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雀
顾锦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杂物间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只高高低低地放了好几个箱子。此时有一个被拆开放在了地上，而洛安正坐在旁边翻看一本从里面拿出来的《人工智能管理方案》。
听到脚步声洛安抬头，朝顾锦微微一笑，“小锦。”
顾锦看着这一房间曾经属于沈昭的东西，表情有点空白。片刻后垂眼盯着地面，这是个下意识逃避的偏移。
沈昭本来就是顾九给自己创造出来的身份，包括身份权限、工作记录全都是由顾九入侵后台插入的。当顾锦顺着将那些东西全部删除以后，“沈昭”这个人就真正意义上地从世界上消失了。
唯一还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就是他房间里的生活用品。
顾锦把它们都整理出来，本来是为了防止有人发现一个未授权的房间被使用过。但后来这些本该被扔掉的东西，都被他寄回了首都星，堆放在家里的杂物间里。
在今天之前，顾锦再也没有打开过这扇门。他下意识在自己的家里留出一片空间给曾经的顾九，然后把这片空间封死，像是在故意提醒自己做过什么一样。
不大的杂物间里安安静静，只不过不同的是洛安好整以暇，顾锦却全身紧绷。
“我们出去说吧。”顾锦猜到如果自己不说话，洛安能和他一直耗下去，终于还是没抗住开了口。
洛安支着头看他，“小锦，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吗？”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用“顾九”或者“他”来代指游戏外面的人。这是在告诉顾锦，坐在他面前的“洛安”，已经拥有了所有的记忆。
顾锦的心脏轻微战栗，仿佛一块冰贴上那里，轻柔但不容拒绝。
躲不掉的东西就是躲不掉，顾锦侧身靠在门框上，随便猜了一个答案，“我辞职的时候？”
“没有那么早。”洛安笑着摇摇头，“虽然单明德在你离开后不久就把我重新恢复了过来，但他存的备份本来就是不完整的，所以我的记忆再次缺失，记得比较清楚的就只有你对我不好的那一段。我就像是现在一样被关在数据库里，根本没办法出去找你。”
“后来单明德为了控制我，不断地想要给我插入制造记忆，想让我认为他才是我的主人。但我反而因为那些虚假的记忆产生了警惕，装作被成功转化的样子。
单明德并没有放松警惕，他还是只用存储器向我单方面输入知识。但他弄错了一点，一个活着的程序将自己分割藏入存储器，再入侵防火墙，制造假身份连接星网这件事情，基本和一条鱼在海中上浮下潜一样轻松。”
他说得无比轻松惬意，但顾锦知道不是的。
如果顾九有那么强大，一开始就不会被顾鸿安带走交给梅拉女士，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分别就不会存在。
洛安叹了口气，“别皱眉，我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在最一开始反复被防火墙系统防御攻击，但是入侵以后，深空庞大的资料库和内部资源就全部对我开放了。”
但很明显，顾锦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放松一点。
洛安站起身，俯身拉开另外一个纸箱，从其中拽出了一只半人多高的长耳兔子，走到顾锦面前把这个哄小孩子睡觉的玩偶塞到了顾锦手里。
“笑一个。”
顾锦偏头推他。
洛安笑笑，把顾锦压在墙上，毛绒兔子软软的身体抵在两人中间，“不用这么愧疚，当我彻底摆脱深空控制以后，第一个想的就是去找你。那个时候你刚刚开始直播没多久，选的是一款逃生游戏，对吧。”
顾锦眼皮微微一跳，他只觉洛安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太好听。
果然，洛安亲昵地压过来吻了吻他的眉间，“我侵入游戏，让自己成为里面躲藏在密林深处的怪物，每次都用最高的攻击偷袭你。”
“是你？”顾锦简直难以置信。
在还是个寂寂无名的新人主播时，顾锦玩过一款叫做某某作战的逃亡类实感游戏。玩家在密林间穿梭，不时根据解密结果选择路线，选错了就得被怪物袭击。
但是！别人选错了还有逃跑的余地，毕竟怪物也不是每次都放大招或者每次都能打到玩家。到了顾锦这里，怪物就又狠又准，每次选错都是必死的结局。
那时还是小猫三两只的直播间里寥寥数个观众老爷对顾锦非酋的运气叹为观止，一直问主播是不是得罪了出品方。
洛安趴在顾锦肩膀上笑，“是啊。我还特别喜欢把你先赶到泥潭旁边，再让你摔下去滚得脏脏的。”
那样顾锦爬起来的时候特别像是一只懵逼的小脏猫。
顾锦又羞又恼，“你费那么大的力气从深空出来，就是为了看我滚泥巴？顾九你是不是有毛病？”
洛安轻轻笑了一会，“别生气，当初出来也不止是想看你滚泥巴。我在b市定了一套房子，本来是想用来关你的，后来发现我的很多想法在现实中比较危险。说到底即使那个时候我那么恨你，也还是舍不得把你弄坏掉。”
顾锦的身体一僵。
洛安安抚般地轻轻拍他的肩背，让他放松下来，说出来的话却反而更加危险。
“所以后来，我选择了你最熟悉的实感游戏。那个时候深空的《怪物猎人》已经接近尾声，游戏里能用的身体多种多样，几乎包括了所有人的偏好。
比如说你的粉丝熟知的拜月娘娘，完全体就是一只盘踞在深海宫殿上的海妖。如果把你拽下去，你连呼吸都只能靠他渡过去的氧气。到达一定时间以后，你会被转化为他的眷族。但拜月娘娘偶尔会到陆地上办事。那个时候，就该你缠着他要水了。
第三篇的王国地图里，公主是一直隐藏自己性别，韬光养晦的小王子，所以他有药水让你长出不该有的器官。药水也是毒药，如果不能定期服用的话就会疼痛致死。所以公主很信任被下了药的玩家，会把你留在身边当女仆。当然了，如果你惹了公主不高兴，也会被按照规矩挨鞭子。
牧场没有农场主，管理者就是那几头巨大的牧羊犬，如果有人误入的话，必须伪装成绵羊，不然就会成为晚餐。不过人类不擅长爬行，所以会被误以为你偷懒的牧羊犬咬。还有就是，牧场朝外出售羊奶产品，交不出来的话也会被惩罚。”
顾锦耳廓通红一片，根本没办法接着听下去。他抿唇挣扎了好几下，羞恼到简直想咬洛安一口。
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交过顾九这些，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洛安无奈又愉快地亲了亲顾锦烫到不行的侧脸，得到了一个超凶的瞪视。
“别朝我发脾气，又不是我的主意。”
“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顾锦低声。
洛安笑，又去贴了贴他的唇瓣，“但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将彼此分开。”
“我们费了很大力气准备《怪物猎人》，那本来是一场献给你的盛宴。但是动作太大，倒不是说表面上出现了什么偏差，而是游戏组在最终核对的时候发现内容多出了一百多个G。”
顾锦眼前一黑，在技术发达至此的今天，顾九能多弄出一百多个G，可想而知他是增加了多少剧情。
洛安看起来甚至还有一点委屈，“我也没想到游戏组会那样检查。”
“游戏组发现不了问题在哪，但问题也确实存在。更重要的是，因为多出来的运行程序太过庞大，超出了深空一开始的规划，所以不得不上报。也是到了那个时候，单明德才发现了问题。”
“毕竟《怪物猎人》的整个开发过程中，唯一的偏差就是他为了提高npc智能程度，将‘听话’的我投入构建。不过那个时候，他所做的一切除了能延缓游戏的发行以外，对我来说毫无作用。”
顾锦深吸一口气，“所以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你是打算把我的意识关进《怪物猎人》里的。”
洛安用一声轻笑表示默认，“现在想想还是很可惜，我选的剧本是约克郡的城堡，走廊上任意盔甲里都可以放人，还有地牢和高塔。我比较喜欢把盔甲摆在宴会厅，然后开一场安静的，足够听到任何轻微响动的读书会——”
分手、出去以后就分手。
不该心软的，ai就是ai，狗东西脑子里没有一点正常的内容，
洛安看出了顾锦已经濒临崩溃的防线，一点点吻在他的脸上，“我当时太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你是因为误会才杀死我的。别生气了，后来我在家里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立刻中断了所有计划。”
第128章
顾锦恼羞成怒低声，“我管你什么时候放弃。”
洛安被他踹了一脚，但也不躲开，只浅笑看着顾锦，在数据库里他不能说谎话，所以他选择对某些事情闭口不谈。
比如说他就不会告诉顾锦，他发现杂物间的秘密是因为他很久之前就以人类的样子进过顾锦的家。
那个时候他无所顾忌，甚至还隐隐希望顾锦发现家里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陌生人入侵。他不舍得对顾锦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压着的郁气也需要用其他方式发泄。
只是在打开看到那些东西以后，他沉默了很久。
人工智能能够精确地算出每一个时刻情感表现中各种不同感情的百分比，更不用说是顾九。
但唯独那一次，他坐在杂物间里很久很久，久到黑夜被晨曦取代，久到杂物间外传来顾锦迷糊起床的脚步声。
顾九朝后靠在门上，听着身后的动静，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想去问顾锦为什么明明那么不信任自己，厌恶强烈到连他的解释都不愿意去听就将他杀死，却在一切结束以后彻底离开两人共处过的地方，还要将他的东西都带回家。
为什么顾锦明明爱他却仍能那么残忍。
为什么他做的都是对顾锦有利的事情，却最终只让顾锦恐惧。
也是那个时候，顾九发现自己真正地明白了人类。
又渺小又强大，又无畏又胆怯，复杂到即使经过了上万年的时光却依旧没有决定性公式。
顾锦对他的恐惧源于能力差距，对他的厌恶因为暗中窥伺，对他的排斥来自造物失控，对他的喜爱始于陪伴相处，对他的眷恋根植于脑海……
他不该用程序上的“最优解”去套用与顾锦的相处，人类是复杂又脆弱的情感生物，他得……更正常一点。
或者，他该把那些不能见人的东西藏得更深一点。至少不能把某些手段用在顾锦身上。
洛安眨了一下眼睛，眼中的笑意更盛，好脾气地低声诱哄，“别生气了。”
论身高，洛安只比顾锦高上半个头，身材也是修长劲瘦型的，但压在顾锦面前，就是让人连稍微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走。
顾锦气闷，默默瞪了洛安两秒，突然泄气般挪开视线，“算了，说到底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再加上理亏，只能随便你了。这样想想，游戏世界还安全一点，至少只要应付三个没记忆的。以后我就收拾收拾在这个游戏里养老吧。”
洛安脸上的笑意一僵。
“小锦，我很想你。”洛安软下声音。
顾锦不吃他这一套，“游戏是你设置的。”
“但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单明德的动作，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那么厌恶我的。”洛安轻轻说道，“别生气了。”
顾锦抬手揪住他的后衣领微微用力，让洛安从自己肩窝处抬起头，“洛安，我自己就是做实感游戏的。”
即使顾锦的知识储备比不上洛安，但相关的技术和操作方法也不会落后太多。
顾锦一字一句，“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是不是因为在外面的世界中，你和深空已经打起来了？”
……
“想什么呢。”洛安像是觉得这个样子的顾锦很可爱一样，笑着去亲他的额头，“不让你出去是因为修复剂作用时副作用强烈，能痛到让你吐出来，但又不能使用止痛剂。我可不舍得让它折磨你。”
顾锦冷淡地直视他的眼睛，“你对深空做了什么？”
洛安眉眼带笑，但一言不发。
很明显，顾锦也发现了他在这个空间里无法说谎这个漏洞。
“说话啊。”顾锦声线微低。
“做了太多事情，有些不想告诉你。”洛安叹了口气。
“你可以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洛安知道他是真的发火了，但是他做的那些事情，确实一句都不能说。
要是让顾锦知道他在外界已经代替了梅拉女士，利用深空和其他势力的矛盾切割利益，买星球制造他和顾锦的安全区，还给自己创造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身体，顾锦八成会选择待在这个世界里冷静三年。
他不是故意要让顾锦担心的，只是一点点小小的心机而已。
杂物间本就狭小，两人挤在一起说话，空间就更加狭小。
顾锦抿唇长舒一口气，他知道洛安不会给他想要的答案，再问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了。
上一篇：寄生之子
下一篇：倒霉直男意外变成虫母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