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枫垂露
所幸孙闻溪像是发现了什么,拒绝了冒牌货的亲昵,这让真正的夏景生觉得好受一些。
可他也知道,这般鸠占鹊巢的事情不能维持太久,否则,真正的夏景生便会消亡,这副躯体,将彻底被那冒牌货占据。
到那时,真亦假时假亦真。
更让夏景生绝望的是,另一个灵魂可以读取属于他的记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冒牌货,用各种记忆瞒骗孙闻溪。有了这些记忆作铺垫,夏景生自问,如果他和孙闻溪交换角色,必定也不敢判定对方的身份。
可孙闻溪认出来了,不仅认出来了,在冒牌货企图发动柔情攻势的时候,仍旧不为所动。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夏景生贴在孙闻溪耳边,轻声问道。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孙闻溪笑道。
第六十四章
搂紧了孙闻溪的脖子, 夏景生放松地靠在他的背上。
有些事情,不必追问。
这世间有形形色色的人, 可有些人, 总能一眼就把你从人群中认出来。
你们对彼此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孙闻溪从前不信命,可现在, 却觉得或许姻缘在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数。
两人回到别墅,刚推开大门,便被屋内的景象惊呆了。
一楼大厅的壁炉上方挂着一张双目滴血的人皮/面/具,初时不过巴掌大小,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那面具冲孙闻溪低吼道:“为什么不要我, 你不是希望夏景生能主动吗?我主动接近你,你却不要?”
孙闻溪冷眼瞧着那狰狞的面具, 沉静道:“因为你不是他。”
“我不是他?若不是那畜生扑上来, 我就能一直呆在他的体内,总有一天会完全将他取代!”说着,那人皮/面/具冲夏景生张开了嘴巴。
它已经整个糊在了墙壁上,那皮褶子上冒着一个又一个的气泡, 骤然鼓胀又骤然破裂,大张着的嘴部, 宛若一个巨大的黑洞。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孙闻溪挡在夏景生身前, 戒备地看着那张人皮。
“就凭你?!”人皮冷笑着,它一笑起来,皮面就不断地抖动, 发出极诡异的声响。
一张大嘴缓缓靠近孙闻溪和夏景生,随之而来的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铺天盖地的黑暗。
眼看着人皮近在咫尺,孙闻溪猛地掏出腰间的配枪,冲那人皮滴血的眼眶射去。
金属子弹却像是进了个黑洞,不仅没能伤到那人皮分毫,反倒整个儿地被吞进了“眼眶”里。
显然凡俗的武器,对那怪物并没有作用。
夏景生定了定心神,将腰间的鞭子甩出去,想借机缠住那人皮。
可那人皮看着薄薄的一张,却捆不住也打不穿。
鞭子打上去的时候,竟有种碰到了铜墙铁壁的感觉,发出了硬物碰撞的声音。
蛇型鞭又一次回到了夏景生手上,以往攻无不克的法器,这一次遇上了难缠的对手。
那蛇头不断地发出“嘶嘶”声,在那人皮的威压下显得格外躁动。
情势已然不容乐观,更让孙夏二人心惊的是,那张大嘴还会往下流涎液,涎液滴到了地上,木质的地板迅速变黑。
可想而知,那涎液若是滴到了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夏景生心念飞转,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那张满是伤痕的人皮,从袖中摸出一张火雷符,瞅准时机催动符咒。
只听一声巨响,那人皮被火势包裹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孙闻溪灵机一动,从柜中取出一瓶香槟,冲那人皮浇过去。
火势在酒精的辅助下越烧越旺,人皮渐渐招架不住,停止了无止境的扩张。
又过了一阵,鼓胀的人皮终于瘫软下来,化成了一团灰烬。
人皮倒下了,孙闻溪也逐渐明白,这栋别墅为什么会被称作“人皮屋”,往日过路的行人看到观景台上的面具,恐怕就是这一张。
面具化成灰后,躲在背后的始作俑者终于现了真身。
只是他的样子,着实让孙闻溪吓了一跳。
那东西穿着样式陈旧的衬衫,看起来像个人样,可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血窟窿。
夏景生倒是很淡定,他唤了声:“怜生。”
那血窟窿冲夏景生发出喑哑难听的声音:“夏景生,这个赌,你赢了。”
火势越来越大,在那东西身上放肆地灼烧着。它的身影被吞噬于火海,最终了无踪迹。
刹那间,整栋别墅焕然一新,原本刷了漆般的墙壁,变得光洁如新,窗台上枯萎的植株也焕发了生机。
孙闻溪心神稍定,追问道:“景生,你与那东西赌什么了?”
催动火雷符耗费了夏景生许多精力,他靠在孙闻溪怀中,轻笑道:“赌你能认出我。”
孙闻溪看着夏景生虚弱的笑容,满腹疑问。
夏景生为他解开疑惑。
怜生是青城红极一时的名伶,多少人一掷千金就为了听他唱上一曲,可怜生皆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直到某日,他遇见了军官贺庆辉。
贺庆辉生就一副好皮相,加之幽默风趣,算是一众少女的梦中情人。
贺对怜生一见倾心,百般追求,不气不馁。
日子久了,怜生也动了心。
贺提出为怜生赎身,并将这栋别墅赠与他。
起先一切都好,贺庆辉对怜生很好,身旁除了怜生也没留别人。
怜生起先并不敢奢望什么,偏偏贺庆辉冲他许诺,这辈子除了他,不会再有旁的人。
怜生大为感动,对这段感情也越发认真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正当怜生沉浸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中时,一则报纸消息,打破了这个美梦。
贺庆辉与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订婚了。
眼看着贺庆辉每日像没事人一样出入别墅,却对订婚的事情片句不提,怜生终究还是爆发了。
贺庆辉好声好气地哄着,只说是家里的安排,自己也不得不从。
最终,怜生接受了这个解释,眼睁睁地看着贺庆辉和别的女人结婚,自己成了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然而,这还不是致命的打击。
结婚以后的贺庆辉,对怜生却没了往昔的热情,他看上了别的小男生,怜生只隐约听说,是个陪酒的侍应。
怜生质问贺庆辉,这一回,贺的态度却十分不耐烦。
恼羞成怒的贺庆辉对怜生恶语相向,从长相挑剔到了性格,说怜生长得不够好看,说怜生的性格强势,不会服软,不如旁人那般温柔小意。
到最后,甚至把那陪酒的侍应带回了别墅。
怜生日日闷在房中,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调笑。
某日,他来到那侍应的房间,静静地打量着沉睡中的人。
亲眼看到了那张所谓的好看的脸,怜生幻想着那张脸若是自己的,想必贺庆辉的态度也会有所改善。
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怜生竟发现自己真的可以闯进侍应体内,可以顶着侍应的脸说话、做事。
他依着贺庆辉所说的,用心打扮自己,练就了柔情似水的性格。
贺庆辉果真很喜欢,终日沉迷于与他欢爱,可美中不足的是,每每到达那临界点,贺庆辉嘴里喊的,都是侍应的名字。
终于,在又一次的欢爱后,趁着贺庆辉坐在镜前的时机,怜生露出了真面目。
可别人的脸用得太久,他根本无法找回自己的脸。
侍应的脸皮被剥落了,只有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将贺庆辉吓得屁滚尿流。
那一瞬间,怜生心中的恨意达到了顶点,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舍不得离开贺庆辉。
他把贺庆辉杀了。
午夜时分,他轻轻地抚着贺庆辉的尸身,这样僵直冰冷的贺庆辉,终于再不会离开了。
时过境迁,往事如云烟般消散,只有怜生的执念,一日强过一日。
他什么都不剩了,只有一张夺来的脸皮,他是那么憎恨着那张脸皮,将它划得伤痕累累,却又不得不与那张脸共生共存。
“那日我在盥洗室内照镜时,忽然有什么东西闯进了我的身体,快得我来不及分辨。”直到现在,夏景生还能记得躯体被占据的感觉。
“怜生和我打了个赌,赌你能否把我认出来,他认为不能,而我认为你能认出来,事实证明,我赢了。”夏景生在孙闻溪颊边印下一吻。
只要孙闻溪能认出来,怜生的如意算盘便会落空,可如若孙闻溪认不出来,怜生的力量便会越来越强大,夏景生的灵魂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逐渐消散。
夏景生说完,那摆在书柜里的书,忽然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夏景生走上前去,将书拾起,翻动书页。
书页已然泛黄,看得出上了年头。
在这之中,夹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是在别墅的花园里拍的,一个高大英俊的军装男子,搂着一个穿着长衫的秀气男生。
夏景生微怔,将照片翻至背面。
上面写着一行字:“庆辉与我,摄于花园。”
一瞬间,夏景生明白了,照片中的男子,是贺庆辉和怜生。
怜生的面貌秀气中透着一丝羞怯,双眼明亮而清澈,看起来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夏景生完全无法将照片中的怜生和那张丑陋的人皮/面/具联系起来。
正当他想再看一眼时,那照片却突然自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