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树下晾凉子
没想到永烨会这般说,思昙又是一愣。不过他自知早已心死,如今不论永烨说什么,他内心已不会再起涟漪了,“天帝陛下请自重,这里是妖界,若没别的事,陛下请回吧!”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永烨道。
“明日也不要再来了。”思昙淡淡道。
见思昙神情淡然,似乎真的已对他死心,永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起来妖界之前绰瀛支招说,夫妻吵架本就是床头吵床尾和,只要认错主动再花心思哄哄,再不济就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总会重归于好的。
“思昙——”他本欲对思昙解释他所做的一切,但刚开口,就被思昙冷言打断了。
“天帝陛下,我说过,思昙二字还你,如今六界之内,已再无思昙此人。”
永烨顿了顿,“也是,思昙二字实在配不上你,你弃了也好。”见思昙无言,“那我们曾经拜的天地可还作数?”
永烨这一问,思昙只觉得可笑,不由笑了出来,“你觉得还能不能作数?”
永烨曾经深爱着姚青玄,为她年少轻狂之后本以为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却在蓬莱与他之间选择了蓬莱。她舍弃了他,甚至用诛天剑亲手杀了他。
当死在她剑下时,永烨的心是痛极的,也有千万的懊悔,可却没有恨。后来忆起了她,他才知为何自己不恨她。因为他对她的爱早已胜过自己。
可是,他明明那么爱她了,当得知她被思昙所杀,面对思昙他却无法杀思昙给她报仇。
自从恢复仙身之后,他每次见到思昙,他的心就止不住动摇,一开始他不知为何,后来当自己亲手在他心口刺了一剑,他才逐渐忆起了与思昙的过往。从此,思昙的一颦一笑就像是刻在他的心上一样让他挥之不去。反应过来时,他却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中早有了思昙。
他爱青玄,也爱思昙,可是,一颗心真的可以容纳两人吗?
就算能,他又怎可允许。毕竟他先遇到青玄,并发誓要娶她为妻,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而与思昙的种种只是他在凡间的一段露水情缘而已。
他以为思昙修为高,又是男子,身边又有人守护,没了他也能在妖界过得很好。而青玄却不一样,她的魂魄不知散于何处,他又怎可对青玄弃之不顾?两相比较,青玄更需要他,于是他在青玄与思昙之间做出了选择。
身为仙的他从来都是心智坚定绝不会像在凡间那般优柔寡断,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他便强迫自己将思昙从心中拔出。他也本以为差不多要将与思昙的过往尘封了,可思昙却不顾性命追着他去了极寒蛮荒之地。
当在极寒蛮荒之地与他相见,仅仅一眼,他才知,原来自己根本就无法忘记他。即使他不断告诉自己他有青玄了,思昙仅仅是与他说一个字,他的内心便动摇不已。也不知何时开始,他便再也无法忽视那个不管几世都始终一心一意跟在自己身后的思昙。那时,他对思昙的爱是超过青玄的。
见识了极寒蛮荒之地的厉害,他便有了侥幸的心里,或许青玄的魂魄早已消散得无法重聚。见身旁的思昙笑的无比开心,他不忍心破坏,也无法就这样对青玄弃之不顾,便打算背地里再去寻青玄魂魄。
决定将思昙带上天宫之时,他内心深处是打算好好弥补思昙的。可是,还未开始做出弥补。他便得知青玄魂魄在北海水君鹿尹手中的消息。
北海早有反心,永烨也早想除了鹿尹,奈何鹿尹做事滴水不漏让永烨找不到除去他的由头。鹿尹抛出青玄这个饵,无疑是想将他诱入圈套,他便正好趁此时机除了他。于是他赴了约,结果虽身受重伤,却也杀了鹿尹得到了青玄的魂魄。
青玄的魂魄虚弱,神农鼎未出世之前他只有以魂养魂这一种选择,这是他欠青玄的,他必须将一切都还了,才能与思昙好好的在一起。
欺骗思昙,他何尝心安?后为了神农鼎误伤了羽儿,他知道羽儿对于思昙的重要,最后还要思昙顶着压力去妖界为他取凤凰血,他永烨何德何能能让思昙为他这般付出?相比与他的欺骗,他便越发歉疚。
其实自从忆起思昙之后,他便觉得自己亏欠思昙太多,他自己可能没发现,其实他早已将思昙失去双眼和坠入魔道等思昙为他的付出所招致的一切不良后果全都归于他的错。是他害思昙受尽了苦痛与折磨,思昙的不好都是因为他,所以他便不敢与思昙在一起,甚至打算和他在一起之后都舍不得也觉得自己不配碰他。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思昙太多太多,以至于心底始终怀着没有他思昙会过得更好的想法。
原本欺骗思昙他便无比愧疚,后又伤了羽儿,心底那根始终绷着的细弦就那么断了,于是便说了要与思昙分开的话。
而当思昙真的走了,他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他,见他整日借酒消愁,他心里何尝好受。但他却没有勇气让思昙回到他的身边。
那日思昙撞见永烨与青玄在一处,其实永烨是打算在那日与青玄斩断过往的。
可就如永烨心底绷着一根弦,那么思昙又何尝不是?在与永烨这段感情之中,思昙始终是处于弱势,对于永烨,他始终充满着不自信,怀疑,害怕,他的弦只会比永烨更细。他知道永烨有多爱姚青玄,千年前的日思夜想,千年后又为姚青玄在他心上捅了一刀,意识到永烨为了姚青玄欺骗了他,他怎能保持以往的镇定。
思昙可能自己意识不到,但旁人可看得一清二楚,思昙那时是魔性大发的。
永烨怎么也没想到,思昙会亲手捏碎了青玄的魂魄,且再无聚齐的可能。曾经的挚爱就这样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要说对永烨没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已然崩溃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
反正思昙是没有一丝理智的,若不然他也不会用那么恶毒的方法杀了姚青玄令永烨痛苦。也不会认为永烨一心只想伤他,他也一心只想报复永烨。
永烨也是失去了理智的,若不然他不会因思昙会离开他而封了思昙的内丹将思昙囚禁,也不会因为那无法控制的压抑已久的强烈爱意与妒忌还有害怕而强迫,伤害了思昙。
到头来,其实永烨早已陷入了思昙用温柔为他编织的爱的囚笼。
“当然是作数的。”永烨答道,如若不然,他此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容真。”永烨显然还未适应叫出口的名字,听起来有些生涩。
不过正如永烨所说,思昙这个名字确实配不上他。这个名字是因他思念青玄所得,以至于后来将思昙带上天宫后他便越发无法将这个名字叫出口,这才为思昙的崩溃加之了一根导|火|线。
“容真这个名字很好听,很适合你!”永烨接着道。
永烨的来意,其实思昙大致猜到了几分,如今见永烨表明,思昙竟是不怀疑的。
不过他的内心却毫无波动,见永烨说这么不像自己的话,思昙甚至觉得好笑,“谢陛下夸赞。”思昙平淡地饮了口茶,“但我不想与你重新开始,你若执意如此,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经历了这么许多,思昙终是变了,永烨看了看变化后的思昙,面容还是以前那个好看到极致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得比以前释然了,且对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像魔那般有丝不可一世的意味。见他对自己说会不客气,他却打心里笑了出来,淡淡道:“你随意,我明日再来看你。”
思昙何尝想到永烨会是如今这般厚脸皮,他本不想见他,如今见了就是为了以后再也不见,“你若明日敢来,我便打断你的腿。”思昙道。
闻言,永烨刚刚溢出的笑意再次加深了,作为天佑时的岁月在脑中闪现,不由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何况两条腿。”
思昙闻言不由蹙眉,他原本的好耐性也不知怎的就不耐了 ,“当初你将身为昙花的我带在身边,我仰慕你天神的身份,又见你专情于一人,与你朝夕相处,不知不觉间便对你生出了情愫。后亲眼见你身亡,我自然而然便入了执念。此后一心为你报仇,为你聚魂,皆是执念而已。如今我已然超脱,还望天帝陛下莫要再相扰了,给彼此一片清明罢。”
“我若执意呢?”永烨道。
思昙眉间的褶皱不由加深了些,“你何不继续做在我心上捅刀,将我说弃就弃的无情之人?”思昙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了,定了定道:“或许这样,我可能不会那么排斥面对你。”
见思昙淡然的神色变了,永烨就知道,思昙始终还是气自己的。至今为止他给思昙造成的伤害,他没有余力解释,也认为没有解释的必要。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悔不当初,也想了很长时间,当然想过就此与他不复相见。
可这样简单的不为却是他最难做到的一件事。为人的那几世,他尝够了明明伸手就能抓住他结果却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消失,再也无法见到的滋味。他为天佑时,曾一度陷入身为凡人无法常伴思昙左右的无奈与自责之中,如今他有能力了,他为何不与他尽可能地厮守下去?
故从他打算将思昙永远囚禁在自己身边,将他的灵与肉都揉进他的身体里开始,他便心如磐石,不打算再放开他了。
如同坠入泥潭,他的挣扎与放弃皆不可能从对思昙的沉沦中走出来了。
“若你想,你可以肆无忌惮在我心上捅刀,无论如何,我都会永远陪着你。”说着拿出一支桃木簪趁思昙不注意用法术跟思昙头上戴着道玉簪做了个对调。
“明日我再来,你若不快活,怎么对我都可以,我只想想见你时便能见到你。”紧接着,未等思昙开口,永烨便起身离开了竹屋。
永烨一走,思昙若有所思地拔下头上的桃木簪摸了摸。
此前永烨的桃木簪被思昙狠狠折断已无法复原。此时永烨发上那支是思昙的,思昙现在手里的那支是永烨折了月老的那棵灵桃重新做的。永烨赠此物给思昙大抵是想与他回到从前。
待摸清手中之物后,思昙的掌心便升起一把幽火,紧接着,细长的簪子便灵力消散在思昙手中化为了灰烬。
始终坐在一旁看着二人的古修霖不由摇了摇头,“你当真,心里没他了?”
思昙随手杨了手中的飞灰,接着饮了一口茶,不答。
古修霖目光深邃地看了看思昙,“你这是何苦呢!”
见思昙久久没有反应,他的心情不甚愉悦,便悄悄地挪到思昙身旁。见思昙还是一副失魂的模样,便将手搭在思昙腰上轻轻捏了捏,谄媚道:“若你不爱他了,考虑下我如何?”
说着手便开始在思昙的腰上肆无忌惮地占起便宜来,霎时,古修霖只觉得小指传来一阵断骨之痛,“啊,轻,轻点!”于是看着思昙冷颜抓着他的小指将他整只手扔回来。
古修霖看了看自己已断的小指,又用另一只手将歪了的骨头掰回来接上,“你变了!”于是哭诉道。
“我哪儿变了?”思昙不屑问道。
“不再是我的亲亲小可爱了!”古修霖用黏腻的语气道。
思昙不由一个冷颤,打算动手让古修霖从此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正当手快伸到古修霖的嘴打算一把捏碎时,古修霖却借机抓住思昙的手在掌心落下了一个轻吻。见思昙凝聚修为的另一只手朝自己的头劈下来,古修霖立即握紧思昙的手用力一拉又接着一推将人压倒在了地上。
“你答应要与我逍遥快活,今日天气正好,我们这就把事办了吧!”说着撅着嘴便朝思昙而去。
这时,一个不应景的声音从竹屋外传来:“思昙哥哥,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紧接着,便有一小圆团子抡着两只小短腿从屋外飞奔而来砸在古修霖的左脸将古修霖生生撞开了。
待古修霖揉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便看见一小圆团子趴在思昙的胸膛用头不断蹭着思昙的脖子,“主人,主人,幽萤好想你啊,幽萤以为你不要幽萤了呢!”
自从那晚让揽荷带幽萤走之后,思昙便没再见过幽萤与揽荷,也不知他们两个去了哪儿,从天宫回来他找了这些时日,今日才见着。不由觉得想念,便轻轻拍了拍幽萤圆滚又柔软的身体,“我怎会不要你!”说着露出了深深的笑容。
古修霖见状,也跟着加深了笑意,意识到又一婀娜的身影走进屋内,便回头看了看。
来人觉察到古修霖的视线,便也转头与古修霖对视,微不可查的神情在两人脸上一闪而过。
“是你!”古修霖率先开口。
揽荷忙行礼道,“当年在太湖承蒙上神施恩,能让我有机会在天庭与哥哥相遇。”说着跪下给古修霖磕了一个响头。
听揽荷如是说,古修脸上一副了然,“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说着将人扶了起来,又看了人两眼,于是摸了摸揽荷的头,“很好,很好!”
思昙闻言抱起幽萤从地上坐起,揽荷连忙扑到思昙的身边,“哥哥,你可有事?”抓着思昙的手一通检查,确认思昙没有一点儿不对后,十万火急地道:“哥哥,不好了!”
思昙闻言,“怎么了?”
“魔王,魔王他意图打开仑者山封印!”
☆、(四十三)
魔界幽墟地内,只见一小魔着急忙慌地跑进盼真所在的魔殿内,一见正闭目养神的盼真,不由一个寒颤,哆哆嗦嗦跪下道:“帝,帝尊,小的办事不力,让,让那荷花仙与太阴符逃,逃了。”
上次思昙撞见永烨与姚青玄之巧合乃盼真刻意为之,这事怕是已瞒不住思昙,他便将揽荷与幽萤暂时软禁在了幽墟地。
小魔如是说,盼真听了也不气,缓缓道:“退下领罚罢。”
魔界之中谁人不知盼真这个魔王最是阴晴不定,心狠手辣。小魔本以为自己今日定是死到临头,没想到帝尊却不打算追究他,当即也不敢多留,“是,小的领命!”支着两只颤抖不止的腿连忙退了出去。
小魔一退下,如深林碧潭之上的薄雾一般的白衣少年霎时出现在盼真眼前,“师父,那揽荷仙子似是不凡,鹤儿一时疏忽,请师父责罚。”
盼真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去了妖界?”问鹤儿道。
“是的。”鹤儿答,“我这就去把他们抓回来。”
“不必。”盼真道,“你只需通知白凤,时机已到。”
妖界竹屋内,揽荷将被盼真无故软禁的前后做了一番解释,古修霖听后,稍作思索,“这盼真,是何许人也?”问思昙道。
也难怪古修霖会这般问,盼真稍有名气时古修霖并未在意过这个突然上位的魔王,而后古修霖因收复东皇钟负伤,闭关修炼期间从未踏出芥子一步,世事变化他一概不知,自然也不知道盼真是何许人也。
见古修霖发问,思昙道:“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古修霖一下就听出思昙话里的话,“算是?”问道。
思昙为何会说算是······思昙又不是傻子,从前他心思单纯,心里只想念着永烨,别的一概他都不在意,故很多事情他看得不是很明白。
如今算是历尽千帆,他还是长了许多心眼的,现在的他只需稍作回想,便能知晓他能恰巧撞见永烨与姚青玄大抵是盼真故意为之。
思昙此前一直认为他与盼真的相遇只是碰巧,而盼真又碰巧帮他修炼成魔,之后与盼真的所有经历皆是自然而为。如今想通他算计自己与永烨这一点,思昙便对盼真产生了浓重的怀疑。且听见揽荷说盼真欲打开仑者山封印一事,思昙便不由觉得盼真接近他是为了他身上的几件神器。毕竟传说中要打开仑者山封印必须要聚齐上古十神器。
不过,反过来一想,若说盼真接近他是为了神器···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这个疑问很早以前他就想过,事实也证明盼真并未觊觎他身上的神器,抛却他算计自己一事,盼真始终都是在不求回报地帮他。
这么一来,思昙也弄不清盼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凭着往日盼真相助的情谊,思昙很想将他视作朋友。但思昙实在过不去盼真算计自己,还软禁揽荷与幽萤这遭。若盼真心里怀着别的心思,盼真自然不能算作朋友的。
“我这一身修为是他帮我得来的。”思昙道,“不过他后来算计了我。”
一丝不可察觉的疑惑在古修霖脸上闪过,“听你这么一说,他该不会又是你惹的一朵桃花吧!”
思昙瞥了古修霖一眼,接着问道:“聚齐上古十神器,真能打开仑者山封印?”
古修霖略微思索,“仑者山封印乃上神真身所化,其威力你也尝试过。那位上神设这道封印的目的便在于将仑者山之内的妖魔鬼怪永久困住,自然没遗留打开之法。不过世间万物,生生相克,仑者山封印也不例外。如今封印之力又有减退的趋势,若真集齐十神器,两种力量相互较量,也不是没有破坏封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