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子酒
说实话吧,其实我不是很想。
但阿幼桑敢这样问,就代表她的确有这个把握能让希夷答应。
巫主遍览族中藏书,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个方法,但他一直藏着掖着没有说,显然是想要保住阿幼桑。
阿幼桑却觉得,为了大祭司的话,去死一死也没有什么的,只是在事成之前得瞒着大祭司——正好大祭司现在重病,至于另外一个人选,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为了巫主,逆天改命的事情都做过了,这显然是个能为了大祭司豁出命去的主儿,阿幼桑全然不担心鬼王会不答应,自己的性命在这个鬼王眼里约莫不值一提,根本构不成阻碍。
和她意料之中的一样,那个百无禁忌懒洋洋坐在地上的鬼王咧开了一个沾着毒药的笑容,声音柔媚低哑:“我自然是,愿意的。”
鬼王笑眯眯,鬼王心里苦。
阿幼桑的行动能力简直离谱,希夷还试图拖延一下,谁知道这姑娘做事雷厉风行,手一抬就将要用到的药草和各色器物琳琅满目摆了一地,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高山。
纤瘦的女子低着头一心一意在地上画着阵法,万金一株的灵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磨碎了扔进阵法里,灵石一堆一堆地铺满阵法。
地面上慢慢铺展开来了一个无比繁复的图案,细碎的灵石金粉像雨般洋洋洒洒下落,阵法中灵气的浓度高到几乎化成液态,希夷将手伸进去时,手掌上都结起了小小的灵气水珠。
平分寿命,共享修为。
眯着眼睛的鬼王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很快翻出了记录这个禁术的书籍。
阿幼桑并没有骗他,这个术法的确有这样了不得的功效,但她没有说完整的是,这个术法原本是上古巫族缔结姻缘时用的,后来被改来改去,成了需要祭奠人命的邪术,平分寿命是真的,共享修为也是真的,但后面还有半句话——姻缘既结,两厢真心,移情别恋者,功体修为全数化为虚无,魂飞魄散归于天地。
……阿幼桑倒是能保证希夷全心恋慕天衡,可是她怎么保证她家大祭司真心待鬼王呢?
阿幼桑当然想到了这一点,阵法布置完毕,她从怀中摸出了一只竹筒,捧在手心里,端详了半晌,轻声说:“这是化生蛊,是一对儿的,一会儿你和大祭司一人一只服下,便可以引动阵法了。”
希夷接过竹筒,随意往里面一瞟,心中啧啧称奇。
什么化生蛊,这就是一对情蛊,服下情蛊的两人此生必然恩爱情重,不离不弃。
阿幼桑这姑娘了不得啊,竟然能想出给天衡下蛊的办法来催生情爱。
是个人才。
尤勾往希夷房中扑了个空,琢磨了一下便大概知道了这位鬼王八成又是去找大祭司了,她不想让荼兆荼婴去麻烦大祭司,可奄奄一息的仙尊还被人家抱着呢,这又是大祭司的锅,想卸也卸不掉,良心尚存的尤勾有些进退两难。
荼兆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只是略微思索就明白了她在犹豫什么,深吸一口气保证:“荼兆此行只为救人,若希夷君或天衡星君有法子能救师尊,此前诸事……”
荼婴抢着接话:“……绝不追究。”
尤勾被他们俩弄得有些心烦意乱,看看明霄,到底还是医者仁心占了上风,咬咬牙:“随我来。”
第127章 海底月(十六)
尤勾领着他们走了半程, 荼婴瞧了瞧哥哥的表情,知道他此刻满心都是自家师尊,怕是不会有耐心去给他解释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陡然想起魔兽潮时明霄仙尊失踪前说的是去寻找鸣雪……
这么长的时间里, 他们俩是不是在一起的?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明霄会在巫族, 而鸣雪又在善君处?他们俩都昏迷不醒,又是什么原因?
荼婴心头的谜团实在是再多了,问兄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反倒是领路的这个巫女看起来知道的更多一些, 于是他便快走几步, 追上了前面的尤勾:“姑娘,明霄仙尊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尤勾坦率地回答:“不知道,大祭司将人找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灵力耗尽,修为断崖式下跌……”
她摇了摇头:“他还用了秘法,强行催生体内灵气, 元婴都有崩裂痕迹了,带回来之后一直就没有醒过, 大祭司想尽办法, 最后用了铁木给他吊住活气,不然只怕现在已经死了。”
荼婴没想到竟然如此惨烈, 下意识地看了哥哥一眼,听到此话的荼兆也从焦灼情绪里回神,怔了怔:“一直……就是这样?”
这个回答让他的理智回来了一点,荼兆自从在暗室里发现明霄之后就恍恍惚惚,还来不及欣喜, 就被明霄濒死的情况吓坏了,加之希夷在紧要关头一刀斩断了锁链使得明霄的一线生机消逝,还带着巫主跑的那叫一个快,本能地就将他们归成了一伙儿的,直到现在尤勾出口,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说希夷那一手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天衡星君似乎并没有要对师尊不利的意思。
尤勾从他的反应里看出了一点不对,皱着眉头仔细审视了他片刻,猛地炸了:“你该不会是以为大祭司在图谋不轨?!你这个——你这个憨批!你是不是脑壳有包!你是遭落地雷劈到过迈?好好个脑瓜劈成气泡样?我……我真的……我真的遭你气死!”
尤勾气的整个人都在哆嗦,连口音都气出来了,语无伦次地骂道:“大祭司为啥子要害你师父哎?!他好心好意救人,楞个难得的铁木全都拿出来了,就遭你个龟仙人糟践?!我还带你去找人——我也是憨批,找什么人?!给老娘滚逑!”
巫族上下最看不得有人欺负他们大祭司,大祭司费尽心力救人,没得来感谢就算了,竟然还觉得人是大祭司害的?!尤勾简直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从袖子里抽出弯刀就指向了荼兆面门,厉喝:“给老娘滚出危楼!”
她一拔刀,荼婴就警觉了起来,抬手就要去按住刀锋,给荼兆拦了一下,荼婴看向自己的哥哥,神情苍白冷凝的太素剑宗少宗主挡住他,顿了顿,将明霄揽在怀中,朝尤勾深深弯下了腰。
“荼兆小人之心,误会天衡星君大义,现已知错,不求谅解,但望尤勾姑娘念在往日昆仑太素与巫族交情笃厚的份上,请天衡星君再救一救师尊,荼兆愿当面向星君致歉。”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隐约带了点哀求。
太素剑宗的少宗主自从上了昆仑之后,除了向长辈行礼,就再没有这样深地弯下腰过,不过这也没什么,本就是他有错在先,若是可以,就是让他跪下他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尊严和师尊的命相比哪个更重要他还是有分寸的。
他认错认得恳切,尤勾狠狠瞪他一眼,也不好再发作,噌一声收回弯刀,硬邦邦地扔下俩字:“跟着。”
虽然答应了带他们去见巫主,尤勾脸上却明显多了点寒意,视线在荼兆荼婴脸上刀锋似的一转,一边按下飞梯的机关,一边问:“我还没有问,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危楼中机关重重,暗室又在隐蔽处……”
荼兆平静道:“我也不知,忽有暗门开启,我醉中闯入,便见锁链悬棺,神智不清下斩断锁链,就见到了师尊。”
尤勾被他平铺直叙讲出来的东西震得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天才冷冷嗤笑一下:“暗室之下是流深静水,化骨万毒都在其中,铁木入内必然是不能用了,怪不得……”
荼兆没有解释铁木是怎么掉下去的,沉默着认下了,荼婴想说话,被他看了一眼,又无奈地闭上了嘴。
大祭司病重,顶层不少的阵法都失了效用,剩下的一些则是由希夷偷偷支撑起来的,尤勾带着他们走进去,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拦阻,她还以为是大祭司默许了他们的进入。
阿幼桑打开竹筒,里面伏着两团浅粉色的光晕,说是蛊,却没有什么虫子的头尾形状,只是一团模样无害的软乎乎的东西,像是两朵颜色殊异的棉花一般,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倒是应该很讨小女孩子的喜欢。
“这个蛊偏爱清澈的仙灵之气,你身上都是鬼气,引蛊虫入体应该会麻烦一些。”
阿幼桑碾碎了一粒丹药喂两只蛊虫吃下,两团棉花似的光晕晃晃悠悠地弹了弹,将药粉一点点吞进浅粉的光线里,吞完了就安静地趴在那儿。
白发斑驳的巫女捧起其中一只蛊虫,放在天衡额头,浅粉的光团颤巍巍地抖了两下,慢吞吞地蜷成一团,缓缓地没入了天衡眉心。
希夷看着这一幕,下颌有些绷紧,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有什么法子能应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