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三俊
只想静一静,静一静。
穿越雾气,沈万三又回到了原地。
再度踏入皇宫大殿,沈万三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明明时间走的很慢,可他还是觉得灰尘似乎比以前更厚,空气比以前更浑。
是否已经过了好几年?
眼神晃晃悠悠,他脚步有些虚浮,身子微微前倾,几乎是飘着往前走,神经质地数着一根根装饰金柱,他歪着头,伸长手臂,指尖划过它们,一下一下,慢慢来到了镜墙之前。
不期然,沈万三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
记得他建号时,嫌扫描面部太麻烦,直接随机生成了一副面容,就是现在这张脸,金发,红曈,也是一张俊脸,却不似他原本的模样,不,这么说太武断,还是有一点相似的,起码眼神,是相似的。
沈万三对镜中的自己,缓慢眨了眨眼。
往日的自信神采像风沙一样飘杳不见,只留下一对空洞洞的红色瞳仁,中央一点红的发黑,堆满了不断上泛的无助颓唐,这些弱势情绪沈万三一向视之为眼中钉,可他们又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存在,深刻到不行。
恍惚间,他向镜子伸出手,想触碰一下不真实的自己。
可就在手指接触镜面的刹那,他的指尖猛地一抖——他感觉自己触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
视线从手指转回前方,他有些不置信地看向镜中,镜子不说谎,还是自己一成不变的模样,除了掺杂某种希望的眼神,什么都没有。
可指尖感受的热度是实实在在的,他不死心的将手指试探前伸,居然真的穿透了镜面,温热部分越扩越大,在握住足够的分量时,他轻轻一勾,镜内的人鱼就像颗羽毛一样,轻飘飘落入了他怀中。
沈万三突然明白了一句话,瞬间即永恒。
怀中的人鱼满是泪痕,面色染着一种痛苦的苍白,不知道他在镜中经历了什么,看到面前是沈万三后,人鱼轻轻唔了一声,很自觉地环上他的腰,然后,说了一句足以击中沈万三泪腺的话——
“啊,终于回来了。”
沈万三一时难以自持,手不听话地回抱了他。
不过你懂的,吴要筠狗嘴吐出象牙的几率跟明天中彩票一样艰难。
紧接着,吴要筠又说了一句足以让沈万三感慨自己刚刚多愁善感就是个屁的话,“这坑爹的BE隐藏关老子再也不想见第二次了。”
沈万三手立马就垂下了。
刚刚在镜中莫名其妙死了一回,吴要筠还软弱无能的触景生情,算是极糟糕极违心的游戏体验了,可没想到居然能被沈万三亲手接出来,他感慨之余,又觉得做人鱼也没什么不好。
可沈万三现在就没那个好兴致了,两人心思正是南辕北辙的状态,吴要筠还一味回忆沈万三的种种好处,而沈万三对他却产生了杀之而后快的想法。
望着人鱼在怀中逐渐平复了呼吸,沈万三一颗沉甸甸的心活蹦乱跳,抽的胸腔生疼。
若是以前,人鱼愿意与他亲昵他会很高兴,可在得知对方有可能不是他的人鱼,亦或者根本就是个骗子之后,他就再也无法镇定了。
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与道德牵绊,沈万三像躲避什么邪物一样猛推开人鱼,在人鱼未回神之际对他腹部狠狠补了一脚,生生将人鱼踢出几丈远。
不意外的,承受三哥雷霆之怒的人鱼抱着肚子跪在地上,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带着凌人气势的沈万三。
就见他不慌不忙来到人鱼身前,微微扬着下巴,低垂眼睑,从下方看,他的浓长睫毛似乎过滤了他的侵略性,一派平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眼底焚烧的到底是什么。
望着人鱼不断瑟缩发抖的肩膀,他慢慢蹲下身,面色阴沉。
手指像铁钳一样紧紧扣住人鱼下巴,强迫人鱼抬起头与他对视,目光相接一刹,沈万三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查的哀痛,可他情绪转换极快,在吴要筠根本没有反应之时,他只让自己剩下不近人情的冷冰冰。
要打,还是要杀?沈万三近乎折磨一样拷问着自己。
他没有答案,找不到答案。
没有金碧辉煌的烛火,廊柱的浓重阴影遮挡住二人,一片灰蒙蒙天地中,只有吴要筠呼哧呼哧的费力喘息。
沈万三叹了口气,表情淡漠的像要随时融化的雪,掐住下巴的手掌渐渐下移,仿佛有种不经意的痕迹,慢慢向下,手掌最终来到了他最合适的位置。
人鱼细弱的颈子天生带着不设防的美丽,沈万三回忆着,自己曾经对这漂亮地方做过些什么,可越是想,眼睛就越是痛,痛的狠了,就差点要掉下些什么了。
之后,沈万三听到,自己一字一顿,沙哑的仿佛能磨破喉管的声音:“说,你是谁?”
第35章 野战
也许这个场面对两人来说,都太过于纠结。
在问出话的一瞬,沈万三勉力维持自己形象的坚持就烟消云散了,他像只了无生气的木偶,缓缓垂下头,半蹲的身子失了力般跪下去,整个人前压,连同人鱼一起摁倒在地上。
扑嗵一声,灰尘四起,毛绒绒的空气中,他单臂撑着身子,静静望着身下一脸怔愣的人鱼,嘴角若有似乎地咧了咧,没能发出声音。
他近乎自嘲地想,自己现在这样,一定狼狈极了,如果身下这位真的是敌人,那沈万三沈公子在西线说一不二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
所以,他不容许这样。
闭眼,睁眼,在他的世界全部黑下来之前,他将心底最坚硬的一面狠狠挖上来,连血带肉一起糊住,眼底再度聚积起不死不休的猎猎杀气,他发狠地掐住人鱼颈子,虎口并拢不断施力。
也许,他还是不想知道答案,可现实挤压他不得不知道答案。
“说,你到底是谁……”声音沉闷,像掩藏了凶猛激流的冬雪冰壳,“你什么时候在我身边的?跟踪我多久?呵……你名字是什么?有什么目的么,想从我身边得到什么?你对我所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压抑的语调好似一碾石磨盘,不平的石面一点点榨碎他的沉稳,随着越来越多的疑问从口中泻出,他身体内部如同地心岩浆一样沸腾的疑问与痛苦全面爆发了。
他控制不住地狠狠扇了人鱼一耳光,可在看到人鱼嘴角渗出一丝血的时候,又自欺欺人地死死捂住了人鱼的嘴,也许那一抹鲜红色泽刺激的他要发疯,他慌张挪开视线,俯下身,将自己低沉又压抑的声音送到人鱼耳边,声音附着一丝苦涩的绝望,“你说啊……你是谁,他他妈到底是谁……”
吴要筠活活吓懵了。
沈万三这种悲情又痛苦的负面形象实在太少见,不,不是少见,是打他们俩认识起,就从来就没有过。
回首往昔,吴要筠自觉与沈万三的相处用相敬如宾这种大逆不道的词也不过分,他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呃,大概没做过……这家伙犯得上给自己上这种你死我活的逼供架势么,自己是杀他爹了还是奸他老婆了,还跟踪,还目的,我去奶奶个腿吧!就算老子花爷真身真暴露,也他妈没祸害过你吧,你给西线三千冤大头出什么头啊!真当自己是西线皇帝啦!我呸,我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