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兵洛
第249章
陆燕内向且温和, 从来不是个锋芒毕露的人，加之陈千灯已是她此刻唯一可以依赖的对象，所她方才忽出恶言讥讽的态度, 让她自己都感觉有点意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陈千灯只觉得身体更加不舒服，终皱眉抹掉额头上的冷汗说：“骂够了？现在是想吵架吗？”
陆燕脸色依旧难看, 勉强承认：“位面里残酷的场面的确会影响精神状态, 我……我心里很不舒服。”
倘若平时，陈千灯是不会对一个弱者低头的，但现在起争执不是什么好事，只得硬邦邦地说：“让罗熙钻了空子是我大意了，但破坏任务本来就比做任务简单得多，我不是没想过他会这么做, 但当时孤立无援, 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陆燕没有看他的眼睛, 瞅着肮脏的地面径直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陈千灯一时间也讲不出答案。
陆燕皱眉：“没主意了？所以你得承认我刚刚说的是唯一的办法，只有继续做任务才能拿契约, 所以去抓其它肉人杀了也是一样。”
陈千灯何尝不知道她的话很有道理, 但实在接受不了她话里那份可恶的理所当然, 更没有办法与实力和强壮的肉人发生武力冲突。
这点陆燕方才也完全听明白了，心里难免更加疙疙瘩瘩，握拳说：“干嘛又不吭声？你觉得我在利用你、占你便宜是不是？”
陈千灯反问：“不然呢？你做了什么有用的事？”
陆燕忍不住再度恼火：“你凭什么讲这些话？！你又做了什么有用的事？是丹云献出了她的生命抢来的附加契约！”
陈千灯实话实说：“你也会说是丹云的牺牲, 她的牺牲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觉得丹云不在了，下一个该为你献出生命的人就是我了吧？”
“我没这样想！而且我们是一个阵营的,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陆燕瞧着他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提防和厌恶：“早就知道你自私, 但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跟你合作真是恶心, 好，我自己去想办法召唤邪神，你想怎么样随你的便！”
话毕她立刻转身要走。
陈千灯骂道：“这么有骨气就赶快把附加契约还给我，在你身上随时都会被人抢走。”
陆燕扭头拒绝：“做梦！这契约是属于丹云的，我比你更有资格保护它！”
紧接着，这姑娘迅速摔门离开，没有再给陈千灯��嗦的机会。
这番矛盾与争执让陈千灯更加烦躁，他发泄般地把脚边的破烂家具全都踹到旁边，而后狠狠地用拳头用力砸墙。
不知何时，门口又出现了个瘦小的身影，默默地盯着这滑稽的一幕。
陈千灯迟迟才疑惑侧目，发现来者竟然是孙修雅那个不起眼的初级主播。
奇怪的是，孙修雅的模样比陆燕和他都正常，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开门见山说道：“你那个同伙妹子……大概是中了西羽的技能吧？别忘记西羽身上契约很多，技能也应该一直留着呢。”
陈千灯恍了恍神，在她的提醒下才回想起来：的确，西羽除了在这个位面有三个位面之主的技能次数外，之前他还获得过冰雪女王的蛊惑技能，以及花木兰的防御机能……考虑到陆燕一贯都是非常无助而听话的姿态，现在却忽然搞到绝交这么激烈，大可能真的是被西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孙修雅丝毫不怕陈千灯气势汹汹的样子，慢步走进屋内，打量了一圈才又道：“你是不是忽视了？其实你自己也有技能可以用的。”
直到此刻陈千灯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精神污染这么严重，而罗熙、孙修雅这种却半点没受影响，他努力压抑住心头的恐惧与烦躁，不友善地反问：“你说这个干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孙修雅垂眸片刻，而后道：“我想和你一起做任务啊。”
陈千灯嗤笑：“别逗了，你我阵营不同，怎么一起做？原本没有附加契约这件事，你也就不得不彻底绝了胜出的念头了。但现在不一样，我堤防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和你一起行动？”
孙修雅怂了下肩膀，坦率承认：“因为我们阵营的其他人不是已经回了中转站，就是和西羽死死抱团，我自己一个人除了四处游荡，什么都做不了，毕竟像我这种没什么经验和能力的选手，无法和你相提并论。”
陈千灯短时间内不能接受她的橄榄枝，也不想听这些废话，冷哼了声就准备出门。
孙修雅继续表达她的想法，语气中终于多了几分愤怒和不甘：“我知道我输定了，人要懂得审时度势，要认命，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我不想让西羽他们达成目的，与其被他们抛弃，还不如被你们战胜，所以我才来找你，想要和你做一些任务阻止西羽！”
陈千灯停下脚步，但仍旧嗤笑中带着不屑：“用不着一口一个西羽，难道西羽那恶心人的的计划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吗？他明明与罗熙形影不离，什么事都愿意先考虑罗熙！我看得出来你对罗熙有超越一般人的好感，我不相信你会对他背后捅刀子。”
孙修雅的目光十分诚恳：“我对罗熙有好感，是因为他救过我一次，否则我可能已经被重置了，但现在他选择把我逼入死局，之前的恩情自然也就不作数了。我之所以强调西羽，是因为我觉得平局那个烂主意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从他被重置后的第一个副本我就跟他一起参与游戏，也不得不承认，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做不成的，如果说罗熙还有一点点人情味和义气，西羽就纯粹只是个为了游戏而诞生的残忍的机器罢了����被这样的人决定了命运，哪怕我将要失去记忆和生存的机会，也觉得不甘心，难道你就会很甘心吗？”
陈千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孙修雅又说：“我也明白，你看不上陆燕，更看不上我，所以我也不是空手来的。”
陈千灯这才回神，稍微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哦？你有什么筹码？”
孙修雅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我告诉你两件事，然后你带上我行动，绝不会吃亏。”
陈千灯：“那要看这两件事值不值。”
孙修雅微笑：“第一，你一定很困惑为什么自己的精神被污染了，像我这样的弱鸡却没事，我可以告诉你精神污染的秘密；第二，方才我偷听了你和陆燕的谈话，知道你失去了做任务的祭品，我知道哪里有，我带你去，不过我们两个可能搞不定，得需要你使用一下积攒的技能。”
陈千灯很少与她接触，从前说话的次数都不是很多，全然没想到这姑娘能侃侃而谈出自己最感兴趣的两件事。
大概是因为他现在也没什么资格多做犹豫，所以只犹豫了几秒钟就点头：“可以，只要你没有撒谎。”
孙修雅回头瞧了瞧外面，然后小心地关门，压低声音道：“你也清楚，我和苏子彦、乔微阳是平民阵营里的弱势群体，西羽、罗熙与应之行做任务时绝不会带上我们，也不会跟我们讲什么真心话，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们三个在一起互相取暖罢了。”
陈千灯不耐烦：“所以呢？”
孙修雅抱手：“在一起的时间，我们难免会天南地北的聊天。有次聊起最恐惧的事，苏子彦说他很怕自己的运气变差，因为他很清楚是靠运气才能在云台苟活，而乔微阳很怕被人骗，因为她之前被自己唯一的朋友狠狠背叛，差点重置，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但是我呢……可能是我当主播的时间太短了吧？我真的没有什么恐惧的东西。你呢？你的恐惧是什么？”
陈千灯的状态再怎么不行，基本的智力还是有的，他听完这席话自然也明白过来：内心藏有越深恐惧的人，就越容易被位面所影响，最终崩溃坠入黑暗的深渊。而那些无牵无挂、视死如归的人，反而不会产生什么不适，因为他们的内心坦荡……没有魔障。
孙修雅暗暗打量陈千灯的脸：“怎么样，第一个答案还满意吗？”
陈千灯冷声颔首：“可以，你说第二个。”
孙修雅道：“肉人们回洞穴之后，我便一直在村子里晃荡，发现有个房子的地窖里还藏着几个被铁链锁住的少年肉人，应该可以当做你需要的祭品吧？只不过他们虽未成年，但看起来已经是肌肉发达，不好对付的样子了，保险起见，你还是用一下千寻的技能来的稳妥。”
陈千灯有些狐疑：“看来你很清楚千寻的技能是什么了？”
孙修雅一脸理所当然：“有什么奇怪的？离开那个副本之后乔微阳就告诉我了，千寻的技能叫做【白龙守护】，是驱使法力强大的白龙来帮自己做件有利于自己的事啊，我想在之前的副本里，你还没有浪费过这个使用机会吧？”
陈千灯紧盯着她，渐渐舒缓了紧锁的眉头，命令道：“走，带路。”
第250章
孙修雅言辞恳切且句句在理, 的确很值得相信，但陈千灯在情感上却仍旧将信将疑。
因为一切当真如这姑娘所言那般，她对罗熙彻底失望想要报复, 那她的神情就不该那么镇定自若。
满怀嫉妒和仇恨的人, 没有可能心无波澜。
所以在跟随孙修雅前往寻找肉人的路上，陈千灯始终是充满疑虑和矛盾的。
但他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 只保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
孙修雅也没继续废话, 专注地找到路线后，便小心翼翼地带路到目标建筑门口后，而后停下脚步介绍：“里面有个暗门地窖，我也是听到里面的动静，费了好大力气才发现的。”
陈千灯目光警惕：“你先进去。”
孙修雅无奈，倒是听话照做了, 她压着脚步声走到里屋, 通过撬动木柜里的机关, 打开了位于角落的地窖入口。
果不其然，里面立刻传来阵阵神智失常的怒吼。
陈千灯鼓起勇气上前观察, 发现木栏下的确有几个全身脏兮兮、大约处于青春期年纪的肉人, 只可惜看起来年龄虽小, 却个个健壮凶猛，全都瞪着疯狂的眼睛试图冲出木栏、跳上地面，把自己面前所有的活物都撕成碎片。
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危险, 孙修雅又赶快将入口关上，轻声劝说道：“这下你知道我没骗你了吧？这个位面的NPC都特别强, 哪怕搭上你我的性命也没办法搞定他们, 更何况还要带去祭坛, 所以一定得需要技能的加持才有胜算。”
陈千灯开始认真地纠结：如果他不使用技能, 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更柔弱的肉人下手，如果他使用技能，后面有更需要的时候，岂不是后悔莫及？
孙修雅没有咄咄逼人，叹息道：“我明白你得步步为营，但现在机不可失……反正，该怎么做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
洞穴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郁，混乱的叫喊声从远处传来，回荡不休，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陆燕披着路上捡来的肮脏斗篷，脚步匆匆地东躲西藏。
她虽和陈千灯讲了那些硬气的话，但实在没有天真到认为靠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完成任务，现在与其置身危险，倒不如找个地方苟起来，毕竟她携带的附加契约，也算是贵族阵营取得胜利的星星之火。
未料理想的躲避点没找到，身后却忽然袭来一阵大力，将瘦小的陆燕狠狠地踢飞了出去，直撞到坚硬的石壁上，简直要震碎她的五脏六腑。
在晕眩和剧痛中艰难爬起陆燕咳出口血，用白细的手指在地面上徒劳地用力抓爬，并含糊不清地质问：“谁……是谁……”
高大的黑影渐渐笼罩住她的身体。
陆燕努力分辨，才发现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墨一。
说也奇怪，比起她还算平静的状态，实力强劲的墨一却如同快要疯了般不正常：他双眼赤红，五官扭曲，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脖颈和手臂上更是青筋暴起，简直和那些肉人没什么两样。
陆燕感觉自己的肋骨应该已经断了，上半身在剧烈的疼痛中完全动弹不得，只好呛着血沫哀求说：“你……你要做什么？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你抢劫我没有任何好处……”
墨一正常状态下都不可能跟她讲半句废话，现在显然神智不太正常，更不可能有所回应。
他狠狠地揪起陆燕，然后二话不说便在她怀中搜出了那张金色的契约，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陆燕瞬间涌出泪水：“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西羽会接受你的施舍吗？”
熟悉的名字犹如一根尖刺，瞬间让墨一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用力抓住陆燕的脑袋和脖子狠狠一掰！
咔嚓。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大股大股的血从陆燕嘴里涌出，仿佛同时将生命带出了她的身体，让这个姑娘在几秒内就没了反应。
墨一毫不怜惜地把她重重丢开，然后原地摇晃了两下，便也靠着石壁缓缓摔坐，跌入了属于他内心的黑暗地狱。
*
纯黑的雾气充斥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让人没有可以逃窜的方向，就像是每个人小心藏起来的最深刻的恐惧：异常强大，而又如影随形。
稍许清醒的墨一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地瞪着虚无的前方。
广播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带着几分讥讽与凉薄。
【没想到，看似强大的你，竟然死得这么不值一提呀。】
墨一不耐烦：“想做什么就快点，少废话。”
【哎，你的情绪太紧绷了，我不是来害你的，相反，我是想来给你一次机会，难道你不愿意继续这场游戏了吗？】
墨一皱眉：“不用着装神弄鬼，我对你们的游戏从来都没有兴趣！”
【呀，真高贵呢，那你就只能再一次看着他死在你的面前，而你却全无办法，想必那种感觉，你很喜欢。】
这话让墨一握紧了拳头，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我早就说过我是来帮你的……这样好了，你好好哀求他，只要他还愿意原谅你的话，你就回去位面继续参与半决赛好了。】
墨一没有问是谁，也没有问为何有这么荒唐的规定，因为他的目光已经被黑暗中的缓缓走来的人彻底吸引，就连呼吸都要为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停止似的，整个人的模样看起来可笑又可悲。
那是西羽，两年前真正的西羽。
他有着迷人的银色长发，挺拔的身姿，几近完美的外表，和一颗桀骜不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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