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高仁鬼脸扮得面部肌肉都开始抽搐了,可还是制止不了哭声,苦着脸问:“师傅,该不会是咱法医办阴气太重,这孩子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别胡说。”祈铭边数落高仁边往孩子嘴里塞奶瓶,可杰西卡根本就不要,小手一挥,差点给奶瓶打落在地。
“祈老师,我试试?”
夏勇辉毕竟是轮转过的人,在儿科待过段日子,上急诊常见这种突发惊啼的幼儿。不是饿的也不是拉了尿了不舒服,更不是得病,而是环境的改变或者视线中突然出现异常的物品、听到没听过的声音之类的因素,甚至抱孩子的人说话声稍微大一点都有可能引起。
归根结底是安全感缺失。
祈铭别无他法,只能把杰西卡交给夏勇辉。杰西卡刚到陌生人怀里时哭的更凶,脸色发紫,眼看着跟要上不来气一样,但是紧跟着奇迹出现了:夏勇辉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往胸前轻轻一按,让那小耳朵贴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也就三五秒的功夫,哇哇大哭变成了小声啜泣,再过了一会,杰西卡居然嘬着手指睡着了。
“有奶嘴么?”夏勇辉小声问。
祈铭赶紧在祈珍交给自己的一大袋子东西里翻找,找到个鹅黄色的防窒息奶嘴,替换下杰西卡自己的手指。屋里安静得地上掉根针都能听的见,三个成年人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吵醒了这位高音堪比玛利亚凯瑞的大小姐。
孩子彻底睡熟前,夏勇辉不敢把她放进提篮里,抱在怀里边溜达边摇晃。高仁没玩够,可刚朝那粉嫩的小脸蛋伸出手就被祈铭一眼瞪了回去,只能拿手机绕着小娃娃从各个角度拍照,拍完给吕袁桥发过去。
手机连着震了几震,吕袁桥摸出来一看,眉头倏地挑起,啪啦啪啦给高仁回了条【你捡的?】回去。
高仁:【我倒想,是祈老师的外甥女】
吕袁桥:【真漂亮,睫毛好长】
高仁:【是吧是吧?可爱死了……呃,不哭的时候是天使,哭起来成灭霸了】
吕袁桥:【……忙呢,晚点说】
揣好手机,吕袁桥紧走几步跟上罗家楠他们。根据现场分析,判断凶手熟悉地形,为本地人。法医给出死亡时间、DNA等信息之前他们不能闲着,得先到周边的村子里去走访调查。如果说和治孩子的病有关,问村里人比去医院查快。
到村部向村干部说明来意,罗家楠安排欧健和吕袁桥还有另两位侦查员跟治安员挨家走访,自己留在村部和支书聊。支书是大学生村官,才来了一年多,不过对村里的情况很是烂熟于胸。听罗家楠提起山里的那处“鬼屋”,直皱眉摆手。
“别提了,就那破地方,吓走了好几拨投资商。”
“投资商?”罗家楠眉梢微挑,“建酒店?”
支书惋惜道:“酒店只是其中的一个项目,我们这是二级水源保护地,一级森林保护区,投资商想打造的是高端度假别墅群,配高尔夫球场和马术俱乐部,哦,还有超跑会所。”
“那得投多少钱?”罗家楠几乎能听见验钞机过钱的动静。
“十几个亿打底,可考察时听说有那么个地方,全都打了退堂鼓。”
“就不能让政府出面,给那地方铲了?”
“铲?”支书随即放低了音量,讳莫如深道:“上一个动念头铲那房子的县领导,去实地考察完的回城路上赶上大暴雨,一车人全让山体滑坡下来的泥石流给埋了。”
“……”
头皮一紧,罗家楠忽觉后脖颈子嗖嗖过凉风。
TBC
第五十八章
四天走访了二百多户, 没线索。去派出所查死亡注销户口的孩子,有三个, 两个女孩可以排除,祈铭那边说儿童骸骨性别为男。可销户的这个男孩是死于车祸,也可以排除。不过派出所所长告诉他们,这边有些孩子不到上学不上户口,可能那孩子压根就没报过户口。而且他们才查了一个村,以案发地为中心半径五公里画个圈,其间分部着好几个村子,得继续走访。
“我看真得仨月回不去家了。”
靠在车门边抽烟, 罗家楠懊恼的搓了把脸。人像专家根据面部骨骼复原了死者容貌图, 对比失踪人口数据库只有一个疑似匹配, 三十来岁那女的,不是本省人,苗红那边正在联络户口所在地收集信息。
欧健在旁边举着矿泉水瓶放空缓神,听见罗家楠说话, 木呆呆的看了他一眼。跟了几天走访下来,鞋底即将磨穿的警界菜鸟, 已然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将会有多么艰辛——仨月不回家?行吧, 不枉收拾了那么多行李,虽然被高仁吐槽跟搬家一样。
远远瞧见吕袁桥拿档案袋当扇子扇着风往过走,欧健赶紧去后备箱里取了瓶水, 等对方走到车边时递上:“二师兄,喝水。”
把文件递给罗家楠, 吕袁桥转身接过水瓶。他并不喜欢被称呼为二师兄,跟叫猪八戒似的。不过有师弟的感觉不要太爽,跑腿打杂, 洗洗涮涮,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至于称呼嘛,嗨,能忍,这不旁边还有个大师兄罗氏孙猴子么。
叼着烟眯着眼,罗家楠把文件从档案袋里抽出来,看着那厚厚的一摞,顺着喘大长气的当打鼻子呼出股烟:“得,今儿晚上回去又他妈别睡了。”
“这还都是男孩子的,女孩的我都挑出去了。”拧上瓶盖,吕袁桥惋惜的摇摇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得白血病的孩子。”
罗家楠呲了口烟说:“吃的用的全是化工产品,连喘的气儿都特么有污染,能不得病么。”
对骸骨进行彻底清理后,祈铭在男孩髂骨附近也发现了一些穿刺点,考虑是活着的时候骨穿未能确诊故进行了胸穿,而这种情况多见于患有白血病的儿童。罗家楠认为这么走访下去效率太低,干脆驱车到全省各大儿童医院来调医疗记录,刚吕袁桥就是去档案室等着打印病历。
“电子档呢?别忘了给祈铭他们发过去做对比。”他叮嘱吕袁桥。
吕袁桥办事一向不用操心:“留的高仁的邮箱,有消息会及时通知咱们。”
罗家楠把资料往后备箱里一扔,叠上先前已经放进去的几个资料袋。
“走,先找地方吃口饭去。”
跟医院对街的快餐店里,仨人一人点了一份套餐,正吃着,搁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一看是苗红打来的,罗家楠赶紧接起:“啥事儿啊师傅。”
“报失踪的家属认为二号骸骨是他们失踪的亲人,现在等那边的法医给快递直系亲属的DNA取样过来进行对比。”苗红听出他正在吃饭,尽量言简意赅,“涂玉珍,失踪时三十三岁,已婚无子女,安徽省六安市金寨县南溪镇燕子河村人,于七年前离家外出打工,后失去联系长达半年之久,家属报的失踪。”
罗家楠皱皱眉:“半年才报失踪?”
“因为她陆续有寄钱回家,只是一直没联系,发现她失踪还是家里有事急用钱,联系不上才发现的。”
“……真成,如果早点发现说不定当时就破案了。”
“哪有那么多如果啊,行你接着吃吧,我还得跟立案的分局联系调档。”
“师傅您忙。”
“诶,别欺负老三啊,那可是你亲生的师弟。”
“……”
表情不由一绷,罗家楠心说我特么何德何能生他啊我?撂下电话,他边吃边盯着坐对面的欧健打量,琢磨这小子一定是长得像他妈,除了那山根挺直的高鼻梁,跟大厅荣誉栏里挂着的老欧同志的遗照毫无相似之处。
感觉到盯在脸上的视线,欧健抬起眼,发现罗家楠不错眼珠的看着自己,略感紧张:“大师兄……那个……师傅……师傅有指示?”
罗家楠扯扯嘴角:“没,通报一下尸源信息。”
“哦。”他低头扒了口饭,觉着罗家楠还在看自己,又抬起脸,摸摸嘴角下巴确认没挂饭粒,谨慎地问:“那……你一直盯着我干嘛啊?”
“看你好看呗。”
罗家楠随口那么一说,结果欧健背上倏地一紧。自打祈铭他们都回城,宾馆房间没那么紧张了,他跟吕袁桥就和罗家楠换了房间,现在是罗家楠睡他原来那间大床房。有天晚上他去借笔记本电脑用,就听浴室里传出罗家楠和祈铭聊视频的声音。大概是以为他抱着电脑回屋了,浴室里那话扯的,扫黄的要是在能直接给罗家楠扫进去。
虽然没人跟他明说他也没到处打听,可罗家楠跟祈铭的事儿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又不傻当然能看出来。他并不了解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啥样,没接触过,就听说很乱,貌似忠诚度不高,即便是有伴侣了瞧见顺眼的还敢勾搭。
——完了完了完了,大师兄不会瞧上我了吧?
就这么浮想一联翩,嘴里的饭立马不香了,欧健端起汤咕咚咕咚把嘴里的米粒灌下去。放下炖盅,他心神不宁的满处扫视,反正是不敢直视罗家楠的眼睛。
吕袁桥在旁边看他屁股底下跟长了钉子似的扭来扭去,问:“怎么了你?想上厕所没带纸啊?”
欧健赶紧摇头:“没没没没。”
“诶,我得去趟厕所,你们俩先吃啊。”
把托盘一推,罗家楠起身朝店外走去。等他走远,欧健赶紧压低声音问吕袁桥:“二师兄,我问你个事儿?”
“说。”
“大师兄他……他跟祈老师……他俩……他……”
吕袁桥顿住筷子,转头看着他,表情喜恶难辨:“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没有!”欧健连忙摆手,“我就是好奇……好奇他们……他们的相处模式……”
这件事吕袁桥倒是很有发言权:“跟一般夫妻没区别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师哥动不动就被轰回局里睡。”
“他俩感情不好?”欧健问完觉得有点多余,那天听浴室里的动静,感觉要不是隔着个手机俩人能立马抱上。
琢磨了一会,吕袁桥将高仁的感悟和自己的理解综合了一番,为罗家楠和祈铭的感情做出定义:“他们俩的骨血都长到一块去了,虽常有争执,但谁也离不开谁。”
“……那就好……”欧健闻言松了口气。两口子感情好就行,要不哪天罗家楠真想给他玩个潜规则,他指定打不过对方啊。
吕袁桥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看欧健眼睛闪闪发亮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吕袁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眉头一皱,“别多想,师哥不是弯了,是折在祈老师那了。”
——有区别么?
欧健感觉自己实难区分这二者的异同。
—
“五具遗骸均无亲缘关系。”
通过视频连线,祈铭先行将尸检结果通报给罗家楠。正式的尸检报告还在整理中,明天白天会同步给专案组成员。要说多个夏勇辉这样的熟手活儿是干的快多了,要不五具遗骸够他和高仁忙活至少半个月。
宾馆房间里烟雾缭绕,罗家楠一边噼里啪啦打报告一边应道:“嗯,那就不是一开始推测的灭门案,考虑驱邪治病搞封建迷信的方向应该没错。”
“杜老师那边的指纹也提取完毕了,不过纸上遗留的很模糊,系统对比检索有一定难度,还在做。”
“相框上没指纹么?”
“被擦了,很干净。”
“这是有反侦察意识啊。”罗家楠凝神思索,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师傅说,涂玉珍被报失踪前还往往家里寄过钱,如果说嫌犯有反侦察意识的话,那可能是为防被发现人已经死了而使的障眼法,待会我跟许杰通个气,明儿让人去邮局调汇款单,核对笔迹。”
镜头里的祈铭摘下眼镜,仰头向后靠去点眼药水。这时高仁凑了过来,刚想打招呼忽然怪叫一声:“罗家楠你又没穿衣服!”
“我特么这不穿着裤衩呢!”收起支在椅子上的腿,罗家楠拿起手机往下照,以证清白,“没穿又怎么着?白给看不收钱,你一边偷着乐去吧。”
“恶心。”高仁转头走人。
罗家楠的小暴脾气腾一下就窜了:“你给我回来!说清楚谁恶心!”
“行了,别仗着自己身材好就到处秀肌肉了。”祈铭直接把视频转为音频,“快十点了,我得下班回家了,你也早点休息。”
“到家再给我打啊。”
“我昨儿熬通宵。”
“啊?哦,那到家赶紧睡吧。”
“挂了。”
通讯被挂断,罗家楠讪讪的抹了把鼻子,拿起手机给许杰打电话。媳妇怀孕了也不能回家伺候,许杰比他憋屈,这几天但凡手底下办事不利,轻则一顿吼,重则摔文件拍桌子。
许杰那边线路忙,罗家楠估摸着他是跟高雯视频呢,可工作不等人,只能锲而不舍的打。终于那边掐了通讯给他回过电话,听动静不是很爽:“没死人吧?”
“没,有个情况得赶紧跟你通报一声。”
陈述完自己的想法,罗家楠听那边沉默了几秒说:“这一片有七个邮政站点,我明天派人挨个下去查。”
“扩大范围,连县里的也算上,我估摸着凶手可能会选择远一点、不容易碰见熟人的地方汇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