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痕
“你可曾听过游魄?”
她话音方落就见花问柳面色蓦然一滞,眼神变得悠远凝重,像是陷入某段沉重的回忆里。
他拿起瓷瓶想要再灌一口酒,里头却空空如也。只得舔舔唇角,点头说:“知道。”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漫不经心的眸光里夹杂几分锐利,“你感知到了游魄?”
桑宿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只是偶在典籍里翻到,一时不解罢了。”
她矢口否认后随口编的瞎话也不知对方信了还是没信,桑宿面色端得平和,心上却万分惴惴。看着花问柳情绪缓和下来才舒了口气。
花问柳道:“这东西不详,有什么好问的。况且你这个司掌魂魄的神都不解,那我就更不解了。”
“你不要谦虚嘛,我见你修为不俗,想必是一方大魔。”桑宿谄媚地说:“我降世不过短短四千年,自然不如你懂得多。”
花问柳皮笑肉不笑地道:“行吧,就让我这个活了万万年的老东西为你答疑解惑。”他索性盘腿歪坐到地上,背倚着修竹,狭长锋利的眼尾往上撩了撩,“要问什么?”
桑宿抱着秋千藤蔓思索片刻,在满腹疑问中拣了紧要的问他:“游魄离体之后会使原本温养它的人行为举止不同以往,这种症状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
“暂时的。”花问柳回到:“几时恢复因人而异。”
“游魄认主后可以强行剥离吗?”
花问柳摇头,“不行。宿主殒身它会自行离体。”
“最后一个问题。”桑宿说完却没立刻接着讲,思忖了片刻才问:“游魄的宿主真的会酿成劫难吗。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只是巧合,游魄只是贪恋强大的仙灵体罢了。恰好它选择的仙灵体都误入了歧途,所以才会有‘游魄宿主生来造劫’的误传。”
这回花问柳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他沉默的时间越久桑宿越觉得不安。他执掌生灵魂魄四千年,无论是神域里的神君还是六界其他人,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过游魄。想来这个东西之所以让人这般避讳,是因为它总不遗余力地为世间生灵造劫。每回平息浩劫都是一场血与泪的战役。
如今这东西在她眼皮底下重现,桑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将闻不凡抓来直接碎魂送他归西?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弑佛可是大杀业,搞不好天道连她也一块劈了。
不知过了多久,啾啾鹤鸣在头顶掠风而过,沉默多时的花问柳终于开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游魄宿主和六界劫难共生。”
——
弯月爬上星空,桑宿慢腾腾从竹林密处走出来。说不上心里是不安多些还是无措多些,一会纠结要不要将这事告知神域好早做应对,可若是如此闻不凡必死无疑。
万一闻不凡真的是造劫之人,自己此时犹疑心软不是助纣为虐么。
罢了,我不过是条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神龙,管那么多做甚,万物万事自有天道安排。
这剂迷魂汤灌得自己心上一松,桑宿欣然掸掸裙角,眉梢扬笑推开了院门。
院里清光满地,桑宿还未完全舒展的笑眼像是被霜冻住一般,面色瘫坏地盯着院中立着的人。
那人原本背对着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白衫落拓,眉眼温和。
唉,桑宿不由长长叹气,这样的人哪像是造劫来的。桑宿朝他点点头:“佛尊晚上好。”
尧白怀里抱着烙阗的衣服,看着她问:“你跑哪里去了,方才黑宝来找你。”他指了指楼上,“这会还在你屋里等着。”
黑宝找她只有一件事,桑宿顿时头大。待回到屋里发现烙阗也在,正摆弄着一盏莲花灯。
黑宝从烙阗膝上跃下来,不高兴地在她脚边窜来窜去,一边还囔囔:“你什么时候取灵魄,和尚就在院子里!”
桑宿倒了杯茶喝完,睨着脚边蹲着的炭团子,“人家是佛尊,不许和尚和尚地叫。”
黑宝爪子一挥,“我们鬼域都这么叫。”
烙阗见桑宿面色不大对,将手里的灯盏放了,问道:“你怎么了?”
桑宿歉然地道:“你的灵魄我暂时取不出来。”在黑宝龇牙炸毛前紧接着又道:“不过没有关系,你很快就会恢复原样,没有那缕灵魄无碍的。”
烙阗卷翘的眼睫一开一合,闻言像是松了口气,重新歪回椅子里抬手招来莲花摆弄。一边还语重心长道:“我早就说过没什么影响,你们偏要找回来。”
黑宝大叫:“哪里没影响!游芳长老都要被你气死了!”
烙阗道:“他精神好得很呢,每天吼得我耳朵疼,离气死还差得远。”
黑宝气得在屋里来回打转。烙阗不看它也不哄它,津津有味地玩着花。
最后还是桑宿把它捞到膝头,边给它顺毛边哄道:“我给水月做了些炸泥鳅,我去楼下给你拿来吃,你不要再炸毛了。”
“我跟你一起去。”黑宝跟着跳下来,“不想跟他待一个屋,气死我了!”
闻不凡已经不在院中。尧白房门半开着,暖黄的光从里泄到院子里。桑宿驻足往小路望了一眼,看到竹影婆娑,男人背影迷蒙,莲花灯兀自飘在肩头为他照路,像是星点流萤在他周身欢快起舞。传说梵境的莲花花灵最是机灵,连它们都喜欢同闻不凡亲近。
她不由地又想叹气,怀里的黑宝扬起绿幽幽的大眼睛看她,桑宿只得把气咽下,抱着黑宝进了屋。
第18章 茫海要吃人吗
几番思量,桑宿还是决定再等等看。保不齐是“游魄”一时眼瘸找错了宿主呢。只是这事在落在心里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结,导致近几日在黄金台上遇见闻不凡时总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时不时夹杂几声叹息,神情间还透着若有若无的怜悯惋惜。
烙阗几番见着,以为她还惦记着闻不凡身上的灵魄。他忍不住把尧白拉至一边,悄声道:“小心点你姐姐,我总觉得他对闻不凡心怀不轨。”
尧白会错了意,惊恐地抬头。“什么!可她前两天心怀不轨的对象还是你!”
烙阗:“....啥?”
——
妙心佛会的重头戏当属辩法,已经如火如荼进行了好几天。往日清心寡欲的仙灵们性情大变,非要嚼文嚼字争个你死我活。神域神君和梵境佛尊们自诩稳重端庄,吵到兴头往往也忍不住挽袖擦掌,拍桌愤声:“仙友陈腐!仙友低俗!仙友狗屁不通!”
民风放浪一些的妖魔鬼三族行为言辞更是激烈。某天一个女妖当场作了幅场面香艳的春|宫图怼到对方面前,媚眼笑道:“尊者瞧着这画可还说得出清寡无欲四字?”
与她辩法的佛者登时大怒,气得圆润的脸上飙红:“秽物!秽物!”
尧白头一次见这场面,新奇又激动,兴奋地手指甲都要咬秃了。若是遇见哪个辩法仙友容貌再长得好些,更是舍不得移目半分。
辩法同之前的讲法一样,也是只举行半天。日当正空时鲸钟鸣响,表示今日论法结束。前一刻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的众人听见头顶钟声,皆不约而同敛衣束袖,转眼又是仙风飘飘满脸和煦模样。变脸之快看得尧白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