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咬猫耳朵
少年没想到季糖会提出如此危险的方法。
他能逃出去,但为了自己而去引开怪物的季糖呢?
堵住窗口的木板已经坚持不住了,被怪物撞破好几个大洞,几只鲜血模糊的手从中探入,眼看它们就要整只身子探入了。
季糖检查一下自己目前所携带的东西。
他仍是没能找回全家福,厉鬼们也没来找他。
这个古城镇可能并不是现实中真正的存在遗址,而是一个由厉鬼执念创造而出的恐怖空间。它让季糖进入这里了,但没让其他厉鬼进入这里。
这里的每一个怪物、每一缕微风都是被它所控制着的。
季糖除了那张丢失的全家福外,便没有任何武器了。
如果季糖就这么只身冲向怪物群当诱饵,必死无疑。
他站起身,借着手电筒灯光,在这间屋子内寻找起有没有可用的武器。
他扒拉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一个暗格。
这暗格上千年没被打开过,季糖一打开,无数只黑色蚊虫从中飞出,嗡嗡地响彻整间屋子,带起厚厚的尘土。
季糖将蚊虫赶走后,看清暗格内存放的东西。
——可以用来做他的武器。
季糖眼眸一亮,将这东西紧紧地握在手中。
也就是这一刻,木板骤然被数只怪物撞破,它们纷纷随着撞出的大洞滚入屋内,黄绿色的腐血洒满了一地!它们以极快地速度爬起来。
少年恰恰好站在它们的面前,被吓得动弹不得。
季糖皱眉,过去扯起他的手,道:“我现在引开他们,你好好待在这里,等到怪物全被引开了,你从墙洞离开。”
他怕少年犹豫,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揉揉少年的脑袋:“我想,你经历了今夜的事,以后肯定会变得很勇敢。我希望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勇敢而坚强的人。”
季糖的声音特别温柔,在这片没有半点生机的黑暗古城中,像一道柔软的光。
明明周围的怪物咆哮声那么刺耳,可少年只听见了季糖的话。
季糖刚一说完话,便重重地用手磕一磕墙,将所有怪物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也就是在这一刻,他转过身,用脚踢开青铜门,只身冲出去,消失在晦暗不清的怪物群中。
屋内的所有怪物都被引出去了。
少年根本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角落里。
他满脑子都是季糖消失前的那一道身影。那身影很清瘦,甚至有点过于单薄了,但在这黑暗中却像蒙上了一层光。
少年的头突然很疼。
他贴着墙壁,抱住脑袋,缓缓地蹲下来。
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因为风沙而找不到旅游团的小旅客。”他连旅游团都不知道是什么,他甚至连生前的记忆,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记得了。
他只是徘徊在这里的一个年轻的孤魂。肚子饿和害怕是装的、衣服是捡的、体温也是白天被太阳晒得暖烘烘后留下的余温。
成为孤魂的他明明可以和那些怪物一样,去杀人。
可他没有,而是装成可怜兮兮的害怕模样,小心翼翼地接近靠近这里的活人。
然后去索要一份温暖的保护。
你会保护我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他真的喜欢那种被保护着的感觉,暖洋洋的,比西北的滚烫太阳更要温暖。
不过他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接近这里的活人都没有一个能够保护他。
包括季糖在空地沙石里捡到的“脸皮”的主人。
那张脸皮的主人是一名旅行者大叔。
他来到这里时,少年装成迷路者前去迎接他。
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少年。可到最后,他们在这座古城里遇到一条蟒蛇。
在西北的沙漠之中,常年会潜伏着食人蛇。
那个人不但没有和少年一起逃跑,而是将少年踢向蟒蛇那边。蟒蛇一口就将少年的下半截身体咬住,活生生地咬断。少年只记得那时候很疼,视线都被鲜血所覆盖。
少年始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保护,所得来的反而是更残忍的伤害。
但这一次,他终究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季糖没有任何犹豫,仅仅只是为了想让他活下去,而只身冲入黑暗中。
这可是会付出生命的啊。
生命,对于死去的少年来说已经是一个很模糊的词汇。但他知道,生命对于活人来说,比钻石更要珍贵。
季糖敢于豁出最宝贵的生命,用来去保护他。
——和季糖相比之下,少年觉得自己很自私,自私得像一条阴沟里的虫。他仅仅是想要获得那份没有实际意义的保护,而让别人对自己付出了这么多。
自己多脏啊。
少年蜷缩在角落里,将脑袋埋在臂弯中,身形在不断地发抖。
他究竟为什么想要获得保护啊。
他的头突然在此刻很疼,像有刀子在脑袋里搅,仿佛要硬生生地搅出一些深藏的记忆。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终于想起自己生前的故事。
他是将军,百战百胜,被无数文人誉为“战神”。他本应是身披荣光,被无数人拥戴着回到家乡,然后无疾而终。
可他还没过二十岁,便生了无可救药的重病。
一个将军,竟然生病了,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
他拖着病体,回到家乡养病,他的家乡便是这座小古城。
虽然他时常听说自己可能是北国皇子,家乡是在北国皇都。
可他认为这座小古城就是他的家乡。
再后来,他的家乡发生一件事。
那件事他是一辈子都在害怕的事,可没想到仍是发生了。
北国的军队攻入了他的家乡。
那时他的家乡还没有变成荒漠,而是处于四季如春的绿林中,每时每刻都是春暖花开。
那时候,他的家乡就只有他和他的几名士兵。而且他还拖着病体,每走几步便会咳血。根本抵御不了浩浩荡荡的北国军队。
他本以为会有许多村民站出来,取代他的位置,去保护这个家乡。
可没有。
他们反倒是敲响了他的门,让他去作战。
毕竟你是将军啊,是战神呀。
他终究还是带着自己几名士兵,去抵御北国将军了。
结果可想而知。
他死了。
那是他的第一场败仗,也是最后一场。
那些村民明明可以挺身而出,去保护为他们挥洒了无数鲜血的将军。 他家乡里的村民有三千人。而夺城的军队仅仅只有一百号人。这个计划完全是可以胜任的。
但没有,他们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他记得自己死前的那一刻。
那天是太阳很晒,大地被烤成焦黄色,所有的村民都来到城门前,眼睁睁地看着敌国将军俘虏了他,然后砍下了他的头,被挂在城门上示众。
喷溅而出的鲜血将城门染成红色,所有人都嫌脏,纷纷后退躲避。
可那是他们的将军啊。
——
秦夜蜷缩在角落里,痛苦地回忆完生前的故事。
他明白自己死后为什么病态般地想要寻求保护。甚至让自己的身体变为少年形态,用可怜兮兮的模样去博得可怜。
如果他临死前,那些村民敢出来保护自己,那该多好啊。只可惜那只能永远地成为愿望了。
秦夜站起身,走到半开的门前,往外瞥一眼。
他突然想起季糖。
季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被无数怪物包围着,但他没有退缩,而是拿着武器,费力地将怪物砍得血肉模糊。
秦夜看见他手中从将军府里找来的武器——是秦夜生前所使用的长剑。
他生前病到连剑都拿不起,是光着手上战场的。
秦夜那时曾幻想过无数次,——要是有一个人能够代替自己,拿起这长剑,去保护他以及这片土地。也对得起他对这片土地所付出的鲜血。
可到他死前的那一刻,他都没能等来这个人。那把不锈的长剑,也一直被封存于将军府到至今。
他曾经保护过无数人,可直至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够保护他。
但秦夜现在却彻底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他眼前的季糖取下了他的长剑,紧紧地握在手中,奔向黑暗,一刀又一刀地为他斩除所有危险。
时间宛若在那一瞬间回到三千年前。濒死的他终于等来能够保护他的人。
一切都是刚刚好。
——
季糖被怪物群包围。
他虽然暂时没有受伤,但浑身上下已经沾满源自怪物的鲜血,包括他的视线,也都被污秽的腐血遮蔽,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虚影。
他只能拿着长剑,凭着感觉,去斩杀怪物。
但季糖知道这坚持不了多久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样。
他又一次抬起长剑,可他这次不小心劈在怪物坚硬的头骨上,砰一声,长剑被摔在地面,很快便被蜂拥而至的怪物踩到。
失去了武器的季糖面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