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流
在这样的火势下,有谁能够存活?
慢慢愈合的心脏再次被利刃剥开,放在火焰上灼烧,眼前的场景又和两年前重合在了一起,众弟子悲恸中,又带着无尽的绝望。
“够了!”戴白曼红着眼圈呵斥道,“都给我站起来!”
“我双谷门的弟子,可不是只会瘫在地上哭泣的废物!”
“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沦落到这般地步的,若不是那些敌人,我们不会如丧家之犬般流离躲藏,师父和师叔师姐她们不会死,沙师姐和师妹们也不会死在这里!”
戴白曼的眼里满是怒火:“大仇未报,谁给你们脸面软弱?”
“都给我站起来!”
戴白曼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一张冷面已有她师父凌冰月的风采,威严刚硬,发起怒来更让人不敢直视,众人都有些怵她,她在众弟子中也素有威望。
“呜……”众弟子们挣扎着站起来,飞快地抹去眼泪,死咬双唇,不愿让其他师姐妹们小瞧。
这时,突然有师妹惊呼道:“快看,前面有人!”
只见前面焦黑的土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蹒跚着向她们走来。
“是沙师姐!”
“沙师姐还活着!”
看到还活着的沙凌珍,众弟子喜极而泣,纷纷奔跑过去。
“呜……沙师姐……”就好像受伤的幼兽,下意识地呜咽着去寻求长者的温暖与抚慰,弟子们如飞鸟投林般扑了过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喷涌而出。
“沙师姐,我好想你……”
“沙师姐……”
看到沙凌珍,戴白曼的眼里也噙满了泪水,刚才的强硬姿态一扫而空,但她并没有和其他师姐们一同激动地扑过去,而是很快转过身,不让人瞧见她的软弱。
看到面前激动地抱着她的师妹们,沙凌珍一阵恍惚。
原来她现在,在师妹们心中,已经有了如此重要的地位,原来她已经代替了师父她们,成为了这群弟子中的主心骨。
看着这些眼里带着信任和期盼的弟子,沙凌珍心中传来一阵阵涩痛。
师妹们是如此信任她,可是她呢?
师父和师姐们将这些弟子托付给了她,可是她呢?
想到在山火中痛苦死去的师妹们,沙凌珍仿佛感到背上又传来了那种被烈火灼烧的剧烈刺痛。
她没有救下蔺师妹她们,一个都没有。
她们都死了,只有她,只有她还站在这里。
她却辜负了师父师姐们的嘱托。
还没有来得及绽放的花朵,便永远凋谢在了这个山谷中。新的家园变成了废墟,无法再容纳她们生存,也许来年野草会重新覆盖这片枯朽的土地,但死去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
蔺师妹等人的尸首随着山谷一起化为灰烬,沙凌珍等人甚至都没有办法为她们收尸。
然而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却依旧要活着。
这两年的经历到底磨练了沙凌珍,她没有再在师妹们面前流泪,而是带着师妹们离开了这里,重新寻找新的栖息之地。
可是带着这么一大群人,要找一个无人打扰又适合生存的躲藏之所,却是如此艰难,尤其是在这个连山沟沟里都会有几个小门派的大周王朝。
于是很快,沙凌珍等人就被江湖人发现了踪迹。
“你确定在这个地方看到了一大群女孩?”
“当然,小人怎么感骗您?您瞧,这里还有她们遗留下来生火的痕迹呢!”
两年前,七十二门之一双谷门发生的灭门惨案,可谓是震惊武林。
江湖消息,这惨案,自然是魔道中人做下的。魔道门派觊觎双谷门祖师传下的天书,故而集体攻打双谷门,以致这赫赫有名传承了数百年的门派,一天之内便在武林中除名。
各自诩正义的侠士在义愤填膺的同时,也不免为双谷门谷内的异象而心惊。
现在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春谷冬谷二位掌门合力施展禁术,与入侵者同归于尽。而这禁术的遗留物,双谷入口中的那片冰洋,以及里面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由人化作的冰雕,时隔两年都未曾消融,使见到的人都忍不住从心底生出阵阵寒意。
武林中人对这禁术感到畏惧发怵的同时,心中却越发火热。
据说这禁术不过只是天书中记载的一式,便有如此威力。
那么真正的天书,得有多强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武林之中,多得是不怕死的家伙。于是江湖上很快就掀起了一股寻找天书的热潮,而众多名门正派,虽然嘴上谴责这种行为,自己暗地里却没少搜查。可是任凭他们将双谷搜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搜到天书的丁点痕迹。
武林众人不免便将目光放到双谷门逃离的遗孤身上。
不要怀疑江湖人为什么会知道双谷门中有漏网之鱼,看双谷门死去的弟子就知道了。
谷口的冰洋之中,多得是双谷门春、冬二脉弟子的冰雕,所有人的面容和数量都清晰可见。而在这些死去弟子当中,没有一个人是十四岁以下的。
要知道,双谷门经常收养孤女,尤其是那些年幼没有生存能力的,更是她们的重点照料对象。
双谷内没有这些孩子的尸体,那么这些孩子去哪里了,还需要解释吗?
定然是逃了。
而天书极有可能被这群遗孤带走。
也因为那片冰洋的存在,一些名门正道尽管极力向大众解释,双谷门灭门惨案主要是魔道做下的,但冰洋上属于他们长老或弟子的冰雕总让他们的话不是很有信服力,于是这些门派只能忍痛将这些与魔门勾结的弟子在门派内除名。
当然事实如何,大家心里都有一把秤。
总而言之,两年以来,江湖上对沙凌珍等人明里暗里的搜查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只是因为沙凌珍弟子藏着的山谷,实在是过于隐秘,遍布毒虫,她们又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不用出来和外面的人交流,故而外界始终没有找到她们的痕迹。
可是现在,她们躲藏的地方被大火烧毁,沙凌珍被迫带着弟子们离开山谷,寻找新的住处,所经之处,总会留下痕迹,这不免就给他人有了勘透的机会。
“一群女子,而且年纪大多年幼,修习的又似乎是两种属性相反的功法……”
“不会错了,武林中的女子门派本就较少,更何况她们还修习的是两种不同的功法……这么多符合的条件加在一起,定然是双谷门的遗孤无疑!”
“嘿嘿嘿,这群女娃娃可真会藏,两年都没被人发现踪迹……不过看来今日,她们的好运气是到头了!”
“哈哈哈,看来天书,注定是属于我们兄弟五人的……”
“谁?”带着众师妹赶路的沙凌珍敏锐地感觉到不对。
“桀桀桀,居然被发现了,女娃娃倒是感知敏锐,可惜,今日却要折在这里了……”一个瘦小男人“桀桀桀”笑着,便拿着镰刀攻了过来。
看到远处草丛里突然跳出五个男人,沙凌珍立即将手放到腰间的剑柄上,警戒道:“大家小心。”
这五个男子朝双谷门弟子攻去,本以为胜券在握,交手之后突然感觉不对。
他们原以为这些双谷门女弟子都是些丧家之犬,年龄幼小不说,也没有多少江湖实战经验,这两年来定然是在四处流窜、无心练武,更何况双谷门在江湖中有名气的弟子都在两年前死光了,眼前的这些都是些年幼没什么名气的,他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纵然对方人数众多,但在他们兄弟五人面前,也定然没什么还手之力,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束手就擒,没想到一交手,他们便发现自己碰上了硬茬子。
为首的年长女子不必多说,功力最为深厚,而且因为修习了春脉功法,持久能力极强,以一缠五不在话下。一个便让他们五人感到棘手,更何况对面还有一群!
虽然许多都是些孩子,但也有一些十四五岁的少女,这些少女中有不少是冬谷弟子,剑法凌厉,步步杀机。
于是一个照面,他们就被斩杀在剑下。
这五人却不知,双谷门弟子在山谷中的两年,从来没有一刻懈怠,人人都在拼命练武,积攒力量,等待着报仇雪恨的那一天。这样下去,也许过不了十年,双谷门弟子就能够如同她们想象的那样重出江湖,斩杀敌人,重建双谷门。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天火的降临,让她们被迫提前出谷,弟子们尚未成长完毕,便要提前面对江湖中的腥风血雨。
这五人想要率先一步捡漏,却只不过是来送人头罢了。
杀死了五名敌人,沙凌珍却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心里凝重无比。
这五人不过是几个三流高手,但连他们都能够找到这里,恐怕她们的行踪,已经泄露了。
“快走!”
沙凌珍催促着众弟子赶路,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双谷门弟子,还不快交出天书!”
“交出天书!”
“交出天书!”
……
“大家快走,我留下来断后!”
“不,沙师姐!”
“走、走啊!”
双谷门弟子面临的,是武林中人源源不断的追杀。
沙凌珍留下来断后,让双谷门弟子们分开逃离。
也这就是这一战,让沙凌珍彻底在江湖中扬名。
与她一起出名的,还有一同留下来和她对敌的戴白曼,她们以两人之力,缠斗几十名江湖中的成名高手,硬生生地为其余弟子的逃离拖延了时间。两人相互配合,对战默契,彻底发挥了两脉功法配合的威力。
此外,当年进攻双谷的入侵者被空新烟和凌冰月联手冻成冰雕的下场还历历在目,由于不知道眼前这两个女子人会不会使用同样的禁术来个同归于尽,这些追杀者行动时不免有些投鼠忌器。
击退追杀者后,沙凌珍便带着戴白曼开始逃跑。
事实上,击退敌人的代价并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简单,沙凌珍已经感觉到自己施展内力时丹田处传来的灼热疼痛。修炼春脉功法的沙凌珍尚如此,戴白曼便更不用说了。此时这位向来刚硬冰冷的冬脉弟子脸色苍白,不断冒着冷汗,被汗浸湿的发丝乱糟糟地沾染在额头。
强行使用超出自己身体负荷力量的代价,便是严重的内伤和被损耗的潜力。沙凌珍每一次运转内力,都会感觉到丹田处传来的炽热疼痛,和她被火灼烧时一模一样。
她倒是有点像童话中的小美人鱼了,沙凌珍自嘲一笑。
不过她还是比小美人鱼要幸运很多,至少她没有每走一步,都会感到痛。
在这场混乱当中,不少双谷门弟子都走散了,沙凌珍只能将能找到的弟子们聚集起来,开始了她们的逃亡生涯。
这一逃亡,便逃亡了三年。
在这三年里,她们东躲西藏、不停流浪,时而还要面对江湖中人对她们的追杀。
队伍中的师妹们也越来越少,或者在追杀中死去,或者在流浪中失散。
而在一次的追杀中,她和戴白曼分别带着师妹们逃离。
又是一路东躲西藏,到了现在,她身边还活着的师妹,就只剩下了一个。
沙凌珍的眼眶不禁湿润了,但她很快就憋了回去,没有让背上的师妹发现异常。
她已经五年没有哭过了。
“师姐,你放下我吧……”背上传来师妹小声的抽泣。
沙凌珍却背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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