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枫垂露
“龙迟?”夏景生默念着这个名字,却全然唤不回脑中的记忆。
他茫然地看向樊烬:“你……叫什么?”
“龙迟,你不记得我了?”樊烬一脸受伤的神情,“我是阿烬。”
“阿烬?”夏景生轻声念叨着,只可惜,他的记忆如同一潭死水,这个称呼也无法唤起一丝波澜。
“龙迟,来,我们先喝药。”樊烬将夏景生扶起,却没让他倚着靠枕,而是想把人搂在自己怀里,一勺一勺地喂药。
夏景生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樊烬的靠近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龙迟……”樊烬板起脸,“不过睡了一觉醒来,你竟与我这般生分?”
夏景生心头一疼,他像是格外在意樊烬的感受,舍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我们先前,很熟吗?”夏景生迟疑道。
樊烬看了他一眼,把药碗往案上一放,起身便走。
夏景生见状,一把拽住樊烬的衣袖,从口中挤出三个字:“你别走。”
樊烬满脸沉痛道:“你竟忘了我们的关系,莫不是从前你说喜欢我,是骗我的?”
夏景生怔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阿烬,我们是恋人?”
“你说呢?”樊烬并不正面回答,脸上一派意味深长的表情。
夏景生听了这话,原本忐忑茫然的心竟渐渐安定下来,他对樊烬的话深信不疑,打从醒来以后,他便对樊烬多有依赖。
若他们不是恋人,那这般强烈的依恋感从何而来?
“阿烬。”夏景生郑重承诺道,“虽然我忘记了许多事情,但我答应你,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
听了这话,樊烬的态度渐渐软化,他坐到夏景生身边,轻声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大把时间。”
值此温情时刻,房间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彭田满脸铁青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樊烬!我警告过你,不许用禁药,你竟敢违背师命?!”彭田只瞧了一眼,便知道木已成舟。
她从夏景生脸上瞧见了一丝胆怯,往常的夏景生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彭田气得浑身发抖,咬紧牙关道:“你个孽徒,何其歹毒,你可知禁药远非你表面看那么简单。”
禁药能篡改人的记忆,将原有的记忆封冻,却无法阻止过往的记忆被唤醒。
一旦服药者的过往记忆被唤醒,脑中便会天人交战,两种记忆相互混杂,直到将人逼疯。
彭田见过记忆被唤醒的人,他最终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记忆,哪些是编造的记忆,最终不堪忍受,自戕了。
第八十七章
这正是彭田反对用禁药的原因。
随着原本记忆的逐渐苏醒, 两种记忆相互碰撞会给服药者带来极大的负荷,久而久之, 服药者会记忆错乱, 行为举止如同疯癫。
刚结束闭关时,她神思尚未清明,听信了樊烬的话。
随后仔细想来, 却发现不对,樊烬站的位置,有一幔帐挡住视线,无法看见彭田所修习之招式。
樊烬口口声声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来偷师,实则满嘴谎言。
他根本就是来偷禁药的, 手中的暖玉也不过是躲避盘问的障眼法而已。
想通了这点,彭田将笋芽唤来, 两相一对照, 方才察觉不妥。
彭田当机立断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夏景生看着面前神情冷冽的女人,无声地往樊烬背后躲了躲。
如今他对整个世界全然陌生,像是一张白纸, 任由人在上头涂抹。
樊烬从未见过夏景生如此不设防的模样,竭力抑制内心的兴奋:“我知道师父心善, 可我也是为大局考虑。”
彭田倏地抬眼, 正对上樊烬冷漠的眼神。
大局为重,这是彭田曾经教过樊烬的内容,现如今樊烬反过来提醒她。
若从数量上计算, 以夏景生一人之命,换苗民成百上千的命,自是值得的。
这就是樊烬所谓的大局。
“况且如今那药已经服了一段时间,效用也起了,若是不重新编造他的记忆,怕是起不到作用……”樊烬竭力解释着。
满嘴都是这样做的好处,这样做的意义,却独独不提他枉顾人意愿,擅作主张之恶行。
彭田为之齿冷,却无可奈何。
禁药至今无药可解,夏景生既已服下,也没了回旋的余地。
“夏……先生”她犹豫着唤了句。
夏景生对这一称呼全然无反应。
樊烬笑道:“告诉师父,你叫什么?”
夏景生:“龙迟。”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刹那,彭田知道,一切都太迟了。
她长叹一声:“罢了,今后夏……龙迟,便跟着你罢,你要好好教他。”
樊烬唇边泛起一丝得偿所愿的笑意:“徒儿自当竭尽全力。”
夏景生被带到了住处,他看着房间里的陈设,满目茫然。
樊烬扶他坐下,轻声问道:“先前你一直住这儿,有印象吗?”
夏景生拼命回忆,脑中却一片空白。
他挫败地摇头:“想不起来。”
“那便罢了。”樊烬温和道,“我们慢慢来。”
除了住处,樊烬还带着夏景生出入苗寨的各个地方。
苗寨的生活还处于自给自足、精耕细作的状态,平日里苗民要下地干活。
夏景生随樊烬来到田梗上,樊烬一把扛起锄头:“来,我教你。”
夏景生握住锄头,学着樊烬的动作。
肌肉却跟有记忆似的,夏景生轻而易举地就举起了锄头,动作干脆又利落,引得四周苗民交口称赞。
众人见他动作娴熟又不甚费力,纷纷上前请教。
夏景生耐心地做着示范,间或抬头看樊烬一眼。
樊烬:……
“是这样吗?”夏景生见樊烬不说话,疑惑道。
“是,你做得很好。”樊烬本以为,夏景生在城里,定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没想到他竟如此会种田。
随后,每一件事都在刷新樊烬的认知。
譬如挑水,夏景生从容地背起水桶,提着两大桶水,脚步却格外稳健。
又譬如砍柴,夏景生手起刀落,柴就被劈成匀称的两半。
桩桩件件,都让樊烬感到惊奇。
以至于樊烬看到夏景生熟练地起灶生火时,已然十分淡定了。
夏景生将蒜薹下锅,三两下便炒出香味,他夹起最嫩的一簇,递到樊烬面前:“尝尝。”
光闻着饭菜的香气,樊烬便知道夏景生手艺了得,等真的尝上了,更是赞不绝口。
“这是我尝过最棒的手艺!”樊烬说。
夏景生手上翻炒的动作不停,嘴上调侃道:“说得跟以前没尝过似的。”
樊烬心下一咯噔,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得意,差点说漏嘴,好在夏景生没有太在意。
“我是说,小迟的手艺越发好了。”樊烬赶紧给自己找补。
夏景生将菜装盘,让樊烬将菜端出去。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在外间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夏景生出来。
知道内情的长老蹙眉道:“怎么这么久,莫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樊烬心下一紧,忙返回厨房查看。
夏景生还在厨房,正弯腰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樊烬问,“大家都在等你开饭。”
夏景生懵然地抬起头:“我在找抹布,可找不着了。”
樊烬还以为他丢了什么东西,不曾想只是一条抹布,登时哭笑不得,劝道:“不打紧的,不过是一条抹布而已,大不了换一条。”
夏景生摇头道:“不行,必须把灶台擦干净,这是规矩。”
看着夏景生严肃的神情,樊烬逐渐意识到不对劲,他试探道:“小迟,这是谁给你立的规矩?”
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把人问愣了。
夏景生仔细思索,脑中却只有一簇一闪而逝的残影,再往深处想,夏景生的头便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我不知道。”夏景生捂住太阳穴,痛苦道。
樊烬见他发作,忙将人按住:“小迟,别想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在樊烬的劝慰下,夏景生平复下来。
一旦他不再深究这个问题,太阳穴处的疼痛便不翼而飞。
待他终于有气力抬头时,却发现樊烬的脸色很凝重。
“你怎么了?”夏景生满眼探究地打量着樊烬。
“没什么。”樊烬缓和了脸色,“走罢,去吃饭。”
寨中吃饭,都是摆一长桌,将全部食物端上桌,所有人在同一处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