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谷草转氨酸
棠仰隐在袖下的手颤了下,他半颔首,慢慢地吸了口气,“……是。”
明堂终于出声道:“棠仰!”
商念整张脸顿时扭曲起来。他张开嘴片子,野兽般呲出咬紧的牙关,快速地嘶着气,两眼也涨成了血红,一个孩子竟露出了恶鬼般的神情,着实让人汗毛倒立。棠仰听见明堂出声,踌躇片刻,低声又说:“我不知道……”
棠仰话音刚落,商念的嘴角也耷拉下来,他瞬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脸,只有嘴角像是因为衰老般垂着,诡异至极。
“我想信你。”
商念慢慢道。
棠仰微怔,抬起头看他,商念正过了头,平静地说:“到那边去,我若是找到了喜子,便给你托个梦吧。”
“沈家哥哥,我要走了,替我照顾好小蓉吧。”
明堂反应过来,不由大声道:“等等€€€€”他健步上前,“是谁€€€€”
与此同时,商念闭眼,小小的身子重重摔回了床塌上。棠仰眨眼,却见商念小脸一拧巴,呛了两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两下,哇一声哭了出来,“娘€€€€”
小孩睁开眼,见屋里站着两个陌生人,又惊又怕,大哭着喊道:“娘€€€€我要我娘€€€€”
棠仰往后又退,显然是拿孩子没办法,求救似望着明堂。明堂咬了咬牙,暂时按耐,勉强挤出个和蔼笑容走过去哄商念道:“念儿不哭,娘马上就来了。”
棠仰默契十足地推门去前院喊人,不一会儿乌泱泱来了一帮子。李蓉和他家大媳妇、还有商康也来了,片刻的功夫明堂竟把小孩哄得不哭了,见到母亲,商念破涕为笑,“娘€€€€”
一家老小围在一起,明堂识相地退到外围去,和棠仰一起从屋内出来了。
明堂轻轻拉了拉棠仰的手,悄声说:“先别想了。你自己在外面待一会儿好吗,我还想和那孩子聊两句。”
棠仰点了点头,面儿似乎恢复如常了。明堂松一口气,又进到屋里,众人见他过来,自动让出位置来。商念搂着母亲的脖子,脸上还挂着眼泪,明堂半弯下腰柔声道:“念儿,爷爷带你出去,你们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人呀?”
商念吸着鼻涕想了会儿,回答说:“见了爷爷的朋友,李叔、张婶……”
明堂无奈,又问说:“有没有不是爷爷朋友的?”
小孩儿皱着眉冥思苦想,摇头说:“哥哥,不记得了。爷爷带我到河边,我好困好困,就睡着了,做了个好长的梦€€€€”他朝屋里屋外看了一圈,“爷爷呢,爷爷在哪儿?”
满屋人都不说话了,明堂无声地叹了口气,冲李蓉点了点头出去了。
须臾,屋里再度传出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来。明堂又叹了口气,抬头发现棠仰走到了院子里。天色暗了,这一下午格外漫长,明堂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回家吧。”
路上夕阳漫天,金红色一如既往落尽人间。棠仰本来轻轻抓着明堂后腰的衣角,经过东河,明堂感到背上一沉,棠仰靠了过来,两手抱着他的腰,极低声地说:“谢谢。”
明堂没有开口,只是催马快走。
商念床下的树根究竟同商安的事有什么关系,他脚腕上的黑痕又是哪儿来的,暂时成了悬秘。整个故事的结局,仿佛只是同喜子两情相悦的商安最终却娶了李蓉,他们在东河边安家,在那里子孙满堂,有了一个名叫“念”的孙儿。
人间兀自充满了种种求不得的遗憾,遗憾在心间满满,化为种种贪嗔痴慢。有人用它伤害,有人用它折磨着自己。
赶在天彻底黑透前,两人回了方宅。
棠仰已是昏昏欲睡,明堂索性轻手轻脚地把他抱回了屋内。出来时听见动静,过去一看,这才发现方春雪真的还坐在吃饭的那间屋里,老猫在门口蹦来蹦去捉蝴蝶玩看着。她一见到明堂,两眼登时泪汪汪,哭喊道:“姑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明堂赶忙比了个噤声,压低声音道:“嘘嘘,小声点,棠仰睡了。”
方春雪立刻不敢再嚎,哭丧着脸见明堂走进屋里坐下,长长舒了口气,满眼疲倦。她忍不住问说:“商家的事还没结?”
明堂摇头,又点了点头,“算是结了吧。”他岔开话题道,“吃饭了吗?”
老猫一听吃饭,灵活地蹦进屋里,“当然没,等你们呢。”
明堂只得又起身去煮了点面条,老猫反正是妖,也能凑合吃点,倒是方春雪满嘴面条,边吃边说:“我好久没吃上热乎饭了,姑爷手艺真好。”
明堂无语,随口道:“那你明天还来。”
饭毕,方春雪狗腿子地主动要去洗碗,明堂想想有人不用那是傻子,就随她去了。趁着她干活,明堂坐在门槛上伸了伸腰,对老猫道:“你觉得是棠仰做的吗?”
老猫也不是白活了这么些年,精明得很,立刻明白了明堂指什么。它舔舔爪子,含糊说:“没想到棠仰肯和你说,除了我,你是第三个知道的。”
明堂不说话,只是盯着它。
猫咪败下阵来,走到明堂脚跟坐下,低声说:“我想信他,可……宪城的梨树确实只有棠仰修炼成妖。”
明堂抿了下嘴,又问说:“是自那起棠仰便不能离开宪城了吗?”
老猫摇头道:“非也非也,据棠仰自己说,他从化形起就无法离开宪城,大抵同此事无关吧。我不是没往外跑过,只见过他这一个树妖被困在原地的。”
明堂又不说话了。一人一猫各有所思,明堂不开口,老猫憋了半天又自己讲起来道:“棠仰骗你的,他那棵树其实也就长了百来年,只是以前那里也有棵很老的树死了他才这么说的。”
瞬间,明堂呼吸半滞了,老猫没发现,絮叨着,“我几乎是和他同时灵智初开。我们俩的年纪在妖里,换算过来估摸着也就比你大那么一点。”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往自己脸上贴金呢,”明堂神色却恢复如常了,调侃道,“你老得毛都要白了。”
老猫哼哼两声,继续道:“喜子的爹娘老来得子,就她一个宝贝女儿,从小看护得紧,搞得她小时候认生得很,连个朋友都没有。”
它突然讲起往事,明堂顿时直起腰认真听起来。
“她六岁的时候,从屋里看见了化形躺在梨树上晒太阳的棠仰,还以为是附近翻进来玩的小孩。”老猫叹了口气,“棠仰也是个一根筋儿的,化形非要也从半大孩子开始,他若是老老实实化形成现在这样,喜子认生,指不定根本没有后来那些事了。”
明堂想想棠仰化形成小孩子的样子,不由扬起嘴角。老猫舔着爪子说:“喜子好不容易有个朋友,不再天天缠着我玩了,整天跟在他后面哥哥长哥哥短。棠仰先开始烦得不行,后来就开始带着喜子跑出去玩了,这才认识了李蓉和商安。”
明堂挠了挠老猫下巴,“她是怎么发现棠仰是妖的?”
老猫本来眯着眼睛蹭明堂的手,闻言哼了声,“发现?是棠仰那个傻子自己告诉她的!喜子一点都不害怕,非要在那树上刻画,被她爹一顿毒打,棠仰也生了她好几天气。”
明堂想了想,喜子非要在树上刻画,那想必仍是很小的时候,棠仰就实话实说了。再咂摸着刚才还老来得子宝贝得不行,后面就“毒打”,想必是棠仰把小姑娘带皮了。明堂无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山上,不由开始联想若是那时,年少的自己遇上年少的棠仰,又会发生什么故事。
老猫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疼,棠仰把那画剜了去,身上的印子也就没了。只是喜子没了,他舍不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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