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除零
“是呀,”狂扬笑眯眯地说,“分明已经伤得呼吸不稳,气力皆无,垂危之际了,还惦记着我的右护法,真真是一往情深。”
江随澜轻声附和:“是啊。”
他仿佛心死了。
狂扬撩起帘子,递给他一杯酒:“冥河酒。”
那夜狂扬就是借着请江随澜喝酒,把他带走了。
说江随澜轻敌吧,可不远就是仙门驻地,五位仙尊驻守,谁敢想那神秘的魔尊狂扬会孤身来此?
“喝吧,”狂扬说,“冥河水酿的酒,能叫你忘却忧愁与痛苦,那晚你不是体会到了吗?”
他的声音似有极强的蛊惑力。
江随澜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烧过他的唇齿咽喉、五脏六腑,烧尽哀愁,只剩欢愉。他又想舞剑了。
狂扬递给他一把黑色的轻盈长剑,牵着他到了客栈天井,月光冷冷,江随澜飘逸如仙。他醉了,狂扬似也醉了。
“随澜,你修魔吧。”狂扬道。
江随澜凝滞一瞬,呆呆地问:“你说什么?”
“你有魔族血脉,合该修魔。”
第5章
狂扬说,百余年前,魔渊冥河有只魔物,修为至明境,寻得结界裂缝,出了魔渊。它化作人形,与一凡人恋爱,生了孩子。明境进至化境须历数道劫难,那只魔物没能渡过,死于劫中,只留那孩子在人世。
江随澜沉默片刻,说:“我是孤儿。”
他从有意识起,没见过父母。
狂扬说:“九洲中,季洲自成一片,因灵气匮乏,生活多是凡人。那魔物原型是雌雄共体,化形化的男身,怀胎生子,被视为怪物,赶出了季洲。他那爱人,也与他断绝了关系,更不想认那怪物生的孩子。”
江随澜提起剑,架上狂扬的脖子,一字一句:“你怎么知晓?”
狂扬淡笑道:“百余年前我与他同出魔渊,同往季洲,又同离季洲。你还是婴孩时,我抱过你。你的左侧蝴蝶骨,有一小小的红痣。还有你的这套剑法,你不知来源,却仿佛生来就在脑海中。是他留给你的。”
江随澜不知不觉间,竟流了眼泪。他摸到一脸的泪水,怔怔间,任狂扬抬手移开剑锋,柔怜地替他拭泪。
仙门以为狂扬是二十年前才破魔渊,实则百余年前他便已在九洲走过一次。
九洲好景,与魔渊形成鲜明对比,狂扬那时便想,如此景色,魔修应与仙修同享。
犹如如此月色,理应普照终生。
狂扬伸手探了一缕月光。客栈静得没有一丝声息,只有隐约血气。
“你该修魔,”狂扬笑道,“江微是晒一晒月光便能在呼吸间日进千里的天才,你修仙,与身相悖,难有进益;你修魔,顺已身道,入境、迷境、明镜、化境,随手拈来而已。”
*
雁歧山小银峰,阵法受主人影响,近日十分紊乱,时而深夏,热得人淌汗;时而严冬,冷得人加衣。
猫蹲在院中往屋里看,屋中只有袅袅烟烟的药香,看不清人影。
片刻后,一位医修出来,对霸剑道:“醒了。”
霸剑当即向师父与师兄弟去了讯息,而后冲进房里看殷淮梦状况。
殷淮梦情况不好。
琴被毁了,影响到他的听觉与视觉。他眼前朦胧一片,像是蒙了层晦暗的纱,他听见霸剑说话,但仿佛如隔云端,听不分明。
“师兄,”他问,“随澜呢?”
霸剑说了什么,他听不见,有些着急。
殷淮梦又问了一遍:“随澜呢?”
他还记得自己与狂扬对战时无情道在他体内反噬,他想杀狂扬,下手没轻重,控制不住自己,把江随澜也笼入了杀网之中。
如果随澜死了……
霸剑无奈,给他传音:“人不知道在哪,不过魂灯未灭。”
殷淮梦紧抓着被角的手微微一松,他神情平静,说:“多谢师兄。”
霸剑斟酌片刻,问他:“楼师弟在小晚峰,你想去见他吗?”
楼冰蜷在暖玉床上,沉沉睡着。
他丹田被废,经脉寸断,多年修为化为乌有不说,若非暖玉替他调养,他会疼得觉都睡不着。
不仅如此,“楼师弟三魂七魄受损,记忆心智皆有影响,这百年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霸剑又说:“掌门斟酌后说,暂且将他留在此处,交予你处理。”
殷淮梦点了点头,进了那座洞府,
他坐至暖玉床边,摸索间握住了他的手,低低叫道:“师弟。”
楼冰醒来,神情天真惊喜:“师兄!”
是百年前的楼琼树,总这样叫他,“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