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矜
回到家里之后，莱尔将路赛德送给他的晶核放在了一个小盒子里。顿了顿，又打开了最底下的柜子，将他当初随手扔在里面的那片里斯熊的晶核碎片拿了出来。
在柜子底下放了这么久，晶核的碎片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莱尔看着这片绿色的晶核，想起了路赛德脸上那种清清淡淡的笑容，一想便想出了神。
晚饭席间，达斯提起了地牢里的事情。
罗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知道，不过据说最近每晚地牢都不安宁。现在海修被关进了牢里，梅索病重，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压到了路赛德的肩上。而一直以来，达斯他们和海修的接触更多，毕竟在海修没有暴露本性前，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成为梅索之后的下一位国王。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们也不是非常地信任路赛德，怕他会处理不好。
莱尔什么都没说。
他当然相信路赛德能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不过心里也的确有些介意罗曼，便心不在焉地没有开口。
吃完晚饭后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坐住，穿上衣服之后就离开了莫法府，打算去地牢看看。
第四十九章
今晚的地牢的确不怎么宁静。
走过寂静的长廊,拐角处传来的怒骂声也越来越接近。
墙上漂浮着的火焰微微抖动着，落在墙上的黑影混乱而又扭曲。
两边的罪犯都盯着那个地方看，或是面无表情，或是眼露讥嘲。
莱尔转过弯,看到拥在那儿的三四名守门的魔法师时蹙起了眉头。有人看到了他，立刻喊道：“奥兰亚殿下！”
听到这一声喊声，在地牢里的人也安静了下来。
莱尔抬眼望去，就见罗曼被火焰之绳绑缚住了四肢，吊了起来。
他身上的魔法师袍还是当初袭击他的那天穿的那一身，现在却已经破烂不堪，裸露出来的地方到处都是血痕。两边有两个魔法师拉扯着他,此时看见莱尔都讪讪地收回了手。
莱尔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罗曼身上的伤不可能是那些魔法师弄的。关在地牢里的虽然都是些罪犯,可是守门人也没有权利虐待他们。因此罗曼身上的伤只有一种可能。
莱尔让那些魔法师退下，等到只剩下他和火牢里的那个人，他沉声问道：“罗曼，你到底在做什么？”
罗曼垂着头，金色的发丝沾着血污变得肮脏不堪。
他微微笑了起来，开口道：“……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只要被关在里面的人反抗，这个火牢就会攻击他啊……”
莱尔蹙起了眉头。
这种用来关押魔法师的牢狱在起着压制魔法师魔法力的同时，当然也有着防止魔法师强行破出的功能。一旦魔法师反抗，这座牢就会自动地攻击关在牢里的人。因此魔法师想要离开这座牢，只有让人从外面打开。
莱尔差不多明白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了。
他冷冷问道：“你每天都在做这种事情吗？想凭你自己的力量从里面逃出来？”
罗曼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慢慢的，很沙哑：“我当然想要试试看了……奥兰亚。”
“没有用的，”顿了顿，莱尔说道，“何必呢，再下去你会死的。”
罗曼笑了起来，连肩膀都微微颤抖：“奥兰亚啊奥兰亚，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莱尔蹙眉道。
“死亡对我们来说并不是终点，而是又一个开始啊！”罗曼猛地抬起了头，望着他讥嘲道，“你真的以为我害怕死亡吗？！”
莱尔怔住了。
回想到那天的最后，海修召唤出了一名亡灵法师，而路赛德说过，那个亡灵法师并不是被召唤过来打败他们的——当时整座主城已经被路赛德控制下来了，海修和罗曼无处可逃，因此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让亡灵法师带着他们的灵魂逃去亡灵界，就和林奇一样。
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收紧，莱尔紧抿着双唇。
目光落到了莱尔的手上，罗曼缓缓说道：“你果然还是会生气啊，觉得很不可理喻吗？”
“为什么宁愿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放下亡灵魔法？”
这个问题莱尔已经问了许多遍了，然而没有一次是他想要的答案。——因为亡灵魔法很强大，而强大的魔法就能引诱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自己的亲人了吗？
“我和你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罗曼平静地说道，“有些事情我再怎么和你解释你也不会明白，所以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莱尔不说话。
“奥兰亚，你知道一个亡灵要怎么成为亡灵法师吗？”罗曼的声音落在这安静的地牢里，墙上的火光颤抖着。
“人死后，亡灵会进入亡灵界。亡灵界里有许许多多的亡灵，而吞噬其他的亡灵就会让自己更加强大，这就是黑暗神主宰的规则——弱肉强食。软弱的人只能被其他人吞噬掉，强大的人却能留到最后，直到自己的灵魂强大到可以随意地利用其他人的灵魂使出魔法，那么这个亡灵就算是成为一名亡灵法师了。”
莱尔蹙眉望着他。
“亡灵界是和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而亡灵魔法也是这片大陆上的魔法师的致命弱点，”罗曼扯了扯嘴角，“奥兰亚，你是全系魔法师，是这片大陆上这个时代中最有潜力的魔法师，却依旧被亡灵魔法伤到几乎力量与记忆全失——这就是这种力量的强大之啊！”
莱尔扬声道：“别说了！”
罗曼停顿了下来，看向他。
“亡灵法师之所以是亡灵法师，是因为他们是腐化的灵魂，是邪恶的存在。为什么这片大陆上有这么多没有魔法力的人，他们却依旧平静地生活着？为什么他们没有选择死亡，进入亡灵界进行你所谓的修炼？”莱尔缓缓说道，“罗曼，这一切都与亡灵魔法的强大与否无关，只与你们的选择有关罢了。你选择为了力量牺牲生命，而这就是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不会做出的选择。”
罗曼轻轻笑了出来。
莱尔蹙眉道：“如果你是想在这个牢里自杀致死，当初为什么又要留下来？为什么不让那个亡灵法师杀了你？”
“你不明白？”罗曼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吗？”
莱尔沉默了。
“奥兰亚，或许你会疑惑为什么当初把我带进魔法团的木雷尔不是我所说的那个我想要报答的人吧，”罗曼笑着说道，“其实我不是多么有感恩之心的人，一切只不过是我留在那个人身边的借口罢了。木雷尔的确对我有恩，可是我成功进入了魔法团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而是在遇到海修之后，我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是啊，亡灵魔法再怎么邪恶，终究还是有人和我一样是对其向往的！我的想法并不奇怪，因为海修也和我一样啊！”
“海修和你不一样！”莱尔沉声道。
“和我不一样？只不过你从来不了解他罢了……至少我比你更了解他对力量的渴望，”罗曼讽刺道，“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你真的知道他想要什么吗？他爱你，想要你也能一样爱他，可是你真的了解他的这种想法吗？人都是会有耐心与信心耗尽的一天的，而他对你不再抱有希望的时候，就是他离开你的时候！”
莱尔微微一怔。
罗曼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或许我不该对你心软的。如果那个时候能够杀了你，或许我们已经开始新的旅程了。”
走出地牢的时候，晚风吹过来，莱尔才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沁出的汗意。
他忽然间觉得，背道而驰大抵就是如此了。在他因为海修而学习魔法，把对方当做挚友而相处的时候，两人的想法已经渐渐远离了。
结局其实已经能够料到了，差的只不过是时间罢了。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他还是会和海修站在对立面吧……
人一旦有了对亡灵魔法的渴望，就没有什么能够停止他们的脚步。
杀了他们，他们的灵魂依然存活着。
只有当他们成为了亡灵法师，成为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存在的时候，才能彻底杀死他们的灵魂。
身后的地牢里又骚动了起来，莱尔无声地叹了口气，迈步离开。
第二天到达皇家魔药师团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到达那儿，挑拣着材料打算开始做魔药了。
一眼望去，身穿暗红色长袍的都是皇家魔药师，而穿着自己衣服的应该都和他一样，是还没有经过考试的考生。
那些考生有的怯弱地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有的却已经和那些皇家魔药师一样有模有样地挑选材料了。
美狄亚不知何时走到了莱尔的身边，问道：“昨晚没睡好？”
莱尔愣了愣，笑着摇了摇头。
“大王子殿下的事情很费脑筋吧？”美狄亚叹了口气说道，“也别再烦恼了，有时候你会惊讶地发现身边的人和你想象中的并不一样，而那个时候就是你改变对他的想法的时候了。”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成你的敌人了呢？”莱尔喃喃道。
“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美狄亚笑着说道，“如果是我，我会为了我爱的人放弃现有的一切，即使他要成为亡灵法师我也会陪着他。”
莱尔惊讶地看着她。
“当然了，我身边似乎没有这么极端的人。”美狄亚耸了耸肩。
莱尔的神色有些复杂。
或许吧，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或许他真的会为了那个人放弃一切，可是他对海修的并不是爱啊。
美狄亚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先别管这些事情了，你得多花些时间学习。和你一起参加考试的都是在皇家学院学了三四个学期的学生，他们的老师可都是从我们这个魔法团出来的。”
莱尔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莱尔毕竟是主城里很有名的人物，因此一看到他也出现在这里，还一脸认真地挑选魔法材料，周围的那些考生都一个个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倒是那些皇家魔药师一个个都很淡定，偶尔莱尔问他们问题，他们也会认真地解答。
其实要说疑问，莱尔现在也没什么特别困扰他的东西。呆在这里的时间当然不能浪费，因此只能用来做魔药了。
皇家魔药师工作的地方魔法材料准备地很充分，一些很稀少的材料也有一些，当然，很快就被那几个考生抢去了。
晶核只有没几颗，莱尔有幸拿到了其中一颗。
路赛德给他的晶核他当然不打算永远地放下去积灰尘。里斯熊的晶核是水属性的，而黑狼的晶核是火属性的。
莱尔目前在五系魔药中最为熟练的就是火系魔药了，而路赛德刚好也是火系和木系魔法师，因此如果能利用黑狼的晶核做出一份顶级的火系魔药当然是最好的了。然而对于这两份晶核的用处，莱尔却还有别的想法。
哈雷在笔记中写到过，治愈型魔药是由不同种类的魔法材料和魔法力混合而成的，用均衡的力量创造出的能够治愈所有魔法师的伤口的魔药。
而晶核说到底也是魔法材料之一。
虽然莱尔目前还没在书上看到过用两种晶核做一份魔药的记录，可是他的确想试试看。
当然了，为了不浪费路赛德的晶核，在那之前必须先用其他的晶核试验一番。
莱尔拿到的晶核刚好是风属性的，而他身上还带了一瓶当初用剩下的灰鹭鸟的晶核粉末。
他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用工具将那颗风属性的晶核打磨成粉末，用瓶子装起来，然后就按照记忆中风火两属性的治愈型魔药的配料收集材料。
材料一共有十多种。
莱尔将材料一份一份放在桌上，然后耐心地处理起来，该研磨的研磨，该取汁的取汁。在他全神贯注地处理这些材料的时候，周围也有不少人偷偷地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观察着他。
将所有材料都处理好的时候已经大半天过去了。
日头西斜，有些人已经离开了。
美狄亚走到莱尔身边看了看，惊讶道：“你拿这么多材料做什么？而且有风属性的也有火——”说了一半，她顿住了，而后吃惊道，“你要做治愈型魔药？”
莱尔笑着说道：“试试看罢了。”
美狄亚注意到放在桌上的两瓶晶核粉末，拿起来瞧了瞧，最终还是无言了。
沉默半晌，美狄亚挑眉道：“我倒想看看一个人怎么同时操纵两种魔法力完成这种魔药，开始吧，奥兰亚。”
在莱尔用风将药罐托起来，在药罐下点燃一团火焰的时候，其他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将目光转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