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枫垂露
她想起夏景生的那个问题:你知道,吴恪文的前妻是怎么死的吗?
吴太太一直听人说,她是自杀的,却没有深想过,为何一个芳龄大好的姑娘要选择自杀。
现在吴太太明白了。
吴恪文的控制欲已经到达顶峰,吴太太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到家之后,等待她的必然是吴恪文的暴怒。
她打心眼儿里害怕,连同舒适宽敞的轿车,也成了阴暗逼仄的牢笼。
她抬头看向窗外,“江城日报”四个大字刺激着她的眼球。
吴太太做了到目前为止最大胆的决定,她让司机把车停下,踩着素白色的高跟鞋,独自走进报社。
等她从报社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四周一片暗沉。
吴太太却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轻松过,连脚上那双压抑了个性的素白高跟也变得可爱起来。
她伸手把鞋子脱下,将它扔进垃圾箱,脚步轻快地走向舞厅。
第二日,金厦银行代理总经理吴恪文家暴妻子的事被《江城日报》报道,不少人感叹吴恪文人面兽心,一时间,吴恪文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连太太们教育小孩,都会用“再不听话吴恪文就把你抓走了。”
此时此刻,吴恪文在别墅内喝得酩酊大醉。
大门处忽然传来钥匙声,吴恪文沉下脸,试图摆出“暴君”的样子:“你还有脸回来?”
吴太太没说话。
吴恪文发现,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你们来做什么,这儿不欢迎你们,出去?!”吴恪文使劲儿赶人。
叶恒朗亮出一纸搜查证,铁面无私道:“吴恪文,现有人报案,说你涉嫌绑架及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巡捕房已下了搜查令,还请你配合。”
吴恪文皱着眉头,整个身子东倒西歪,语无伦次地说:“搜查证?我看看……”
只听“嘶拉”一声,那证被撕成了碎片。
孙闻溪将一叠签了章的搜查证拍在桌上:“就防你这一手,你爱撕就撕,爷这儿有的是!”
吴恪文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个个虎视眈眈的人,终于明白,他被人联起手来摆了一道。
他一双眼睛阴沉沉的盯着夏景生和曲白琳:“我明白了,是你们,你们联起手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吴恪文一生气便会对曲白琳拳脚相加。
这一次,他也冲两人举起了手,却在半空中被人生生截住了:“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人!”孙闻溪板着脸喝道。
潜藏的恐惧并没有那么容易克服,瞧见那高高扬起的巴掌模样,曲白琳手心里全是虚汗,但这一次,再不用担心巴掌会落在身上。
曲白琳长舒一口气,冲夏景生真诚道谢。
这时,年轻的探员匆匆赶来:“发现张少在地窖里。”
这幢别墅的地窖十分隐蔽,夏景生一行借着昏暗的烛光找到了消失已久的张博谦。
张博谦的呼吸十分虚弱,多日水米未进让他此刻看起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瘦得近乎脱相。
夏景生见状,吩咐道:“赶紧拿水来。”
喂了水,张博谦的呼吸也渐趋平稳,长久以来压在众人心头的一块大石,也算落了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张博谦当真命大, 他许久未进食,换做一般人只怕意志与□□总得崩一个。
可他撑住了。
当然, 这与他在北地时, 学那道观里的道士打坐不无关系。
他终日不理俗物, 奇技淫巧倒是习了大堆,当中就包括修仙求道。
在旁人眼中不可理喻的辟谷之举, 为他在绝境中赢得了一线生机。
人是救出来了,可刘蕴的死既成事实。
张博谦清醒时得知了这一消息, 反映出人意料地平静。
他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 只是在闻听许久后, 迟钝地“哦”了一声。
隔天,张博谦家中便摆起了灵堂,他和刘蕴没有孩子, 便请了一众哭灵人, 个个披麻戴孝哭得声嘶力竭。
而张博谦独自一人倚着棺木坐下, 手里拎着一罐酒,放肆地喝着。
往昔刘蕴在的时候, 总还会劝说两句,如今她走了,连个劝的人都没有。
张博谦哑声道:“下辈子, 不要再嫁我这样的,找个真心疼你爱你的,好好过一生吧……”
案子告破, 夏景瑞也被放出来了。
那状告骚扰的女侍应出身贫苦,控诉夏景瑞也只想讹笔钱。
夏姨娘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绣花枕藏尸的事,被吓个半死,她先是冲着夏景生千恩万谢,而后话锋一转,又提起让夏景生帮夏景瑞找工作的事。
夏景瑞如今干的活,她是一万一千个看不上,又没有更好的出路,只好让夏景瑞将就着做,可夏姨娘心里,从没把这当长久之计。这不,嘴上说着来道谢,到头来眼巴巴地指望着夏景生帮忙。
夏景瑞气闷道:“娘,哥已经帮了很大的忙,您这就别添乱了……”
奈何夏姨娘始终不肯松口,夏景瑞心头直发堵,在那客厅里呆不住,独自一人跑到屋外。
正巧碰上外出归来的孙闻溪。
“孙……少……”夏景瑞看着身子笔挺的孙闻溪,气场上先矮了一截。
昔日他为了追求何开晴,还将孙闻溪当作情敌。
岂知如今物是人非,刹那间,夏景瑞心里一阵难受。
仿佛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被遗落在了原地。
他再也忍不住,飞奔回客厅,一把拽住夏姨娘的手,将她拽出了孙宅。
夏姨娘被拉得直发懵:“哎,你这死孩子,拉我做什么?”
夏景瑞力气极大,一边拽一边苦笑道:“娘,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孙闻溪闻言,失笑道:“你这弟弟,到了这节骨眼儿上,总算是知道要脸了。”
孙闻溪想起当初,夏景瑞在何家的宴会上,还是那个处处针对夏景生的二愣子,一晃眼,已经被迫将家族的担子背上身。
他拥紧夏景生,笑道:“景生,事情都解决了,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
夏景生放松身子,任由孙闻溪抱着。
他也说不清因由,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种预感在一家人用饭时应验了。
孙其满笑道:“景生,家中每逢年关,都要回北地,今年你与我们一同回去罢。”
夏景生自然无有不可,昔年他在夏家,也没什么阖家团圆的感触。
夏家规矩多,年关需得以礼字为先,面上人人都高高兴兴、和和气气,背地里关起门来各说各话。
孙家的气氛却截然不同,由孙闻溪带头,领着大家伙儿剪窗花。
夏景生每一剪子都十分认真,正剪着,忽然听见阿豹轻咳一声。
他抬眼看去,见阿豹的目光落在孙闻溪手中的剪纸上。
夏景生仔细一瞧,登时不好意思起来。
孙闻溪剪的不是窗花,而是人的侧影。
他剪纸的技艺高绝,让人一眼便瞧出,他所剪的,正是夏景生的侧影。
好好的一回剪窗花,愣是让孙闻溪变成了明晃晃的秀恩爱。
待孙闻溪的作品完工,下人们更是争相传阅:“这也太像了。”“剪得真好看。”“胡说什么,分明是咱们夏大少好看。”
夏景生正要开口,却见孙闻溪笑眯眯地给了那下人赏钱。
一瞬间,这夸窗花就变成了夸人,夏景生成了那唯一被夸的对象,简直像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活神仙。
孙闻溪越听越高兴,赏钱流水似的发,气氛分外热闹。
“景生,你瞧瞧,像不像你。”孙闻溪掌中托着小巧的人像,献宝一般捧到夏景生面前。
夏景生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人像虽好,你却闹腾了些。
孙闻溪乐道:“这年关本就该说吉祥话,我爱人那么好,为什么不能夸!”
他一把搂住夏景生,将他抱了起来:“这会儿就嫌闹腾了?还有更闹腾的呢!”
夏景生被抱到屋外,听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冷空气中混杂着爆竹的气息,夏景生冻得鼻头通红,却像个天真的孩子,对一切感到好奇。
孙闻溪握着他的手,领着他点炮,鞭炮声响时,又替他捂耳朵。
爆竹声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吃饺子了!”
孙家的年,过得没那么多规矩,男女老幼坐在长桌两边,热热闹闹地吃着饺子。
眼前的热闹让夏景生暂时忘却了心头的隐忧。
这一日,在管家的相送下,夏景生与孙家父子一同登上了前往北地的火车。
他们买的是头等座的票,乘务员皆面带笑容,热情相迎。
车厢内环境优雅宽敞,两人一室,私密性极佳。
夏景生与孙闻溪一间,孙其满和孙平一间,仆人则在二等车厢。
火车开动后,夏景生与孙闻溪倚坐在窗边,看着沿途的风景。
“我从北地到江城来,可从没想过会发生那么多事。”孙闻溪思及过往,唇畔是温柔的笑意。
“起先我是不愿来的,我打小在北地长大,习惯了北方的生活,乍然到了新环境,很是不适应。”
“你可曾后悔过?”夏景生抬眼看他。
“当然不后悔,若是我当初不来,便与你错过了。”孙闻溪求生欲极强,“能遇见你,一切便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