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三俊
怒到极致,反而没了表情。
狂风过境扫过情绪,沈万三的面容仿佛透着生死有命,将剑一横,他无视灼人熔岩,手掌心半拢剑身,缓慢划过,鲜血如溪水一样潺潺涂抹,染满剑身,黄金一色瞬时通体血红。
沈万三不紧不慢伸展开五指,扶在剑上,闭起眼睛。
血雾不断,纠缠着邪恶黑气自剑身飘摇散开,眨眼间弥散成漫天大雾,一如释放他的主人,满是肃杀且狂妄的能量。
沉默有时有能置人于死地的力量,比如现在。
墨菲斯托声嘶力竭地冲还在抱着人鱼扭打的男人喊,用力之猛几乎都要半跪到地上:“阿金!不要打了,快跑!快跑啊!快离开沈万三的攻击范围,会……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她的声音带着女人特有的惨烈凄厉,听的人毛骨悚然。
可抱成一团还在滚的金馆长完全听不到情人呼喊,他鼻端全是人鱼发间迷人心智的清香。
墨菲斯托颤抖了起来。
这个用自身大部分血量换取的邪术,她是知道的,在对纸老虎的一次决杀中暗黑军团长中过,事后回忆起,迪亚波罗仍心有余悸,他说,是幻术,是亲临恐怖片现场的可恶幻术,亲眼看见自己的头四分五裂,四肢断裂腐烂,真心不是什么好体验,以至于后来一个月他都噩梦不断,半夜上厕所都胆战心惊。
不想情郎受非人的苦,墨菲斯托急得像热锅蚂蚁,她既无法打断沈万三的幻术发功,又劝阻不了已经打红眼的金馆长,只能一哭二闹地奔向金馆长身边,妄图拉扯开二人。
可吴要筠这小痞子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他虽只能拿三叉戟做物理攻击,可缠磨人的本事还是一等一,墨菲斯托一来搅合,他二话不说直接揪着人家抱成三人一团。
给八爪鱼一般的死痞子一缠,墨菲斯托心中一凉,明白自己也跑不掉了。
哪料,转变就在一刹间。
看着身前海水兀地卷起一道道螺旋纹,墨菲斯托心中一喜,知道机会来了,活路有了。
是啊,谁能料到这里会凭空出现了一个恶魔之眼呢。
水纹越卷越大,没几秒就成了个深幽幽的漩涡,事不宜迟,墨菲斯托紧紧拉住金馆长不撒手,边喊边死命往里拖,金馆长也心有灵犀,知道想活命进副本躲起来是最佳选择,可脑子虽清明,心里不舍气,他不死心的双手缠着人鱼猛发力,似乎也想把他一起拽进副本中。
这叫个双拳难敌四手啊,货真价实的四只手啊。
眼看离漩涡越来越近,吴要筠心中大骂卧槽,感觉事情要坏菜,要是真进了副本自己岂不是会被这对奸夫淫妇先奸后杀?这他妈别说三百级,三百条命都不够用啊。
这下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他慌里慌张扯着嗓子大声呼号:“三哥——三哥——”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不召唤主人是扛不住了。
刚听闻人鱼喊声,沈万三瞬时睁开了眼。
前方狰狞的恶魔之眼仍在运转,但闭合之势非常明显,漩涡前,一串三人翻卷的海水都一塌糊涂,你来我往间,仍是有条不紊的向漩涡中移动。
沈万三狠狠咬紧下唇,一瞬间明白了局势,可他的技能条仍没有读完,技能限制了他的行动。
这是如此难熬的十秒,难熬到沈万三都觉得自己的神魂被滚油煎了一遍,翻来覆去地煎了一遍,榨去了冷静沉着,只留下一道道火烧火燎的心焦慌乱。
咬着唇吁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等的都要老去了。
直到可以迈步时,沈万三视线已经凝成了一点,画面成了一格一格的慢镜头,时间,声音,都变得不再重要,他只看得见漩涡一点点不见,他只看得见人鱼渐渐流进黑暗,他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奋力猛扑上前,本能告诉他,他必须要抓住可以拯救他的一星半点。
好在,他真的抓住了。
汹涌黑暗中,他像寻获了失而复得的传家宝,无声,紧紧抱住了人鱼。
他的人鱼。
第32章 爱情的苗头
也许是黑暗给了他某种力量。
抱着人鱼,感受扑面满怀的温凉触感,沈万三情不自禁埋首在人鱼颈间,深深嗅了一口。
有无数纷乱念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可最后留下的,依旧是人鱼纯净微笑的面容。
沈万三不明白自己到底受了什么蛊惑,可等他后知后觉要思考缘由时,泛滥成灾的心绪已经容不得理智做主了——莫名的,他第一次有了种想把人紧紧锁在怀里,再也不放出去的念头。
心鼓鼓涨涨,一动一动,沈万三隐隐察觉到自己心中正缓慢张开一张弹力大网,带着满蓄的力道伸伸缩缩,正亟不可待的想网住些什么,兀的,他脑中跳过几个可怕的字眼,囚禁,束缚,捆绑,隐藏,种种意思都与他从小到大接受的绅士教育完全不符,可就是这几个邪恶字眼,隐隐约约又带给了他一丝不为人知的快乐。
沈万三觉得自己品性都要坏掉了,服输一般,他抬起手,极为缓慢地摸了摸人鱼头发,一时间喉咙哽涩,说不出话。
怀里抱的不是人,他自己也清楚的知道,可这种现实认知在强大的心理作用面前,仿佛根本不算劝阻他清醒的理由,人鱼按部就班的系统程序像一根透明鱼线,看不见的强韧力道正天罗地网一样紧紧捆住了他的心神,用极为缓慢,但渗透力如墨汁入水一样的力量,一步步把他拖入了未知方向。
沈万三咬咬牙,目色呈现一脉坚决。
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被冷冰冰的系统程序左右心智,贻笑大方,他何时变成一个如此软弱不坚的人?一个游戏而已,搅乱心神此等滑稽之事真的需要眼见他发生?
想到这,他暗骂自己一声无能,狠着心,抓住人鱼肩膀,硬生生推离了自己怀抱。
可令他倍感荒谬的是,前一秒做的心理建设竟全部空成镜花水月,推的这一下让他觉出了撕皮带肉的痛,有种自己背叛自己,自己也安抚不了自己的悲凉。
是切切实实的难受。
一时间沈万三烦恼万分,难以进退。
受不住的,他颓丧垂下头,再次深呼吸了一口,可空气也像嘲笑他的不诚实,化作硬邦邦的石块,轻巧砸进肺部,坠出一片落花流水的生疼。
蓦然间,沈万三脑中蹦出“自作自受”这个词。
是啊,是他,硬是对胡雪岩要求,硬是抢下了人鱼,硬是把人鱼拖上床亲密,硬是要与他寸步不离。这一切的过往,都恰如其分的表述了四个字,自作自受。
“呵……”沈万三极不自然地咧咧嘴,苦苦笑了一声。
“喂,你搞什么呢,进来了就别乱动,会冲散的!”一声低低埋怨的话轻巧插进沈万三的思绪,紧接着,似同安抚一般,熟悉的身体贴近,一双温热柔软的手攀附了上来。
是人鱼,轻轻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