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徐图之
他狂写报告的两天里,金旭也没了动静。
等他终于敲完了报告的最后一行,打上日期,签好自己的名字……
心里终于有了时间想私事,开始没着没落起来。
两天了!怎么都不找他?前阵子那么冷的天,还来单位门口等过他几次,这两天回了温风也不大,怎么反而不来了?
是因为得手了,就不用花心思了是吗?问题是也还没得手啊……用过手就算得手了吗?
还是因为,两天前的晚上,他没有回复金旭那条消息?这人生了气,也要端端架子。
钓人胃口者,人恒钓之。
尚扬本来想当个坏男人,现在发现,好像是自己被金旭这坏男人钓得死死的。
主动找金旭的话,他该说什么?他想不出来。
他的恋爱商大约就是有点问题,过于被动,对确定一段亲密关系,既向往又胆怯。
像鸵鸟,也像蜗牛。只有对方主动伸出触角碰碰他,力度不能太重,重了他就会想逃跑,要力度轻柔地,让他觉得安全舒适,他才会伸出触角来回应一下。
他现在就是一只已经把触角从壳里伸出来的蜗牛,但发现对方不理他了,梗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琢磨了一阵子,他找了曲燎原,说好破案后三人小组要一起吃饭,也算是曲线救国吧。
巧的是曲燎原正好也有事要找他,说:“你陪我去找柏图一趟吧?”
“怎么了?”尚扬道,“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曲燎原道:“闫航现在暂时是被行政拘留,他很不配合,一直吵着想见当事人,拘留所那边不了解情况,又托同事来联系到我,刚才来跟我说了这个事,说闫航闹得很厉害。”
尚扬道:“闹得厉害的嫌疑人多了,总不能他们想要什么就满足他们什么,那所有人都抢着犯罪去坐牢了。而且我认为柏图不会见他。”
曲燎原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我又想,是不是也听听柏图本人的意思?”
闫航的行为非常可恶,他的犯罪行为自有对应法律去惩处他。
但从他个人的过往经历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本应该是个值得同情的受害人,一个小朋友被欺辱被伤害,这对任何成年人来说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曲燎原道:“局里领导已经和闫航家乡的公安部门联系过,反映了咱们掌握的这个情况,但是时间太久,闫航都二十了,没留下什么证据。但我现在很相信金旭说的那句话,变态像瘾君子,是忍不住的,应该不只是闫航一个受害人,一定能找到别的证据或者证人。”
而柏图作为恐吓案的当事人,会不会因为这点,而愿意对闫航施以人道关怀,这很难讲。
“我觉得这不好,”尚扬道,“别的不说,那位梁先生听说了这事,就会原地爆炸。而且柏图是受害人,他没有这个义务。”
曲燎原道:“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男神对被虐待的小猫都是那种态度,觉得是被自己连累。他知道了闫航的情况,心里可能会很难过,也有可能会觉得是自己的错。我不赞成他和闫航再有接触,可我想……想和男神聊聊天,我想开解开解他。”
尚扬简直无语,说:“你想公器私用去追星?”
曲燎原道:“怎么可能?下班时间再去,我不好意思自己去,才找你一起。”
尚扬犹犹豫豫地问出:“那你怎么不找金旭?”
“你不知道?”曲燎原奇怪道,“你们单位应该比我们知道得早啊?不是有个……”
他说了一个国保内部培训活动的名称,说:“他们这批全国学员里抽调了好几个去参加,应该是临时通知的,收了手机,培训是全封闭,估计要好几天吧,反正这两天他电话都打不通。”
尚扬:“……”
他一下高兴了起来。
他对曲燎原道:“行,下班陪你一起去追星。”
第51章
下班后,尚扬和曲燎原在柏图家生活区的大门外碰头。
“柏图也太好说话了吧?”曲燎原道,“一说见面,他就约咱们到他家来。我有点担心,等下一听具体情况,万一他真要去见闫航怎么办?”
尚扬拿不准柏图会怎么想,说:“那就把利害关系说明白,他脾气好、人温柔,不代表就一定是圣母。”
两人在门口登记,门卫和业主联系后,才放他们进去。
这小区的安保措施比之从前又加强了不少。某位霸道总裁在事发时,就说过一定会投诉物业,现在这景况大概也有点关系。
曲燎原吐槽道:“不知道霸道总裁在没在家,他讨厌条子,本条子也不喜欢他。”
又说:“如果金旭能一起来就好了,这梁总劲儿劲儿的,要金旭在才能刹一刹他。在学校的时候都没发现,金旭这家伙这两年越来越A了。”
尚扬:“……嗯。”
“你们俩不是又掰头了吧?”曲燎原好奇一问,“怎么你会不知道他去封闭培训了?”
尚扬被问得心虚,感觉恋情也还没稳定到,能和曲燎原实话实说的时候,如果……只是好上几天就分了手,曲燎原夹在中间,恐怕会很难做,还不如暂时不要说。
于是他说:“没有掰头。我这两天忙着写报告,没关注这些……这些闲事。”
曲燎原说:“怎么就是闲事了?尚主任,你不要瞧不起我们基层同志,国保这个培训规格很高的!金副局这次能被选上,八成是又要提他了。你都没听说什么吗?”
“没听说。”尚扬是没听说,但心里也有数,这就是要提拔的苗头,说,“我又不在实权单位,只是跟别人在一栋楼办公,这种消息传不到研究室里。”
曲燎原只顾着开心,道:“要是金旭也能调来北京,我就有人能一起玩了。咱们寝室几个人,就你和我在北京,你还一年到头全国各地跑,轻易见不着人,这个月我见你的次数,比今年一整年都多。”
尚扬心想,某人前几天还抱怨北京生活成本高,要是真被调来,那就……就有意思了。
他一心两用地对曲燎原道:“你这是倒打一耙,我不出差的时候,也没见你积极主动地找我,我找你,你还总是说跟你哥约好了有别的事。”
“我那是……反正吧,等到周末,金旭肯定就培训完了,到时候让我哥掏钱,请咱们三个一起吃烤羊。”曲燎原,一位朴素的凡尔赛大师,表面杀富济贫,其实满脸掩饰不住的炫耀,“我哥的年终奖,实在是太多了!”
尚扬:“……”
柏图家里。
恐吓案困扰了柏图两个多月,现在一解决,他看起来轻松了很多,脸色比起前几天见时都要红润些,笑容在风度之外也更多了几分亲切。
霸道总裁梁先生也在家,他的心情也很不错,对条子们的态度比起以前好了很多,但很明显是一副,“来做客可以,不要再谈那案子”的姿态。
令人烦恼的事过去了,不想再提起也能理解。
但曲燎原就是来干这个的,客套了两句,就直接把闫航想见柏图的始末讲了。
梁玺:“……”
柏图却一脸茫然,仿佛不知道是发生过什么。
梁玺瞬间大变脸,语气不善道:“见什么见?该不是还想求我们谅解他?让他做梦去比较快!”
曲燎原解释是拘留所联系了他,他只是按流程来通知到当事人,并诚恳地表达了自己对柏图的个人情感和关心。
梁玺越听越火大,看曲燎原的目光里都要飞出刀子来。
尚扬看局势走向不太对,忙解围道:“我们当然不赞成柏图先生去和嫌疑人见面,嫌疑人更需要的是专业心理疏导。曲警官没有别的意思,是担心柏先生会误把这事归咎于自己,他这担心是出于公安责任,以及一点粉丝情感,梁先生别误会。”
“随便什么情感吧。”梁玺不耐烦道,“两位警官还有别的事吗?”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尚扬觉得是哪里有古怪。
“有没有谁能先对我解释一下,”果然,柏图开口道,“这嫌疑人,除了是狂热粉丝,他这么做,是还有别的行为动机吗?”
梁玺道:“没有,就是太迷恋你又得不到,导致了心理变态。不是人人都像我运气好能追到你。”
柏图:“……”
曲燎原和尚扬面面相觑,早就知道这两位是这种关系,令他们惊讶的不是这点,而是——
结案那天,梁玺明明就在分局里,这案件的起因经过以及结果,他当时就再清楚不过。回来后竟然都没明确告知当事人柏图?为什么?也是怕柏图会多想会自责?所以干脆不说吗?
柏图对梁玺道:“你不要插话,我想听警官们说。”
梁玺拧起两道浓密剑眉,霸总委屈:“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柏图正色道:“有时候我也会对你说谎,这不是信任的问题。我现在还没有生气,只是想知道真实的情况。”
梁玺道:“可是……”
“要不你出去玩儿吧?”柏图道,“不要在这里捣乱。”
梁玺:“……”
他闭上嘴,但起身换了位子,坐在了柏图旁边,扫了眼两名警察,视线就专注地落在了柏图身上。
尚扬忽然间好像明白了金旭说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梁玺确实比较像“老公”。
柏图问:“曲警官,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燎原如实相告:“这个嫌疑人,喜欢你确实是喜欢到了变态的地步,本来只是远远地自己变态,之所以开始骚扰你,是因为你接演的新电影,里面的情节,让他联想到自己的童年经历,在原本就对你有点病态的心思之上雪上加霜,于是就走了极端。”
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尚扬在一旁观察着,发现柏图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难以平静,反而是梁玺变得谨小慎微,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并十分小心地朝柏图挨得更近了些,像在表达一种安抚的意思。
尚扬又想起了金旭之前的猜测,曾经通过一些细节和对于性骚扰事件的态度,金旭认为柏图也许遭遇过一些不太好的经历……难道说是?
“基本上就是这样。”曲燎原讲完了,道,“真的就是他自己心理有问题,和你接演什么电影根本没有关系。他把自己受过的伤害当成卖惨的筹码,先后欺骗了他那个姐姐和大学里的女朋友,现在提出见你,我都怀疑他是想用同样的招呼PUA你,冲你卖惨,希望你能谅解他,更重要可能是还想在你面前刷一下存在感。我的意见是,你真的没必要去见他。”
柏图没有很快接话,表情很复杂,双手握紧,像在纠结什么。
梁玺表现得既着急又没办法,忽然冲警察们撒气。
“为什么这种变态,到现在还只是行政拘留?你们警察到底一天天的在干什么?”梁玺无理取闹道,“简直是浪费纳税人的钱!”
尚扬:“……”
他在现实生活中第一次听到纳税人警告,既觉得荒唐,还忍不住想,金旭理应是见过不少了,如果金旭在场的话,一定知道该怎么漂亮地回敬这位纳税人。
“梁先生,你学学法吧。”曲警官不以为意,认真地解释了一遍,刑事案件要走检方程序,具体程序都有哪些,并且现在已经在向检察院移送,等等等等。
梁玺:“……”
尚扬:好的,只有我在浪费纳税人的钱。
“曲警官,”柏图道,“他家里人,知道他做了这些事,知道他被逮捕了吗?”
曲燎原道:“知道,他妈妈已经来了北京,按规定亲属不能探视。而且他对他妈妈很敌视,他的姐姐和女朋友都曾经听他说过,在他小时候……他妈妈其实无意中发现过,和他继父吵过几次,但可能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加上那时候他妈妈收入很少,再次离异的话养家养儿子都有困难,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我们另一位办案的同事,你们见过的,就是那位姓金的警官,”尚扬补充了一点,道,“他在审问嫌疑人以后,说这人有比较强烈的仇女心态,侮辱和践踏女性会让他有心理满足感。这可能和他妈妈有一定的关系。”
柏图道:“那……那个人呢?”
曲燎原道:“你说他继父吗?这人当然不会来了,他们家乡的公安已经介入了这事,目前初步怀疑这人这些年可能还侵害过其他小孩儿,一定会找到证据,把坏人绳之以法的。”
柏图点点头,说:“好……好。”
梁玺轻拍了下他的背,说:“你别管这些了,也不用去见他,你要是觉得……我帮他请个好一点的心理医生,行吗?”
“我不去见他。”柏图道,“没说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