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咬猫耳朵
他似乎明夏闻礼为什么喜欢吃奶糖。
季糖的耳根有点红,他垂下脑袋,小心翼翼地吃完午饭。
玛丽瞥一眼手表道:“你可以在这里到处看看,等到晚上十点左右,我再带你去看看他给你的礼物。”
“嗯。”季糖乖乖地点点头。
其实他内心焦急得很,很好奇夏闻礼究竟给他留了什么礼物,什么叫作“世上没几个人能拥有”的礼物?
玛丽:“我先去忙啦,我还有一份实验没有做。你困了可以在折叠床上睡觉。”她说罢,便站起身,将两份餐盒收拾好,转身离开。
研究室内一时只剩下季糖一个人。
从窗外倾泻而入的阳光越来越灿烂,空气间不再是消毒水味,而是弥漫上一股温暖的蔷薇花香气。夏闻礼生前很珍惜的花种,如今盛开得很灿烂,可他却失去了再去看一眼的机会。
季糖用塑料杯子在洗手盆里接了点水,然后给蔷薇花倒上。
他盯着蔷薇花,轻皱起眉,喃喃道:“夏先生,你现在……究竟还在这个世界吗?”
如果真的因为他没有及时开始任务,而导致这名厉鬼的消失,他恐怕会有长一段时间过意不去。但以他现在所拥有的线索,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找起对方。
只能看一看在今晚夏闻礼送给自己的礼物中,能不能寻得什么线索了。
季糖有点困,他想坐在沙发上打会小盹。可当他瞥见沙发上的背包时,微微愣住。他不小心将背包带进了研究室
,背包里放着他的全部厉鬼,想必厉鬼们也知道这个新厉鬼的存在。
他当初和厉鬼们说好找到鬼王之后,就不再去收容新的厉鬼了……
季糖:“…………”
可他真的没想到还有一个厉鬼被他不小心弄丢了,而且那个厉鬼还携带着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的线索。
他希望这些厉鬼们别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和自己问话。他为了不让这样的情况发生,赶快坐在沙发上,假装昏昏欲睡。
至于他为什么不睡玛丽所说的那张折叠床上,因为他听说那张折叠床是夏闻礼生前的床。如果他过去睡了,四舍五入一下,就等于共枕同眠。
季糖想到这里,脸颊泛红。他扯了扯从背包里拿出的小毯子,盖在身上,然后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他本想装睡,可没想到一闭眼,整个人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
季糖这一觉没有做梦,可他却鬼压床了。他与这么多厉鬼相处这么久,甚至与对方同床共枕过,但这一次却是第一次被鬼压床。
他明明能感知到外界,可怎么样都醒不过来,也无法看清眼前的鬼。
那个鬼似乎就在他的枕边,紧紧地抱住他。它似乎还在说话,声音低哑而磁性,它不断地叫着季糖的名字,双手一边很不安分。就在它的手快要拽下季糖的裤子时,门突然被打开,门外传来玛丽熟悉的声音。
“季糖,该起床啦!”
季糖瞬间睁开眼——
那个抱着他试图哼哼唧唧的鬼也随之消失。
回过神的季糖猛然坐起身,喘着粗气。
他下意识地瞥一眼背包,无数缕来自不同厉鬼的黑气,试图从背包内涌出。如果玛丽再来迟一点,背包内的厉鬼们恐怕会瞬间现形,抓住这只让季糖鬼压床的鬼。
可对方却恰恰好消失了。
玛丽见季糖满头大汗:“怎么了?不舒服吗?”
季糖摇摇头:“没事,做噩梦了。”
“……”玛丽走过去,轻拍季糖的背表示安抚,一边笑道:“你这一觉睡得挺久的啊。”
季糖:“现在几点了?”
玛丽:“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你足足睡了十个小时。”
季糖:“……”
玛丽瞥一眼窗外正晴朗的夜空:“该走啦,我带你去看看夏先生生前给你准备的礼物。”
季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件事要办,他连忙坐起身,穿好外套,整理一下被睡乱的头发:“走吧。”
——
季糖本以为玛丽会带自己去看一个巨型礼物盒,可没想到对方将自己带上了一辆越野车,驶向研究所外荒无人烟的郊外。
华国的郊外与美国的郊外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后者完全是百里内没有一点人的荒野,甚至连人都很难在此生存,入目内尽是沟沟壑壑的山地。
季糖:“……”
这名厉鬼的礼物,竟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越野车驶过山地,来到一处更荒凉的沙地平原。玛丽将车停好,然后示意季糖下车。
季糖乖乖地下车,并好奇地在沙地上东张西望,希望能望到一个巨型礼物盒。
可他除了空荡荡,还是只能望到空荡荡,甚至比夏闻礼研究室内的地板更要干净。
他怀疑夏闻礼是不是给他送了一块全是沙子的平原。
季糖有点懵,他转过头看向玛丽,疑惑道:“夏先生送了我什么呀?”
玛丽从后尾箱搬下一个大箱子,这大箱子足足有季糖一个人这么高。
季糖以为玛丽所说的礼物就是这个,便紧张巴巴地瞅着这个箱子。
玛丽注意到他的视线:“夏先生的礼物当然不是这个,不可能这么小的。”
季糖:“???”
小??这箱子都能装下一个他了。
季糖:“那到底是什么礼物……”
“嘘。”玛丽神秘兮兮地竖起手指在唇边,她指了指天边:“你看看天上。”
季糖顺势抬起头,望向夜空——
今夜的夜空很晴朗,入目之内尽是璀璨的星点。繁密地织成一大片星河,耀眼而灿烂,如同一条盛满光点的大河,横跨过漆黑的夜空。
季糖不明白。
玛丽笑道:“他啊,送给你了一颗星星。”
季糖:“……”
他愣住。
玛丽从身后掏出一个红色证书,在季糖面前摊开。
——证书是由航天局MASA颁布的。
星星的名字……叫作,糖星。
季糖:“?????”
嗯???
虽然这名字听起来很可爱,但对于季糖来说,有这么一点奇怪。一人一星都有一个糖字。
玛丽瞅着季糖惊讶的模样,轻笑:“这颗星星啊,是夏闻礼发现的,所以MASA才会让他获得这颗星星的国际命名权,所命名的名字,可是全世界都认可的,就和‘海王星’‘冥王星’一样……”
这是夏闻礼给季糖准备很久的礼物。
要发现一颗星星不容易,除了每天都要用天文望远镜观测外,还要算出它的运行轨道以及光年距离,以此来证明它的存在。但夏闻礼在百忙之中,仍是用一沓又一沓的草稿纸证明出这颗星星,并获得了这颗星星的国际命名权。
大家都以为他会给这颗星星取一个很酷的名字,可没想到他让这颗星星叫作“糖星”。这名字听起来就能让人闻到一缕甜滋滋的糖气。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颗星星是他要送给他恋人的。
玛丽一边把天文望远镜架好,一边漫不经心地提起:“天上没有被发现的星星很多,有些星星很容易就能证明起存在,并且获得命名权。可夏先生还要费劲很大力气,去证明一颗很难运算出轨迹的星星。”
糖星,距离地球很远很远,其运行轨迹有人花费十年时间也没能证得出。
季糖:“为什么?”
玛丽:“他说,那颗星星很特殊。你知道特殊在哪里吗?每到冬天的某一天,都会有一场流星雨以这颗星星作为辐射点降落。届时,繁星满天,夜空亮如白昼,空气间的温度似乎也带上属于这颗星星的炙热。
他说你以前很怕黑怕冷。所以就只好送你一颗星星,让你永远能感受到光明与温暖。”
季糖愣住,站在繁星之下久久回不过神。
他的脑袋有点疼,最后变得越来越疼,似乎有什么被遗忘掉已久的记忆,想要冲破那层禁锢,然后挣涌而出。
其实,他一直记不起来他曾经是鬼界里的亡灵引渡人,更不记得他喜欢过鬼王,也不清楚他们之前是怎么相处的。关于鬼王的一切,都是听别人说的。他目前对鬼王的情感,也是懵懵懂懂的。
但如今,季糖忍住头疼,似乎能想起一点点他们以前的回忆。
这与从别人口里听说的过往完全不一样,他能完完全全地体会到那时候的感觉。
虽然目前的他只能想起一个小片段。
鬼界没有昼夜之分,天永远是死气沉沉的黑。温度也逼近零下好几度,永远不会有温暖在此存在,那里的鬼怪也不会对任何温暖有念想。
可那时候还是鬼的季糖偏偏怕冷,也怕黑。
某天睡觉,季糖一如既往地蜷缩在被窝当中,无论他怎么使劲地捂被子,也不能像活人一样将被子捂得暖烘烘。直到殷朗过来,帮他点燃屋内的火炉。
少年从被窝里钻出脑袋,小小声道:“谢谢先生。”
“不用谢。”男人挑眉,一边将手中的火柴丢入暖炉中,一边顺势脱下自己的外袍,露出只穿了一层单衣的健壮胸膛。他一如既往地躺上少年的床,揽住对方的肩膀:“今晚没什么事要忙,陪你早点睡。”
“这么早,我睡不着……”季糖眨眨眼睛,扯扯男人的衣角:“我可以和你聊天吗?”
“当然可以。”
季糖扬起唇角,酒窝在白皙的脸上呈露而出,显得有点单薄:“我今天引渡了一百个灵魂,厉害吗?”
男人哄小猫似的夸道:“嗯,真厉害。”
季糖面对男人的夸奖,眼睛闪烁几下。他轻笑一声,继续道:“我引渡的鬼魂当中,还有一个‘天文学家’的鬼魂,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他又给我讲了一点关于活人世界的故事。”
“他说,在生界中,有一样东西,叫作星星。它有着很高的温度,会发热,而且它还会将整个夜空映得闪闪发亮。好像还有一样东西,叫作流星雨,它是全世界最耀眼的事物,比太阳更要美好,遇到它,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
在季糖眼里,夜空永远是死气沉沉的一片黑,很难想象能将夜空映得闪闪发亮的东西是什么。如果有这样的东西,他可能再也不用怕黑怕冷了。如果遇到流星,那更是妙不可言了。
季糖翻了一个身,与男人面对面。他清秀白皙的面庞蒙上一层暖黄色的火光,卷翘的睫毛也像盛满了糖浆,呈金黄色。
“殷朗先生,等我帮你实现最后一个愿望,帮你走过奈何桥后。你一定要成为人,然后去看看星星,最好去看流星雨……我觉得它就是世上最漂亮的的东西。去到人间一看,一定要去看看它。”
亡魂引渡人要将一个亡魂生前的遗愿,全部实现之后,才能带它走过奈何桥,前去投胎。
而殷朗生前的遗愿,——是想要被爱。
这在其他亡魂引渡人眼里,可能会放弃这个鬼魂,放弃它去投胎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