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可
压根不认识地方,只知道宜州一个地名的镜在原地等了好久了,也未等到姬泱,杀手也没瞧见!
他差点又要生气了,认为这也是姬泱故意联合人骗他的!
却又不敢走,万一不是骗他的。万一他走了,姬泱就来了,杀姬泱的人也来了那该如何是好?
鬼姐妹藏在他袖中,芳菲陪着他,眼看天色已晚,芳菲打算劝他回宫休息算了。正是此时,芳菲突然一静,“怎么?”,镜立即问她。
芳菲伸手,手指变成树枝,枝头开花,花朵中响起蕴蓉极度惧怕的那声“殿下”。
“公子,是奴婢送给蕴蓉姑娘的那支簪,她——公子!!!您等等奴婢啊!!!您不能杀人啊!!!公子!!!”
镜顺着桃花中的声音,终于找到姬泱,箭快,他比箭还快。
他刚到,便见三支羽箭往辆马车飞去,离马车不过一两尺距离。
他想也没想,上前,转身,用身体接住那三支箭。
第25章 勾心
疼吗?当然不疼。
他是鬼啊,区区几支羽箭又能如何他?
可三支羽箭没入身体的瞬间,他又觉得心口处莫名有些难受,脑中有转瞬而逝的场景一闪而过,有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刺痛感往他袭来,甚至越来越疼。镜不禁伸手去摸羽箭刺入的地方,明明他略动一动便能将羽箭轻松拔出,突然之间却好疼啊,疼得仿佛他流了好多血,他满身的血似乎都要流尽了。
他下意识微微摇头,手摸到的地方,心中有所想,倒真的流出了血。
趔趄着,他往后退一步。
镜出现得太过突然,甚至快过羽箭,在场所有人本就大惊。再瞧见镜的脸,仿佛清涧流过山谷,整个山谷都沉静下来,兵戎相接的声音没了,大喊大喝的声音也没了,人人都在盯着镜看,就连那躲在高树上,将要跳下救姬泱的刘洵也愣在枝叶间。
姬泱手上的剑已经横在身前,是为了挡那朝自己飞来的羽箭,却不防,有人替他挡了这三支箭。
他的手一僵,镜又往后退了一步,他往地面看去,姬泱看到了血。
芳菲紧随而来,瞧见心口扎了三支箭的镜,瞧见他身上的血,虽知人的箭绝不能伤到她们公子,可这副形态。自打她有了灵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她们公子这样。
她的眼睛立时就红了,她伸手,手中是一把桃木枝,枝头还开着花。
她抓起桃木枝飞奔上前,大喝:“我杀了你!!!”她手起,直接砍了那杀手的手臂,鲜血迸开,染红枝头花瓣,那人一声惨叫,总算打破山道间的平静,两方人马再度混战。
镜再往后退一步,姬泱慌张扔了剑上前抱住镜。
他想将镜抱得很紧,却又不敢抱紧,他低头,瞧见镜面上的迷茫,瞧见镜紧皱的眉头,他慌了,鬼会流血?鬼也能死?他竟然束手无策,完完全全不知还能做什么。他想叫一声镜,张口的瞬间,也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如何称呼小鬼。
他们之间,不过认识两个月,虽糊里糊涂地成了亲,可这亲事严格说来没有任何意义,谁又会承认?即便他想承认,小鬼知道他压根不是书生的时候,头一个便不想再承认。先前小鬼明明已经走了,明显是气狠了他。
他虽已明了自己的心意,小鬼?小鬼只是个无情无义的鬼,懂什么?
若是小鬼对他这个人有半点儿情义,也不会因为他身份的转变而轻而易举地离开。
小鬼感兴趣的是他的脸与所谓的“书生”身份。
他真真切切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这小鬼,毕竟他既不是书生,也骗了他。
谁能想到,再见到他,是这般。
在这世上,会有第二个人这样为自己挡箭?
鬼真的都是无情无义?
姬泱的眼眶很酸,他有些失神地将镜抱进马车中,刚进马车,鬼姐妹便从袖中钻出来,急切道:“公子!”
叫得镜迷茫的双眼动了动,夭月话中带上哭腔:“公子,您怎么了?”
秾月将三支箭拔了扔在一旁,并未带出新的血,姬泱松了口气,秾月再用法术去抹掉那些血,却抹不掉,夭月回头看她:“姐姐,公子怎么了?”
镜却忽然伸手抓住秾月的手,低声喃喃:“我难过。”
“公子?”秾月没听清,姬泱抢先凑到镜嘴边,听到镜再道:“我好难过。”
这样的声音,姬泱听得嘴唇不由颤抖,灵魂也在颤抖,他心中升起漫无边际的难过。
他深吸一口气,回眸往车外望去,芳菲身手极好,将那射箭杀手的另一只手臂也砍了。姬泱的眼眸变深,他将镜轻轻放下,提剑走出马车,也往那人去。芳菲将杀手踢翻在地,身后又有其余人来偷袭她,她腾空跃起,回旋踢翻身后之人。
不防瞧见姬泱过来了,那是何种表情?芳菲发了片刻的呆,姬泱已经越过她,姬泱一脚踩住那在地上翻滚的杀手,提剑狠朝他戳去。
那杀手痛不欲生,还是高呼一声:“姬泱在我这处!杀了他!杀了他!杀了姬泱!杀了——”姬泱的剑狠狠戳进他的心口,拔出,姬泱再戳一剑,再拔出,姬泱戳了第三剑。
芳菲这才回神。
姬泱踩住那人身体拔出自己的剑,回身看向扑来的更多杀手,将剑在身前一横,挥剑上前与所有人打在一处。
芳菲原也想上去一同杀,却见姬泱一剑一个,手快利落。她没想到他们公子口中暖融的这位皇子,杀起人来竟也这样狠?身为皇子,还有这样的功夫?她看看地上越来越多的尸体,再看姬泱青莲色衣衫上沾满的鲜血,她将桃木枝收回背后,飞起踩着人头,快速跃至马车中。
秾月将公子抱在怀里,芳菲落地,着急问:“两位姐姐,我们公子这是怎么了?”
她们俩焦急摇头,芳菲再道:“咱们还是带着公子先回宫!”
“是是是!”姐妹俩急得浑忘了,听罢抱上镜转身就要走,身后蕴蓉抓住芳菲袖子:“芳菲姑娘!”
芳菲回头看她,蕴蓉急道:“芳菲姑娘!自你们走后,我们殿下一直魂不守舍,只是殿下他不说,我瞧得出来的!你们再稍候片刻吧!我们殿下对小公子是一片真心的!真的!你们再别一走了之,我求求你们!”
我呸!鬼都不信的一片真心!
看在温柔姑娘求他们的面子上,芳菲没有骂出口,却也仅此而已,他们必须得走,再也不来这破地方。
秾月已伸手去摸镜袖中的墓碑,镜却伸手拽住她的手,“公子?”,秾月轻声询问,心中已经急得不行。
镜明明是个鬼,却好似中邪一般,迷迷糊糊地,一遍遍说“难过”,还不许秾月去摸他的墓碑。
“好公子,咱们回宫,咱们再也不来了,不难过,不难过……”秾月轻声哄道。
镜睁着双眼,还是遍遍说“难过”。
直到她们闻到血腥味,抬头一看,姬泱提着滴血的剑回来了,她们越过姬泱的身形往后看,满地尸体。
姬泱将剑插进地中,欲去抱镜,秾月抱紧不放手。
姬泱探身进马车,伸手去轻抚镜的脸。
镜睁着眼,却没看向任何谁,只是喃喃又说了声“难过”。
姬泱心中很痛,不由便弯腰,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镜的眉心,并轻声道:“绝对,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马车内的人鬼妖全都怔住了,镜却终于有所动静,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转向姬泱,他的眼睛似乎终于有了方向。
姬泱明明满身是血,不比初次见面时干净,镜却抽了声,也不知是否认出了姬泱,他的嘴角往下一撇,从秾月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朝姬泱伸出双臂。
姬泱将镜抱住,哄道:“不疼了,不疼了,不难过。”
镜的脑袋蹭了蹭,安心在姬泱怀中闭上双眼。
陈武带人原地收拾尸体,其余部分船上的随从也纷纷到了,围在马车旁听吩咐,有人先进宜州城通知官员。三安等鬼也趁夜全都冒了出来,团团围在刘洵身边,好看他下一步的打算。
这些都是姬泱原先便已安排好的,可以说,与他事先布置的完全一模一样。
只多出了个镜。
陈武心里不踏实,到底走到马车外,恭声道:“殿下。”
须臾,蕴蓉悄声走下马车,陈武面露担忧:“蕴蓉姑娘,那位忽然出现的小公子,他如何了?他,他中了三箭,不让大夫来瞧瞧?”他们随行队伍里是有大夫的。
蕴蓉面色严肃:“他身边那位身手极好的姑娘,你也是瞧见的,她医术也很了得,已在帮那位小公子医治。”
那姑娘,那身手啊,舞着根树枝就能杀人,陈武也佩服,他忙问:“那位小公子如何?”
“他们是我们殿下原先在外游历时认识的世外高人,知道些我们常人不知的法子,你放心。”
陈武一介武夫也不禁大松一口气,再问:“殿下如何?可有受伤?”
“殿下一切安好,只是瞧着那位小公子受伤,很不好受。”
陈武叹气:“我们殿下至情至性,游历时都能遇上这样的朋友。那位小公子更是两肋插刀之人,瞧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岁数,长得仿若仙人,谁能想到竟这般勇敢?”
九殿下广交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很多人都传这次他出京,一路都有江湖朋友护送,是以陈武并未怀疑。他感慨罢,不再与蕴蓉多聊,只道:“我继续去盯着,殿下有事随时吩咐我。”
蕴蓉点头,陈武转身继续去收拾尸体,他抓起其中一具尸体,故意将他外袍拽下来,随意往后一甩。这么一甩,一块玉牌便甩了出去,甩落草地间。
在树上蹲着的刘洵,眼睛都亮了。
蕴蓉返回马车,更是大松一口气。
车里除她,哪里还有人?
姬泱抱着镜,与鬼姐妹、芳菲一同回了玉宫。一到宫里,姬泱便听秾月的,将镜小心放到那弯湖水中,镜缓缓沉落。湖水太过清澈,他们在岸边看镜闭眼睡在湖底,满湖的锦鲤都游到他身边。
镜睡得安安静静,入水的瞬间,身上的血便没了。
姬泱皱眉,问身边的秾月:“他从前流过血?”
秾月沉痛摇头:“我们公子从未流过血,鬼也没有血。”
那是何故?
秾月正要解释,芳菲将她一拉,朝姬泱翻了个白眼:“与他说什么!”夭月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她们俩撇开姬泱,将秾月拉至远处,凑在一处说话,芳菲先道,“秾月姐姐,先前公子睡着了,我们就不该将那人带进咱们宫里来!”
“没错!我们公子就是太善良,他骗我们公子,还去救他,结果还替他挡了几箭!该将他杀了才是!”
“正是!”
一鬼一妖很是将姬泱骂了一顿,最镇定的秾月却皱眉,遥遥先看一眼沉默注视湖水的姬泱,再叹口气:“你们不觉公子这事儿很怪?公子哪里会流血?即便真有鬼能流血这等怪事,我将那箭拔|出来时,该有更多血流出来,可是没有。”
“那是?”
“是公子想象中他自己流了血。”
夭月与芳菲好奇看她,秾月再道:“兴许公子生前,也被箭刺过。”
她们俩一同吸进凉气。
“当然,只是我的猜测,生前事,公子记不住,我们姐妹俩也半点不记得,也不敢妄议公子的事。但有件事,你们也瞧见了。公子替那人挡了三箭!”说到后来,秾月甚至咬牙,“我们服侍公子这么多年,公子什么性子,我们不知?公子眼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是他在意的。上回公子哭着回宫,听说这人危险便去救他。到了这一回,好了,这人骗我们公子,公子都能原谅,你们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夭月与芳菲乖乖摇头。
秾月又气又哀:“话本子都是假的,有一点兴许是真的。大约每个鬼,都会遇到一个命定的书生。”
芳菲小声:“他是皇子!”
“唉。”秾月再叹气,“咱们公子可不是一般的鬼,寻常书生也配不上,总得是个皇子?”
“那我们拿这人怎么办?真不杀他?”
秾月瞪她们俩:“你们两个糊涂蛋,公子真要杀他,还等到现在?还留着你们来?你们想想,知道那人骗了他,他头一件事竟然不是杀那人,而是先回家独自难过。你们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