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浣
谢愠虽然不太习惯和陌生人交谈,但他现在的心情因为方才的梦境而有些郁闷,为了抒发这股郁闷,他开口答了男生的问话:“去W市,扫墓。一个……一个好朋友的忌日。”
男生“啊”了声,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
谢愠道:“没什么,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道:“我刚刚还梦到他了。”
眼前的青年嘴里说着好朋友,脸上神情却怅然又怀念,显然,那个人对他的意义早已超过了朋友的范畴。
男生歪了歪头:“女朋友?”
谢愠笑了下:“只是普通朋友。”
男生脸上露出了然:“我懂了,友情以上,恋人未满,是不是?”
殊不知这句话恰好地戳到了谢愠的软肋上。他苦涩地想,自己和余温水的感情,要是真能有一点超过友情,那就好了。
可惜,现实的一切并不如梦境中那样完满。
梦里的余温水失去了记忆,所以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自己说他们是恋人,余温水便搂住了他的腰,亲吻他的手腕和眼睛。
想起男人干燥柔软的嘴唇,谢愠脸上不自然了一瞬,他道:“那个人是男的。”
男生连着两次说错话,也是语塞,低头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谢愠被他夸张的动作逗笑,两颗圆圆的小酒窝在唇角浮现,他摆摆手,道:“没事。”
男生看着谢愠的笑容,心里莫名有些窘迫,干咳两下:“那……你刚刚说梦到的人,也是他?”
谢愠说:“嗯。”
应完,不由得想起梦的内容,暗笑自己真是疯了,什么死亡游戏,杀人魔怪谈学生证的,怕不是电影看得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余温水已经死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哪里还可能有什么下一次。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动车的速度逐渐减缓,车内广播也变了内容,乘务员开始提醒在W市下车的乘客检查好行李,准备下车。
谢愠站起身,从上面的储物架上拿下自己的行李,正想离开,便听见男生喊住了自己:“等等,你掉东西了。”
男生一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一边笑道:“想不到你竟然和我同级啊,哪个学校的?”
……学校?
早已当了数年社畜的谢愠一头雾水,转身低头看向男生手里捏着的东西。
那是一张四方形的卡片,上头贴着谢愠的照片,旁边清晰地写着“高二六班 谢愠”的字样。
他脸色骤变,一把夺过男生手里的东西,匆匆说了句“谢谢”,便头也不回地跑下了车。
第十六章 现实(2)
W市是个绿化做得很好的四线小城市,没有机场,动车站倒是修得非常漂亮。余温水严格上来说,并不能算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但他死后,他的家人却执意要将他的坟移到这个城市来,实在很奇怪。
出了车站,谢愠先是被头顶灿烂的阳光照得眯了眯眼,举目望去,蓝天白云,晴空万里,路边全是翠色绿植,显然绿化做的十分到位,一阵风吹来,携着一阵淡淡花香,更令人心旷神怡。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恍惚,才想起自己真是许久没回W市了。
前几年,因为自己不愿接受事实,一直将这个地方列为“禁地”,不能碰也不能提,就连出差都要绕着这里走。想起那段幼稚的时光,谢愠勾起唇角,笑了下,旋即,又感受到手里那张卡片硌人的边角,神色重新沉了下去。
他不会认错,这张卡片,就是自己在梦境那座学校里拿到的学生证。
不。
那根本就不是梦,而是真正发生过的。
原本模糊的记忆,在看到这张卡片后全数回笼,一件件清晰的浮上脑海。将手里的学生证攥紧,谢愠有些恍惚。
既然不是梦,那就代表着,余温水是真的还活着。
而且,还变成了一个诡异世界里的NPC。
想起分别前男人抱着自己做出的承诺,谢愠感觉有一阵热度猛然袭上自己的耳朵和脸颊:真是疯了,自己竟然真的趁人之危,骗了余温水那种事情。
最离谱的是,余温水还信了。
心跳越来越快,明明方才才经历过混乱的死亡游戏,谢愠却已经开始期待起下一次游戏的到来。
还有那个“真实之门”的网站……听都没听过,真的能搜到吗?
他将学生证装进口袋,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拿起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然而还没等他将字符输入,肩膀便被人从后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谢愠?”
谢愠回头,对上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女人挽着头发,猫眼红唇,不是特别漂亮,但很有气质。她身材苗条,身高一七五左右,踩着高跟鞋,几乎和谢愠差不多高。
她看谢愠一脸茫然,失笑道:“你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吧,难怪,你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陆采,这个名字还记得吗?”
“啊!”谢愠恍然,脑海里记忆的堤坝被女人的名字打碎了,洪流汹涌奔袭而来,他收起手机,慢慢道:“好久不见。”
陆采理了下鬓角的头发,微笑道:“记起来了?”
谢愠说:“嗯。”
当初他和余温水一起在W市的重点一中上高中,他们两容貌出彩,成绩也优异,自然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而陆采身为校长的女儿兼学生会会长,从一开始天天抓他两违规,变成了同流合污的一份子,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一般而言,这种两男一女的三角朋友圈,基本都是修罗场。然而实际情况是,谢愠痴恋余温水,余温水一心学习,陆采对男人压根没兴趣,家里床肚底下美女图片比这两个男人都还要多。
因此,他们三人的朋友关系一直非常稳固。
直到升高三的那个暑假,谢愠被陆采找了出去,在楼下的奶茶店,陆采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余温水?”
于是他们两人之间多了个秘密。
谢愠必须承认,陆采在那段时间真的帮了自己很多。痛苦多了一个人承担、受不了时有人可倾诉的感觉实在弥足珍贵,即便升入大学后,他们的联系还是很频繁。
直到……余温水的死讯传来。
黑色的葬礼上,谢愠在祭坛上给余温水上了一炷香,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自主切断了和过去有关的所有人的联系。
他选择了逃避。
此时重回旧地,重遇故友,谢愠也有些感慨,他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笑道:“你变了好多。”
陆采笑着摇头:“当然变得多啊,咱两都多久没见过面了,我都要结婚了。”
谢愠一愣:“结婚?”他记得陆采的性向,不由得朝她的左手上看了眼,“去国外?”
陆采摇头:“不,家里给安排的对象,明年年初的时候举办婚礼,给你的邀请函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在车站碰上了。”
谢愠一下子顿住,原地尴尬着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适合说一句“新婚快乐”。
陆采倒没那么多想法,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放轻声音:“今天回来,是给那人扫墓的?”
“嗯。”谢愠点点头,“过去这么久,想着回来看看他。”
几年过去,他其实还是接受不了余温水已经离开的事实,不敢回W市,不敢接触两人共同的朋友,幼稚地觉得只要这样,就能装作男人依旧活着。
直到几个月前,无意中找到了以前的社交账号,看着上面和余温水的聊天记录,他终于决心回来一趟。
然后就在动车上睡着,然后进入了那个诡异的世界。
陆采眼里划过一丝黯然:“嗯,回来也好。还记得地方吗?我和你一起去?”
“记得。”谢愠并不打算将那个世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点了点头:“不用,你不是要去别的地方吗?”
“说是别的地方……”陆采似乎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又停了下来,她微微一笑,岔开话题:“算了,还有,你有空的话,回余家一趟看看吧。”
谢愠一怔:“余家?我……”
他眼底流露出一丝犹豫,最后一次去那里,还是参加余温水的葬礼的时候。当时闹得不太愉快,他也没打算再去。
陆采似乎看出他心里的顾虑,笑道:“去年我去的时候,余阿姨还问我你的事情,她好像有东西要给你,只是联系不上你,一直保存着。”
谢愠抿了抿唇,道:“好,我知道了。”
陆采和他交换了个联系方式,笑着调侃道:“下次可别再把我删除了。”
谢愠有些窘迫地点点头,看着陆采离开的背影,决定改变自己的路线,先去余家一趟。
第十七章 现实(3)
抬手打了辆车,报了余家的地址后,谢愠靠在车窗上,心不在焉地垂眉在手机的搜索栏里输入了“真实之门”几个字。
出现的搜索结果不出意外,全都是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内容,大部分还都是卖门的广告。
连着翻了几页,他的耐心也有些被消磨殆尽的趋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朝窗外望去,景色由陌生逐渐转为熟悉,是他曾经看过千次万次的院墙阁楼。
谢愠眼中流出一丝怀念。
那年他跟着父母来这里拜年,认识了余温水,后来父母工作渐忙,他便成了这里的常客,几乎成了余家的第二个小少爷。在这里,他从小学上到高中,对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可谓如数家珍。
却不想,过了这么久,这里竟然还是分毫未变。
付完车钱,站在余家老宅前,谢愠看着红漆大门上那只铜狮子门环,深呼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几下。
很快,门内便传来了前来开门的脚步声。
谢愠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他仓促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将背挺得更直。
门被打开,门后站着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或许是保养得当,或许是鲜忧少虑,岁月并没能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多少斑驳的痕迹。此时乍一看,竟和当年别无二致。
正是余温水的母亲,余彩霞。
谢愠喉头一哽,低声道:“余姨。”
余彩霞见到他,怔了一下,随即唇角弯起温婉的弧度:“小愠,你长大了。”她后退一步,微笑道:“进来吧。”
谢愠低头匆匆说了声“好”,便带着自己的行李走了进去。
余家的屋子很大,四面白墙黑瓦,圈着弯弯绕绕的深红色回廊。中间庭院里倒是十分有情调的做了个白沙湖,由浅到深,围了一转卵石。不过里面没养鱼,只有几株孤零零的水草在湖底摇曳。
回廊连通着北面主宅与四角的房屋,而四屋间则又由独立的走廊连通。
这分布格局奇怪又诡异,但余家奇怪的事显然不止这一件,当年把葬礼和尸体跨越几个省带到W市来办,在外人眼里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那年办完葬礼以后,余姨便放弃了自己A市的公司和事业,在W市的这间老屋里安顿了下来。
走上回廊,余彩霞先打破了沉默:“你今天过来,是为了拿东西的吧。”
谢愠正对着庭院里的假山发呆,闻言回神,磕巴解释:“是、是,我刚刚在车站碰到了陆采,她说您有东西要给我。”
“陆采?”余彩霞有些意外,“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这里了。”
谢愠一懵:“可她说,去年的时候还来看过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