雷电劈中似的,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离斩轩听着端木尧的控诉,忙认错:“对不起,尧,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惹你不开心,放心,咱们的儿子比谁都坚强,他一定会挺过这一关的!他都不放弃自己,我们更不能放弃他。”
端木尧点点头:“嗯。”
北冥翼猛然想起当年苏颜说的话,五年后或许他会研究出什么新的办法来延续阿离的生命。
苏颜心无旁骛,比离斩轩更加适合研制医学,所以,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
想到这里,北冥翼猛地转身,从门口掠了出去。
“太傅,阿离的病情怎么样了?”赵敬阳见北冥翼出来,冲上前问道。
北冥翼心烦意乱地回答:“还在医治,你们让开,我要去别的地方采药,别耽误我!若想知道,自己去殿内问宫女!”
穆子昂拽拽赵敬阳,示意他不要撞钉子,于是下一刻,北冥翼已经消失在原地。飘逸潇洒的身影从半空朝宫外飞去。
轩辕天烬看着北冥翼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唉,都说怀着难过,果然如此呀!”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其实就算亲身到了相思境地,又有几人能清清楚楚说出个因果缘由来呢?所以‘情’这一字,最是世上说不清、道不明之物,任你大智大慧大勇大圣,也是一般看不分明的,所谓情,于外,只在‘无所适从’四个字,也因此让人千攒百度;于内,便是紫玉成烟,章台故柳。可死而不可怨罢了!
卷七 第二章 回宫
洛羽山庄。
正窝在离洛寒怀中努力吃着自己早餐的北冥飒忽然变了脸色,嘴里叼着的桂花糕掉了下去,他轻哼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胸口。
“飒,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胸口吗?”离洛寒紧张问道,并伸手握住他的小手腕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并无不妥。
北冥飒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眉毛皱起,不解道:“方才忽然感觉剧烈地刺痛,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
离洛寒帮他揉揉胸口,安慰道:“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所以有点累了?”
“不是……我今天眼皮也老是跳,不知道怎么回事……”北冥飒眼前忽然一亮,“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离洛寒见他惊恐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不由放轻了语调:“前几日刚通过书信,说一切安好,你别胡思乱想了。”
“可我心里总是不安。是不是父皇的政事遇到麻烦了?还是爹爹跟父皇吵架了?啊!要么就是阿离……阿离他的旧疾发作……一定是这样……五年前我听师尊说过,他说阿离只能再维持五年多的时间……现在差不多要五年了……”说到这里,北冥飒再也坐不住,从离洛寒怀里跳下来,就想往马厩跑,“不行,我不放心,我这就去宫里看他。”
“飒,”离洛寒如今已二十一岁,身为一庄之主,威严有之,霸气有之,雍容华贵有之,偏偏对北冥飒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宠溺。此刻见他急得方寸大乱,也是心疼不已。
他伸臂圈住还是跟五年前一般大的小人儿,哄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再说,外面还在下雪,就这样冲出去生病的。”
北冥飒挣扎着:“放开我,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去看阿离!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放开我!”
离洛寒叹口气,抱着不断挣扎的人儿回了屋,硬是找了一件大氅给北冥飒披上,然后自己准备了一件裹衣,穿戴完毕,这才抱着北冥飒朝马厩掠去:“我没说要阻止你。你要回宫,我自然是要陪你一起的。”
北冥飒闻言便不再挣扎,乖乖由离洛寒抱着跃上一匹山庄里最好的骏马,疾驰而出。
说起来,北冥飒的脾气被离洛寒养得越来越刁,狂妄有之,霸道有之,目中无人有之,当然了,他那么小,也没人跟他计较,反而觉得他是性情中人,大家都十分喜欢他。山庄里也时常充满欢声笑语。
离洛寒不止一次地坏笑想道:就是要宠得你无法无天,宠得你再也离不开我!
山庄里的人见俩主子雪天都遛马,顿时肃然起敬,乖乖目送他们离开这才窃窃私语。
“庄主近来越发无聊了,喏,这大雪天的都依着小主子出去玩。”
“反正现在江湖平定,没什么要紧事,总在山庄里待着,也是无聊。倒不如多出去转转,咱们也好放松放松。”
“去,要是让副庄主听见,又该骂你了。”
副庄主,自然是指离洛寒的贴身侍卫顾容天。这五年来,顾容天被指认为山庄的副庄主,大事小事基本都是他来做主。除非有什么特别的解决不了的才告诉离洛寒。
而离洛寒的任务就是教授北冥飒各种武功、各种才学,各种谋略和治国之道。
那些虽然是离洛寒幼年作为太子殿下的必学之课,但自从离国易主之后,他在江湖上闯出不小的名堂,所以,基本用不到很多宫廷所需的礼数学识。不过,北冥飒是离斩轩和端木尧的爱子,又是长子,说不定以后还会肩负家国天下的大任,他所能做的,便是在他君临天下之前,倾尽所有地将自己的一切都教授给他,好让他当得起那个身份。
离洛寒恍然回神,搂紧怀中的人儿,五年相守,怎么也是不够啊!不过,倘若阿离身体真的出了什么状况,飒就不得不回到他的家人身边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说不定车到山前必有路……
北冥飒整个被离洛寒包在了裘衣的里面,只露出个小脑袋,他搂着离洛寒的腰,小脸贴在软软的狐裘上,不好意思地开口:“洛寒哥哥,我是不是还跟小时候一样那么任性啊?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懂事?”
“怎么会?”离洛寒温柔地注视着仰着小脸的北冥飒,答道,“你也是关心弟弟嘛!再说了,你哪里大了?才十五岁而已。况且,这么看起来,还是五六岁的样子呢!任性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说到这里,离洛寒笑了起来。
北冥飒嘟囔着:“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
在洛羽山庄待了五年,北冥飒被离洛寒宠得几乎要无法无天了,随着年龄的长大,离洛寒是越来越成熟内敛,北冥飒年纪虽然在长,可是外表不变啊,所以,致使离洛寒总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各种宠溺有加,这才惯出了北冥飒狂妄任性的脾气。当然了,也只限于在离洛寒面前。在旁人面前,北冥飒还是很乖巧很可爱的。如果你只看表象的话……
“洛寒哥哥……”北冥飒冷不丁叫了一句。
离洛寒不解应道:“嗯?”
“洛寒……”北冥飒继续嘟囔。
“要叫洛寒哥哥。我都习惯你叫我洛寒哥哥了,不准改口。”离洛寒拍拍他的小脑袋。
“洛……”北冥飒对离洛寒的话恍若未闻,依然自顾自地试探着什么。
离洛寒不再理会他的抽风,白茫茫的雪野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他们这匹马的马蹄‘得得’声,不过,洛羽山庄特有的小朱鸟儿的叫声还是逃不过离洛寒的耳朵的。
他抬手,吹了一声轻响的哨音,顿时一只红色的小鸟飞过来落在他肩膀,腿上绑着一封信函。
停了马儿,离洛寒拆开信函,看完后不由自主地递给了北冥飒,北冥飒接过来一看,顿时急得不得了,他冲离洛寒吼道:“就说离儿有事嘛,你看,没错吧?还不让马儿跑快点!”
离洛寒知他担心,也不在意他的口气,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又奔跑起来。
北冥飒只是不住地催促:“快点快点快点……”
离洛寒只是搂紧他,顺势将裘衣裹好,不让他被迎面的风雪袭击到。倒是他自己,头顶肩膀落了很多的白雪。
过了一阵北冥飒冻得直往离洛寒怀里钻,离洛寒只得分出一只手来印在北冥飒的后心,帮他抵御寒气。
雪越下越大,马儿跑不动了,在原地打着滑,不肯再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