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雪鸭
深夜,司千瑾于太渊隆福阁中,闭目调休。
他双眸紧闭,额上不断溢出豆粒大的汗水,整个人像是被困于无法醒来的梦魇中。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识海中他又回到了那缀着玉灯的竹林小院。
师祖所留的札记让他第一个便认出了那莹白的石头,面对总与他针锋相对的师弟,司千瑾终于生出了一些难以抑制的心思。
但他没有害人!
司千瑾不断地对自己说着,他只是……只是向刑为宗的房中,放了一些不太好闻的气味……
至于师弟会怎么做,那是他自己的事。
我没有害他,我没有害他,我没有害他!
识海中的景象在翻滚着,一处处不断变化,直到定格在宁王被黑影劫走的刹那,他追上前去,在身中数击的情况下,看清了那黑影的面容——
司千瑾猛地睁开眼睛,刑为宗的脸骤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个一向死板而暴躁的师弟,此刻却带着无法言喻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开口说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分两章不太合适,就一气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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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冤玉归魂(一)
都说一叶知秋,临安城的秋天,也好似就在那梧桐金叶落地的刹那间,便到来了。
西隶使节扬鞭而起,驾着那异域的骏马,踏碎一路的秋叶,穿过热闹的街市,跃入那层层而开的巍峨宫门,将联姻公主的消息,呈于明堂之上。
而一路之隔的金乌观中,元翊大殿依旧肃然清冷,不知是那阵秋风将一片暗黄的枯叶,送入了正中空顶的藻井,使得它飘然而坠,避过了石碑,却落到了钟棠的手上。
钟棠拈着这片枯叶放到眼前,透过那叶上细细的缝隙,瞧着残角刻字的石碑,每每看到“忠”字时,便挡到了“道”字。再去看“道”字时,却又没了“忠”。
他这样看似无趣地玩着,可实际却分外认真地,听着李避之的话。
“你本是生在西隶荒漠中的海棠,不知谁将你种在了那里,也不知你究竟是怎么在祸陨火劫中活下来的。”
“我与师父遇到你后不久,你就化成了孩童的模样,师父觉得此乃天意,便依着他的俗家姓氏给你取了名字,后来又收你为徒……其实你才是金乌问字辈最小的弟子。”
西隶荒漠中的日子,寻常又无趣,李避之如今想来也不过能记得,那烈烈耀目的太阳,一望无际的黄沙,还有每至春日便会绽开的娇嫩棠花。
他与钟棠就那样在树下长大,远离临安的繁华与纷争,白天跟着元初真人习道法,夜里就挤在树杈上数星星,直到——
“直到我发觉你体内,从祸陨那里染上的厉煞,越来越无法压制。”
“我与师父寻遍了法子,都没能化解,后来我就想到,将它们引到我的身上。”
那脆弱的枯叶在钟棠紧攥的手中,化为了金色的碎片,一点点落到地上。他极力压制着情绪,可棠色的薄唇却还是在颤抖:“在我身上无法压制,那引到你的身上,就无碍了吗?”
李避之脚上的锁镣沉沉地拖过地面,他走到了钟棠的身边,极珍视地抚上钟棠的侧脸:“师父曾说过,我是天生的道根灵脉,我想……说不定能与那厉煞相抵的。”
什么相抵,终日被那铁镣锁着,稍一情动便受那勒入血肉之痛,这般算什么相抵!
钟棠双眼又红了起来,只能徒劳地将脸埋进李避之的怀中,使劲嗅着他的气息,可仍旧是连呼吸都梗得生疼。
李避之没有再说下去,安抚地拥着钟棠的身体,在他的额上烙下吻,久久没有离开。
半晌后,钟棠才又用极哑的声音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认我……”
李避之垂眸,遮掩过刹那间划过的思虑,他终是看着钟棠的发顶,缓缓说道:“是师父。”
“那日我将厉煞引渡到自己身上后,便与你一起昏厥过去。等到醒来时,你已经被师父送走了。”
“他还命我立誓,此生不得相认。”
“为什么?”钟棠惊愣地抬起头来,望着李避之的脸,而后又自己猜测道:“是因为,怕我继续误你吗……”
“不是。”
李避之低头,吻上了钟棠的唇,深入而缠绵,仿佛要将他心头的苦涩,再次引渡过来。
“不是,”两人稍稍分开后,李避之贴在钟棠脸侧,低低地说道:“其中缘故,我确实不知,但你我之间,师父向来是更偏疼你的,断不会因那样的缘由,就抹去你的记忆,让你我绝断。”
“那……”钟棠靠在李避之怀中,沉思片刻后又抬头说道:“师父他现在又在哪?我去问问他好不好?”
李避之沉默了,沉默到钟棠都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一个着实不太好的想法,渐渐从他心中生出,最后在李避之的话中得到了答案:“师父他,已经不在了。”
“怎,怎么会?”钟棠握住了李避之的手,事到如今他仍旧记不起有关元初真人的任何,但是心中却对那个,像父亲一样将自己的姓氏送给他的师长,有着说不出的期待:“他们不是都说,元初真人云游去了吗?问寂、问威不都只是代观主吗?怎么会不在了……”
“师父他与我回临安后不久,就仙逝了。”李避之拥着钟棠的身体,尽量放平语气说道:“师兄为代观主只是因师父临终前,于观主之位未有决定,只让他们代任。”
“师父寿数不知几百,乃顺应天命而去。他,定不想你因此而伤心的。”
钟棠怔怔地,慢慢松开了李避之的手,或许是因为伤感太多,此刻他竟已感觉不到太多的悲意,只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唯有李避之紧拥着他的双臂,让他能有几分踏实。
“好了,不要再想了。”李避之轻叹着,一下一下拍抚他的后背,元翊殿中也安静下来,仿佛要让钟棠沉睡过去,就此平复所有感伤……
良久之后,元翊殿中又传来了其他人的脚步声,才让钟棠堪堪从李避之怀中稍退,转头看向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