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3重案组 第79章

作者:云起南山 标签: 都市情缘 强强 业界精英 推理悬疑

  同时他的耳边也会响起罗家楠第一次得知他这个毛病时,给出的毫无作用的安慰——“没关系,就算你瞎了,也是个聪明的瞎子。”

  然而这句话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能抵消一部分对黑暗的恐惧。以前怕,是怕陷入黑暗之后,失去了坚持信念的能力。现在怕,是怕自己成为罗家楠的累赘。虽然那家伙总是大大咧咧的,一副“没事你瞎了有我,我给你做眼睛”的态度,但他非常清楚,如果把那人禁锢在身边、一天到晚除了围着自己转无所事事的话,一定会给憋疯的。

  这一次恢复的时间有些漫长,等到眼前模糊的出现光感时,祈铭觉着至少得过去了十分钟。当然每一次等待光明重现的时间都很漫长,哪怕是几秒钟的功夫,也会在黑暗之中被无限拉长。彻底能看清东西后,他看了眼手机的呼入信息,确实有点久,距离罗家楠打电话给他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可能是和菲尔的那封邮件有关,他琢磨着。虽然并不觉着自己很失落,但身体是诚实的。“破坏者”一日不被缉捕归案,噩梦必将如影随形。然而眼下不是感慨命运的时候,死者家属很快就会到,自己的事情只能暂时搁在一边。

  套好外套去解剖室架机器,没过一会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还有罗家楠的烟嗓:“祈铭!准备好了没?”

  祈铭开门探头望向走廊,冲站在法医办公室的罗家楠比了个“OK”的手势。他身后跟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脸色苍白,神情消沉。打扮的很得体,卷发整齐拢在耳后,臂弯里挎着驼色的皮包,同色系的长风衣下露出一双纤细的脚踝。个子蛮高,脚底下一双矮跟鞋,却看着和微微弓身开门的罗家楠差不多高。

  等他们开门进去,祈铭转身回到解剖台边,打开摄像机调整拍摄角度。确认只拍到死者面部后,他返回到办公室里,与那位家属点头致意,走到桌边弓身握住鼠标问:“你准备好了么?”

  女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贝齿轻咬樱唇,随后用力的点了下头。

  点击鼠标的“咔哒”声清脆响起,接通传输画面,屏幕上缓缓显示出死者的容貌。只一眼,女人便抬手紧捂住嘴,随即拧过身冲到洗手池边剧烈的呕吐起来。

  TBC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如果有人说, 看见亲人的尸体会吐的话是因为感情不好,罗家楠肯定得告诉那人绝不能这么想。类似的情况他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尤其是碰上那烂的没人样的或者伤得特别惨的, 家属不是哭到吐就是吐到哭,还有边吐边哭的, 需要叫120的更不在少数。在他看来这姐姐还算能忍, 至少没直接吐法医办公室的地板上。

  每个人面对亲人骤然离世的反应都不太一样,也有那种当场石化一点反应没有的。至于离开之后是什么情况他倒是没追踪调查过。对了,还接过打电话骂他泄愤的。遇到这种家属他一般就是把耳机一摘,电话搁旁边放着, 直到对方主动挂断。没法劝,劝么么啊?节哀顺变我很抱歉?得了吧, 这话要管用还要警察干嘛,赶紧抓凶手去不比么么强!

  还有就是当场给跪下的,求他们还死者一个公道。曾经有位父亲, 女儿在本市上大学, 勤工俭学做家教赚生活费,一日下工后晚归, 回学校的路上惨遭奸杀。那位父亲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认尸, 等看完女儿的遗容, 转身“噗通”就给一屋子警察跪下了, 头磕得当场见了血。当时给罗家楠陈飞他们难受坏了, 整组人三天三夜没睡觉, 疾风骤雨般的追踪,把凶手摁在了出逃的大巴车上。

  当然就算家属不下跪,只要不是遇上那种毫无头绪的案子,他们都会尽快结案。这也是为么么祈铭要求夏勇辉高仁他们尸检结束后必须八小时之内出报告, 技术提供线索快,侦查员们的行动才能有的放矢。

  等人家吐的差不多了,罗家楠递过瓶矿泉水,又拖过高仁的座椅让那位女士坐下。她是死者的妻子,杨慧芸。头天丈夫上班时给她打电话,说公司安排临时出个短差,晚上不回家了,还特意叮嘱她注意别忘关煤气和锁门。然后转天早晨,也就是今天上午,丈夫的同事打电话给她,问她丈夫是不是生病了,今天没来上班,不请假得算旷工。

  杨慧芸当时就懵了,赶紧给丈夫打电话,可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又联系丈夫的朋友,可所有人都说不知道这人在哪。到了晚上快八点的时候她彻底坐不住了,跑去派出所报了案。到那一说,体貌特征正好和尸源协查通告上的对上,于是派出所赶紧联系了重案组。

  先前罗家楠听完对方的叙述,并未将发现死者时的情况如实告知,只说可能是因意外死亡。明摆着,男的偷摸跑出去寻求刺激,跟媳妇儿撒谎说要出短差,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夜不归宿。该是想着爽完了第二天照常上班下班,却不知这一回直接给爽死了。

  所以说这人呐,别藏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说不准哪天就让秘密给害死了。死后还弄得人尽皆知,生前竭力维护的形象,垮得连点渣都不剩。

  “大姐,要不今儿我先送您回去,明天再去您家找您问话?”罗家楠看杨慧芸神情呆滞目光涣散的样,琢磨着今儿可能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不如让她先平静平静。是得尽快找线索,可总不能再逼死一个不是?

  杨慧芸没吱声,可能是压根就没听进去罗家楠说的话。祈铭看没自己的事儿了,打算去解剖室收设备。人离开之前,所有贵重电子设备都必须锁进柜子里,这是规矩。然而就在他路过杨慧芸身边的瞬间,白大褂下摆忽然被苍白的手指猛地拽住。

  回头与杨慧芸对上视线,祈铭听她鼻音浓重的问:“我能……看看他么……亲眼……看看……”

  一想尸体那状态,罗家楠赶忙好言相劝:“别了吧,大姐,现在……要不等明天,明天白天再看吧。”

  “照目前的情况看,得等到明天下午或者晚上尸僵才会缓解。”

  祈铭刚说完就看罗家楠一个劲儿冲自己挤眼,立马将嘴巴抿成条直线,自动静音。要是高仁在就好了,他想,提醒罗家楠的时候肯定不会这么直来直去。或者夏勇辉也行,反正那俩随便一个都比他会照顾死者家属的心情。

  又听杨慧芸抽噎着说:“么么样都无所谓,他是我丈夫,我不害怕。”

  既然人家这么说了,罗家楠不好再拦。他给祈铭递了个眼神,示意对方去解剖室按流程做认尸的准备。等了约莫二十分钟,祈铭闪了下罗家楠的手机,表示可以带人过来了。

  尸体的姿势诡异得令人震惊,杨慧芸看到后显然是备受打击,腿一软咕咚就坐地上了。罗家楠赶紧给人搀起来往楼道上带。一路被拖回到法医办公室,杨慧芸身上抖得跟筛糠似的,坐下后带着椅子都跟着一起抖。

  罗家楠跟旁边看着,满心的无可奈何——不让你看非看,这下好了,一辈子都特么得印脑子里。别说至亲之人了,就是陌生人看一眼也忘不掉。反正从入职重案组到现在,经手了上百起案子,他对每个现场都印象深刻。

  前前后后折腾了俩小时,等给杨慧芸送到家门口,时间已近午夜。罗家楠看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琢磨这就该是路上杨慧芸提到的那个儿子。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跟孩子说他爸死了的事,孩子高三,得知这事肯定会影响高考成绩。

  于是罗家楠自称是杨慧芸的同事,说晚上公司聚餐,她喝了点酒送她回来。然而男孩对他没什么好态度,也没说客气声“谢谢”,给妈妈接进家回手将门“哐”的撞上。

  下楼进车里,罗家楠边开车边跟祈铭念叨,说刚在楼上差点被人把门拍鼻子上。祈铭听完想了想,从心理学角度对那孩子的行为做出解释:“如果家庭关系紧张,孩子可能会敌视出现在父母亲身边的异性。”

  “怕爸妈离婚啊?”

  “有可能。”

  “可我听杨慧芸那意思,他们夫妻关系不错啊,你看,一个出门在外,甭管是不是骗她啊,还记得叮嘱她睡前关煤气关门,一个呢,联系不上立马就报警了,这要是关系不好,谁管谁死活啊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不过……”祈铭转头将视线投向车窗外,犹豫片刻岔开了话题,“家楠,我明天上午……想去趟医院。”

  罗家楠立刻紧张道:“啊?哪不舒服?”

  “没有,就是去做个检查,我这眼睛好久没复查了。”

  “刚又犯了?”

  怕罗家楠担心,祈铭刻意隐瞒了事实:“不是,突然想起来了,反正明天上午没着急的事儿要办,想着别再拖了。”

  “那……那我跟陈队说一声,明儿上午我陪你去。”

  “不用,我找高田丰,让他帮我安排,你忙你的。”

  “约好了?”

  高田丰这人罗家楠知道,祈铭的父亲祈东翔以前的学生,现在是北辰医院的副院长兼神外主任。名气挺大,一个专家号三百,不抢还挂不上。头两年祈铭复查眼睛问题就找的他。那天是罗家楠陪祈铭去的,看专属于高田丰的VIP诊疗室里,墙上挂满了写着诸如“妙手回春”“华佗再世”的锦旗。

  当时高田丰劝祈铭还是得做手术,长期用眼过度会加速视神经的衰退,近视度数一直加深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即便现在技术进步了,成功率依然只有不到一半。权衡过后祈铭还是决定维持现状,等么么时候真看不见了,再死马当活马医。

  “没,他说过,随时去找他就行。”

  “那就早点起,我先送你过去。”罗家楠说着,空下右手握住祈铭的手,拽到自己腿上拍拍,“别有心理负担,你且瞎不了呢,再说瞎了还有我呢。”

  祈铭转过头,幽幽道:“你啊,最好祈祷我别瞎,真瞎了鼻子就更灵了,到时候就算你抽完烟冲个澡我也能闻的出来。”

  想起出现场时跟周毅林一起抽过的烟,罗家楠心虚了一瞬,立马嚷嚷起来:“不是我没——我今儿没抽!哦对!是陈队!他抽来着!你瞧瞧这烟味,熏我一身!”

  “罗家楠,敢做就要敢当。”祈铭一脸“我听你编?”的表情。

  “……”编不下去了,罗家楠苦笑皱眉,“我……嗨,媳妇儿,咱得讲道理,你说我这一天天的,打睁眼就得转脑子,不抽它真转不动啊。”

  “我以前写论文的时候不抽烟写不出来,现在不也戒了?我不是让你一下就断了,少抽,先减量,不然会出戒断反应。”

  “嚯,怎么说的我跟吸毒的似的。”

  “你以为呢?任何会让中枢神经产生依赖的——”

  “得得得,大晚上的,咱别说教了,回去赶紧洗洗睡,明儿还得早起送你去医院。”

  罗家楠心说必须得把这话匣子给扣上,要不照以往的经验,祈铭能给他来两篇《柳叶刀》上的论文。真说不过这

  仨博士学位的主,甭管说什么那都有理有据的,动辄拿专业知识压人,经常是给他噎得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其实两口子过日子,吵架也好,争论也罢,不是说非得争个谁对谁错。祈铭确确实实是为他好,就是一张嘴就跟训他似的,丝毫不顾及对方的自尊心。然而他认识祈铭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人,现在也没地方买后悔药去,只能是自己娶的媳妇,跪着也要过完下半辈子。

  扣在腿上的手指忽然蜷起,跟挠痒痒似的隔着裤料搔罗家楠的腿。罗家楠耳根子一热,转头看了眼面上故作无辜手底下却不停聊骚自己的人,尔后摆正视线,嘴角微微勾起。

  ——有后悔药也不吃!这辈子就他了!

  TBC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看什么呢你?”

  带着一身寒气, 夏勇辉凑到高仁身后,出声喊醒沉浸于文字海洋中的人。他进屋够十分钟了,地都拖完了, 高仁愣是没理他,全神贯注的埋首桌前, 眼里只有摊在桌上的书。

  “啊?你来啦, 早。”打招呼的同时,高仁把封面翻过来展示给夏勇辉,兴冲冲的:“我昨儿下了班去外文书店买的,真幸运, 还剩最后一本。”

  夏勇辉凝神看向封面,是英文版的《SEX&THE PSYCHE》。他念书的时候看过中文版, 译为《人类性幻想》。书如其名,作者从心理学层面来解释性幻想的成因及案例分析,尽管是专业性很强的书籍, 但其行文轻松案例真实, 实能满足人类窥探他人隐私的好奇心,作为休闲娱乐阅读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他看的时候可没像高仁这么拔不出来, 屋里进个大活人楞没反应, 再一看高仁翻的页面都第十二章

  了, 不免惊讶:“你前面都看完了?”

  “恩恩, 昨儿晚上到家什么都没干, 一直看到凌晨两点。”高仁眼中神采奕奕, 没有丁点平时缺觉的迷糊劲儿。

  夏勇辉眼神一飘,笑道:“昨儿晚上吕袁桥值夜班吧?”

  高仁纳闷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是啊,你怎么知道?”

  “没什么,猜的。”夏勇辉心说吕袁桥要在你能看到两点?不实践一把简直是糟践作者的辛勤付出。不过, 嗨,单身狗,羡慕不来。

  又问:“祈老师还没来?”

  “他去看眼睛了。”高仁压根就没往歪处想,买这本书纯粹是昨儿现场所见让他燃起了对X幻想的探索之心。当然他还没纯洁到什么都不懂的份上,毕竟是个已婚妇男。就算不跟吕袁桥学,干法医这几年多少也见识过些奇葩的死因——诸如追求窒息快感而把自己勒死的案子。

  “他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复查,脑血管畸形那个。”

  “哦,那,尸检?”

  “我刚去解剖室看了,至少还得七八个小时尸僵才能缓解,祈老师说等他回来再干。”

  “行,那我上午先弄检察院那边要的资料,哦对,昨儿收的那两份检材,你看报告是你出我还是我出。”

  “我弄吧,反正韩老师那边的活还没过来。”

  老大不在,法医办公室里的工作照旧安排的有条不紊,偷奸耍滑磨洋工的人在这一天都干不下去。夏勇辉初来乍到就这里的工作效率所震惊,可能是因为邹筱筱带的学生多,一个项目三四个研究生干,但在这,同样的检测项目也就是祈铭或者高仁一个人的工作量。果然来市局实习是正确的选择,一年能干出三年的经验,就是忒累了,不然不至于刚入冬就感冒发烧。

  高仁说自己刚来那会也连着感冒了好几次,尸检时口罩里全是鼻涕,还没法擦,恨不能给鼻子上装个开关才好。听他这么说夏勇辉心里平衡多了,本以为自己抵抗力下降了,原来都有过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干活的时候时间过的飞快,夏勇辉端杯子发现里面空了,起身接水时扫了眼表,快到吃午饭的点了。可祈铭还没回来。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耽搁了时间,他拿出手机给祈铭打去电话,一般来说做个眼底检查花不了多少工夫。

  “今天人多,我刚查完,没事……嗯,对,尸检等我回去做。”

  挂上电话,祈铭冲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高田丰歉意点头:“不好意思,我同事找我,高叔叔,你刚说什么?”

  高田丰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铭铭,刚眼科林主任说的你都听见了,眼底毛细血管已经出现萎缩了,你也是学医的,该知道放任其发展下去是什么结果……我觉着你还是尽快安排下时间,来我这做个头部CTA看看眼动脉的情况,要是支路也萎缩了,你必须得动手术。”

  做动脉造影需要打显影剂还要做肾功能检查,得住院,时间上比较紧张。祈铭犹豫了一下,说:“我最近比较忙,下午还有个尸检,嗯……等忙过这段吧。”

  “下周行么?”出于对恩师之子的爱护之情,高田丰实在不愿看到祈铭双目失明,故而比对方还着急。

  祈铭刚打开手机想查一下工作事项安排,又听高田丰说:“铭铭,你这样的情况我见过不是一例两例了,有的三十没到就失明了,你还有机会,别拖了,听话。”

  “……”

  紧紧攥住手机,祈铭垂眼盯着屏幕上当年罗家楠在病房里拍的、从此之后一直做手机开屏图的照片。失明对于天生看不见东西的人而言,是残缺,是遗憾,但对于他这样见识过世间繁华的人来讲,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残忍。

  手机屏幕上的罗家楠笑得没心没肺,越看,他心里越难过。是的,他怕,怕解开纱布的瞬间便是永坠黑暗的起点。

  “高叔叔,我知道拖下去没好处,但是不动手术,我至少睁开眼还能看见世界,可动了手术……我是法医,要是看不见了,我连这个也干不了了。”

  作为享誉业界的神外医生,高田丰自是明了祈铭的担忧,同时也更明了这个病所带来的后果,只能尽量的劝:“我没逼你动手术,这不就说先检查一下,看看情况么?”

  “你上次看我十年前做的CTA就说要动手术了,现在……”祈铭无奈叹息,“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我昨天失明了大概十五分钟,从来没这么久过。”

  都是学医的,安慰人的话可以省了,高田丰直言道:“对啊,昨天十五分钟,下一次就可能是半小时,再下一次可能是一小时,直到——嗨,总之你得听我的话,先把检查做了再说后面的事,如果说还能撑个二三十年,那现在就没必要做这个手术,对吧?铭铭,你是医生,你该比谁都明白讳疾忌医的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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