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玩家 第143章

　　他说，国家对付不了这个越来越危险的世界，他要带我去更安全的地方，他要保证我能够活下来。”

　　“我笑着对爸爸说，好啊，爸爸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大人们说我还小，说我还不懂事。”

　　“但是，我不小了啊，我其实什么都明白。”

　　“我知道妈妈是永远地离开了我，我知道爸爸其实非常痛苦，我知道我们损失了非常多东西，我知道我们现在没有什么钱。”

　　“但我依旧要笑，要每天笑，要开心地笑。因为爸爸看到我的笑，也会跟着笑起来。那个时候，就好像有圣光降临在他的身上，所有的疲惫都被消去，他又是原来那个看上去非常强大、几乎无所不能的爸爸了。”

　　“和我们一起离开家园、前去避难的，其实有好多好多人。有一次，我累得走不动了，爸爸就把我抱起来放在肩头。我坐在爸爸高高的肩头，往后看，看到浩浩荡荡的人流汇在一起，人流是那么多、那么广，就好像是那次我在阿拉伯大沙漠方向，看到天边那漫开的黑色长烟。”

　　“避难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们被安排在了一个很简陋的营地里，要和很多人挤一张床，每天只能免费领取到很少的食物，还很难找到工作。”

　　“爸爸说，这里叫难民营。”

　　“他说，有住的地方就很好了啊，至少不用担心失去生命。”

　　“爸爸每天都要去工作或者找工作，我就一个人在营地里转悠。”

　　“在我们难民营的附近，一丁点绿色都看不到。”

　　“以前在沙漠里，绿色是生命的象征。我们从小就被号召，要珍惜每一个植物、每一个动物、每一丁点生机。”

　　“但现在，绿色却成了人们恐惧的象征。”

　　“只要看到哪一个地方有绿色的东西出现，那里的人们就会尖叫着散开。而后警笛的声音就会响起，全副武装的军人们手持着奇形怪状的枪械，把那块地方层层包围。”

　　“接着，我就能听到“砰砰啪啪”的声音，热闹得像是有车队经过沙漠小镇时的喇叭声。”

　　“这也是我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了。”

　　“离开家之前，我正在上学。那个时候，我认为上学是世界上最烦的事情，老师好烦，作业也好烦，同学都爱欺负人。”

　　“后来，学校关门了，因为那里出现了一株非常强大的进化植物，国家处理不了；”

　　“再后来，在避难的路上，我所有的课本都被丢掉了，因为太重、太占地方；”

　　“现在，在难民营里，我整天无所事事，不用再上学，也没有什么老师、什么作业了。”

　　“但我突然好想上学。”

　　“我好孤单。”

　　“爸爸不在身边，妈妈不在身边，同学不在身边，老师不在身边。”

　　“我好想念他们啊！”

　　“我想念我的妈妈，想念我的小伙伴们，想念我家旁边金色的流沙，想念我曾经偷偷照顾过的墙角里的沙漠莎草……”

　　小男孩的身影渐渐散去了，那略显稚嫩的声音终于停下了他的讲述，唯有平静的、略带忧伤的背景音乐，还在愿望交易店内回响。

　　商银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带着有点沉重的心情，他发了一会呆，才慢慢捡回自己的思绪，去思索这段加长版心声里的流露出的含义。

　　首先，这孩子身在难民营，难民营里“只要看到哪一个地方有绿色的东西出现”“看到任何植物动物”，就会爆发清洗，所以宠物不能是绿色的，而且最好能隐藏自己、不被人发现；

　　其次，孩子曾经“偷偷照顾过墙角里的沙漠莎草”，也就是说，给予一个类似沙漠莎草的植物，更能满足他的愿望，或者其他沙漠原有的特殊动物植物应该也行；

　　再其次，孩子现在跟着爸爸，他们家“损失了非常多东西”“现在没有什么钱”“爸爸每天都要去工作或者找工作”，所以，宠物必须有自行觅食的能力，最好不需要什么喂养；

　　第四，孩子现在每天“一个人在营地里转悠”，非常孤独，急需陪伴，因此给予的宠物最好能有一定亲和力；

　　第五，这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而且大人一般都不在身边，因此，给予的宠物必须性格温顺，不会伤害到他，免得出现像之前“你的宠物造成了顾客的死亡”的惨剧发生；

　　最后，按照孩子的出生，也许给予和学习有关、和沙漠有关、和神话传说有关的东西，能更加贴合他的愿望。

　　商银河回忆了一下，在上一局游戏里，让伊伊达帮忙做选择的时候，他的选择是一个特性是隐身的黄色小猫，愿望符合程度有72%。

　　他这才有几分恍然，隐身，代表着可以不被难民营的人发现；黄色，和沙漠是同样的颜色，而且沙漠上有一种沙丘猫，正好是黄色；被人类驯养多年，猫的个性大多比较温顺，也很适合孩子……怪不得能获得72%的愿望符合程度。

　　[心声聆听仪]的使用次数从10/10变成了9/10，商银河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继续听下一个心声，而是直接选择了读档当天的存档。

　　当他再次来到愿望交易店，打开小男孩的愿望的时候，他再次听到了同样的故事，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商银河摩挲了一下左手手背，眯了一下眼。

　　——这几乎是一个bug了啊！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他就可以无限地利用这个只有10次使用机会的[心声聆听仪]，听遍愿望交易店里所有顾客的心声。

　　——甚至，听完之后，他都不需要再去买一个[心声聆听仪]，还省下了买这个道具的钱。

　　——再联想一下，未来在培养宠物等方面，也可以通过存档读档的SL大法，做到理论上最省钱最完善的逻辑。

　　不过，游戏开荒阶段，倒是没有必要做到这么夸张、这么斤斤计较。

　　商银河将这个bug放在了一旁，又在愿望交易店的愿望列表里挑选了一会，最终选中了另外一个愿望，开始使用[心声聆听仪]：

　　[顾客：李寇富，男，三十七岁，职业为植物培养专家，居住地华国XX省XX市XX街道（以下更多信息进行省略）]

　　[心声：

　　“不！不要让我看到任何绿色！我害怕、我害怕！”

　　“亲爱的，我对不起你，我爱你！呜呜呜呜呜”

　　“植物、植物、植物——啊啊啊啊啊！”]

　　[悬赏金额：2500]

　　随着商银河使用了[心声聆听仪]，空中似乎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略显憔悴、形容狼狈的男人，他对着空气发了一会呆，突然捂住了脸，蹲下了身。

　　好一会儿，空气中才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我是一个培养植物的专家。”

　　“我爱那些绿色植物们，我了解她们每一种植物的个性。我培养过价格能卖上百万的君子兰，我培养过被圈子里的人交口称赞的纯植盆栽。”

　　“我是植物培养专家里面的精英，我为我的职业而自豪。”

　　“不过，由于我在植物培养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我的爱人经常会埋怨我。”

　　“她有的时候，会对着我无理取闹：植物还是我，你必须二选一选一个！”

　　“我只能无奈地笑笑，用甜言蜜语把她哄回去：当然是你啦，天上地下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我们的相遇是世界中最浪漫的一见钟情。”

　　“那时我正在樱花国旅游，天下突然下起了大雪。大雪阻塞了我的行程，我被迫放弃原本的计划，改为窝在一个小镇的民宿里，隔着窗欣赏外界的雪景。”

　　“然后，我看到了她。她正撑着一把樱花国纸伞向我走来，看上去就像是雪中的女神，或者是神话故事里的仙子。原谅我贫乏的词汇无法描绘那种仙女下凡一般的场景，我只记得那时我内心的震撼。”

　　“更巧合的是，她也住这家民宿，她也是华国人，她也正好在樱花国旅游，她也因为这场大雪而被迫推迟了旅游的行程。”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巧合的相遇吗？”

　　“我主动上前邀请她一起聊天，她犹豫了一会，最终答应了。”

　　“大雪漫漫，我们一起坐在榻榻米上，对着矮小的樱花国茶桌谈天说地，就这样坠入了爱河。”

　　“我爱她，遇到她是我一生的幸运。”

　　“我也爱我的植物，遇到植物们也是我一生的幸运。”

　　“不是所有人都能把爱好变成自己的职业的，我却有幸做到了这一丁点，为此我感到非常幸福。”

　　“但是——”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场高天鹅堡异变之后，变了个模样。”

　　“动物植物们的进化，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开始了。”

　　“终于有一天，我养了那么多盆植物里，有一盆君子兰发生了异变。”

　　“那时大清洗大灭绝活动还没有开始，新闻上会报道很多正面的动物植物异变消息，什么导盲犬异变后守护盲人、什么家养小狗变异后依恋家人一类的。因此，那时的我，对此感到了万分兴奋。”

　　“我担心变异后的进化植物可能会被政府征用，用作研究，因此，我有点想要保守着这盆君子兰异变的消息、不对外公布。”

　　“一天天地，这盆君子兰进化得越来越好。”

　　“她变得更茂密、更优雅。她会主动抬起枝叶，用她的枝叶轻轻地拂过我的手掌。”

　　“植物是能感受得到我的爱意的。”

　　“我爱她，因此她变异之后，也依旧显得非常温顺，从来不表现出任何的恶意。”

　　“我因此更加放心，并且因为对政府的担心，而一直向其他所有人都隐瞒下了她的变异。”

　　“然后，噩梦发生了。”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走进我的植物大棚。”

　　“我看到了满地的凌乱，有些植物被打翻，有些地方有着划痕，一只鞋子横置在大棚的入口，像是某种悲剧的预示……”

　　“我胆战心惊地往里走，而后，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我的爱人，我一见钟情、心心相印的爱人，我发誓过要守护一生、白头到老的爱人，正躺在那盆君子兰的枝叶之间……”

　　“绿色的藤蔓枝叶仿佛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紧紧地缠绕起来……”

　　“她的脸被憋成紫青的颜色，她的身边满是挣扎的痕迹，这一切，就好像是什么恐怖片的化妆与布局。”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颤颤巍巍地走近，那君子兰的枝叶谦逊而温柔地为我让开，偶尔有绿色的枝叶拂过我的身躯，那动作依然亲昵而温顺，就像是对着自己最爱的伴侣。”

　　“我跪在了我爱人的身边。”

　　“我的爱人眉目如昔，还能看出那原本的容颜；但她的神色痛苦，她的尸体冰冷而僵硬。”

　　“她已经死了至少快三个小时了。”

　　“我足足在那里跪了快一天一夜。”

　　“直到我妻子的尸体开始散发出恶臭，直到我的邻居找上门来，为我报了警，这一切才勉强有个结果。”

　　“我再也不去那个大棚，听凭警察自行处理。听说他们毁掉了所有的植物、听说那盆君子兰被彻底烧毁。”

　　“出乎意料地，我一丁点都不感到心疼，明明那以前都是我的挚爱。”

　　“后来的后来，我无数次后悔我的隐瞒。”

　　“那一次又一次的午夜梦回之间，我都能看到那盆君子兰抬起她的枝叶，轻轻地拂过我的手掌，宛如情人间最温柔而最亲昵的触碰，而梦里的我，恶狠狠地抓住了那绿色的枝叶，反手一拉，用最大的力气、最冷酷的动作将之扯断。”

　　“绿色的汁液从植物的断口流下来，仿佛是另一种颜色的泪，又像是另一种颜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