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斑衣白骨
江瀛:……
边小澄额头冒汗,以为老板要发飙,忙道:“哈哈哈哈叶博士是说您潇洒。”
江瀛似笑非笑地说:“我现在不是流氓了?”
叶初阳把嘴一闭,不说话了。他当然记得在钟伶的精神舱里他一时情急骂了江瀛一声流氓,此时被江瀛翻旧账,念及江瀛是金主,难免有些心虚。
江瀛却追着他问:“叶博士,抛去我即轻浮又流氓这一点,你觉得我和白斯年谁更帅?”
叶初阳的求生欲终于上线,看着江瀛就要恭维,但是被江瀛先一步指着鼻尖,江瀛道:“说实话,否则我撤资。”
叶初阳被难住了,低头想了半晌,说:“你和白律师年纪相差太大没有可比性,你今年二十七不是吗?他大你十几岁吧?”
江瀛:“十一。”
叶初阳点头:“嗯嗯,你二十七,他三十八,怎么比呢?”
江瀛斤斤计较:“你就说,谁帅。”
叶初阳朝他脸上认认真真看了看,认认真真地说:“长相来说,肯定是你更帅。”
江瀛不满意:“透过脸上这层皮,往里面看。”
叶初阳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敢和白斯年比内涵和气质,白斯年身上有种经年岁月被淘系干净杂质后剩下的厚重和纯碎,这是白斯年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至于江瀛……江瀛是个矛盾集合体,他诡诈,分裂,不纯碎,他很优雅又很粗鲁,他很稳重又很轻浮,这些矛盾糅杂成了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气质,但是这种气质过于野蛮,具有很强的进攻性。
江瀛很危险,所以叶初阳更能欣赏温和儒雅的白斯年,所以叶初阳说:“白律师更好。”
江瀛不痛快,情绪上了脸,明显到连叶初阳看出来了,叶初阳就想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白斯年以前教过你和展总的班级?”
江瀛在某些时候有点任性,比如现在,他故意甩脸子给叶初阳看,就沉着脸‘嗯’了一声。
叶初阳笑脸贴上去,没话找话:“展总应该比你年纪小啊,怎么会和你一个班级?”
江瀛抱着胳膊,说话的时候用鼻子发力:“星羽比我小两岁,但是他很聪明,一直跳级,初一就和我上一个班了。”
叶初阳:“哦,那展总也是白斯年的学生?”
江瀛:“嗯。”
其实江瀛心里那点酸气很快就自我消化了,他是看叶初阳反应有趣,故意招惹叶初阳。叶初阳不知道他憋着什么坏水,只觉得江瀛小心眼,听不得一两句不好听的话,担心自己惹怒了江瀛会被撤资,只能继续陪笑陪小心,道:“江总,我带了一包核桃仁儿,你要不要吃?”
江瀛昂着下巴,态度冷傲:“在哪?”
叶初阳从兜里摸出一包核桃仁,撕开了递给江瀛,江瀛抱着胳膊目不斜视地说:“我手脏,不方便拿。”
叶初阳终于机灵了一回,捏着一块核桃仁递到江瀛嘴边。江瀛偷偷瞥他一眼,张开金口咬住了核桃仁,笑纳了。
叶初阳:“还想吃吗?”
江瀛:“味道还行,再吃一块也可以。”
叶初阳又喂他一块。
边小澄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那俩人互动,觉得他俩加起来也就幼儿园大班的水平。
叶初阳喂着喂着,忽然看着自己拿核桃的右手默住了,脸色很严肃。
江瀛问:“怎么了?”
叶初阳道:“江总,我想起来了,我也不方便拿核桃。”
江瀛:“为什么?”
叶初阳一板一眼地说:“我刚想起来了,我上楼找你之前和皮卡丘玩了一会儿,之后一直没洗手。”
江瀛疑惑:“皮卡丘?动画片那只没有毛的黄色大耗子?”
叶初阳转头看着他,说:“皮卡丘是我办公室隔壁新媒体公司养的宠物,是条大金毛,我还帮它收拾粪便来着。”
江瀛:……
边小澄听到这儿,万分想狂笑,但是借给他一万个狗胆他也不敢当着老板的面嘲笑老板,于是他忍住了,憋得胸口颤动,脸色通红,在和对面车辆会车用力按了几下喇叭。
到了疗养院,叶初阳一下车就借着草坪上喷水的滴灌洗了洗手,但是江瀛已经坚决不肯和他走在一起了,自己一个人一骑绝尘走在前面,叶初阳和边小澄跟在他身后,绕过两栋住院楼,进了综合楼。
齐院长被提前知会他们要来,就在办公室接待了他们,听叶初阳说了说钟伶精神舱的大致情况,齐院长就把提前准备好的资料交给了叶初阳,道:“小叶,这是钟伶的就诊记录,全都是钟伶住院前我们从各医院收集到的。”
叶初阳在窗边捡了张椅子坐下,把资料摊在腿上细细地看。江瀛拿着那半袋核桃仁静悄悄地晃到叶初阳身边,往落地玻璃窗上一靠,吃着核桃仁说:“钟伶以前经常住院,都是些皮外伤,和陈笑蓉说的情况基本一致。”
叶初阳不理他,专心看资料;其实江瀛说的对,钟伶在儿童时期和青春期经常进医院,伤情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皮外伤,最严重的一次是小臂骨折,打了两个月石膏也就好了。每次都是钟伶的母亲方瑜陪钟伶去医院,向医生解释钟伶受伤的原委,都阐明了那些伤是钟伶的自残行为。钟伶最疯狂的一次自残就是把左臂放在窗户两条铁条之间,胳膊斜插进去往外折,若不是方瑜及时发现,钟伶的左臂就不单单是骨折这么简单,而是毁灭性的骨裂。
叶初阳看完钟伶的就诊记录,向齐院长问道:“齐院长,您见过钟伶的母亲方瑜吗?”
齐院长道:“见过两次,方瑜生前陪钟伶找我看过两次诊。”
叶初阳道:“我怀疑钟伶家里人有精神病史,您见到方瑜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正常吗?”
齐院长有点意外:“钟伶家里人有精神病史?”他拧眉沉思片刻,接着说,“我只见过钟伶的母亲,就我和方瑜见面那两次的情况来看,方瑜的精神状态没什么异常,只是——”
叶初阳:“什么?”
齐院长道:“其实也没什么,女人嘛,喜欢倒苦水,她抚养女儿不容易,女儿又有精神顽疾,不免牢骚多了些。”
叶初阳想起了方瑜把女儿送到医院后被丈夫痛殴的一幕,方瑜也是在被丈夫殴打后大诉苦水,到处宣扬,为自己博得同情。这种事很常见,方瑜做出这事更是不足为奇,因为以她的立场出发,她的确有满肚子苦水无处倾诉。
叶初阳暂且放下这个问题,提出想见陈笑蓉,齐院长就指着窗外,几个护士正和几个病人坐在草坪里的长亭下用柔韧的柳枝苇叶做手工。
叶初阳和江瀛去到凉亭,见到了出现在钟伶精神舱里的女护士;十几年过去了,陈笑蓉对钟伶的在医院发生过的事仍然记忆犹新,叶初阳问她钟伶是否在2000年7月份去过医院,她不假思索地说:“有啊,有这事。”
她拿着一把圆扇坐在栏杆上,神情并不像钟伶精神舱里所见的那么冷漠,而是一个面相敦厚和蔼的中年妇女,她摇着圆扇说:“钟伶打小就有自残倾向,20年前我在医院上班,当时钟伶家就在我们医院附近,所以钟伶受了伤都是送到我们医院,我又在外科,基本每次都是我在照料钟伶。一来二去我也就和钟伶的妈妈认识了,我还去钟伶家里看过钟伶几次。”
钟伶和另一个年轻的护士坐在另一边的栏杆上用苇叶编手环,亭子当中摆着一张圆桌和石凳,叶初阳在石凳上坐下,向陈笑蓉问道:“您和方瑜很熟悉吗?”
陈笑蓉脸色有些尴尬,笑道:“也不是很熟,钟伶每次住院我们都会见面,她经常会买点东西提到护士站请我们吃,然后就待在护士站和我们聊天。”她皱了皱眉,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其实我们都不太想和她聊天,她总是在发牢骚,说老天对她多么不公平,女儿有精神病,丈夫还总是打她,听得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是我也能理解她,女人嘛,家长理短的琐事就是她全部的生活,的确很熬人。”
叶初阳试探性地问:“那您觉得她当时的精神状态正常吗?”
陈笑蓉笑道:“说实话吗?我觉得她当时已经有些神经质了,我劝她去看心理医生,也不知道她去看医生没有。”
叶初阳:“您说您去过钟伶家里?”
陈笑蓉:“对,方瑜没什么朋友,可能我比较好说话吧,她经常给我打电话邀我去她家里作客。你知道的,她……所以我总是推辞,实在推辞不掉就去过两次。”
叶初阳:“您还记得她都干了些什么吗?”
陈笑蓉回忆一阵子,道:“方瑜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倒是钟伶,那次钟伶把我吓坏了。”
叶初阳忙问:“钟伶怎么了?”
陈笑蓉放下扇子,神色凝重:“钟伶家是很老式的筒子楼,她们又住在顶楼,所以她们家有个小阁楼,平时放些杂物。那天应该是周末吧,钟伶没去学校,我去钟伶家里和方瑜聊了会天——”
那天是周末,钟伶没有去学校,和母亲待在家里,后来陈笑蓉去做客。方瑜和陈笑蓉在客厅聊天,茶喝完了,方瑜就去厨房烧水沏茶,陈笑蓉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根陈笑蓉回忆,当时钟家的天花板是木质结构,她端着一杯茶水,一撮灰尘忽然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掉进她杯子里,她抬起头往上看,看到天花板轻微颤动,响起呼通呼通的脚步声……随后,客厅后方那架通往阁楼的楼梯方向传来猫叫声,陈笑蓉回过头,就见四五只猫从阁楼跑下来,凄厉地叫着。
啪嚓一声,陈笑蓉手里的水杯落了地,摔了个粉碎,她看着阁楼,愣住了;那几只猫均被割烂了耳朵,戳瞎了眼睛,身上的毛发缺一块少一块,缺少毛发的地方连皮都漏了出来,一只黄狸猫的前爪不自然地蜷缩着,嘴里一直往外淌着血沫。
陈笑蓉沿着楼梯往上看,看到钟伶在楼梯尽头站着,当时钟伶穿着一件小小的吊带裙,双臂和双腿都裸露着,身上和脸上布满了被猫抓绕出的血印,她目光阴冷地看着逃下楼的那些猫,手里拿着一把沾满血迹和猫毛的美工刀。
方瑜闻声赶来了,看到钟伶那副模样,便呵斥道:“伶伶!你怎么又把猫抓到阁楼上,看你这幅样子!”
但是钟伶却以怨毒的目光注视着母亲,举起手中的美工刀对准了母亲,歇斯底里地哭喊:“是你!是你在害我!你想杀死我!”
第14章 你喜欢海阳
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一幕,陈笑蓉至今心存余惊,她看了看一旁编织柳条的钟伶,压低了嗓音说:“钟伶的妄想症很严重,明明是她残害那些猫,却反向指责她的母亲。后来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她一直像债主一样盯着方瑜,方瑜和我们说几句话,她就哭叫着说方瑜在串通我们想把她害死。我给她打针,给她吃药,她统统不配合,好像我是她的仇人一样,一心想害死她。”
江瀛听到现在,心里大致有了判断:“总结下来就是钟伶不仅自残,还虐猫,而且她的被迫害妄想症严重,谁和她走得近了,她就认为对方想害她。”
陈笑蓉点点头:“是的。”
江瀛摸摸下巴,眼睛里有些兴味:“有意思。”
叶初阳觉得江瀛说话很不适宜,就朝他盯了一眼,让他收敛点,然后朝钟伶走近两步,温和道:“钟女士,你还记得我吗?前两天我们见过。”
钟伶反应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叶初阳见她呆滞又麻木,决定给她一些刺激,就问:“我想见见你的父母和未婚夫,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钟伶编织柳条的手停住了,她茫然地反问:“他们在哪?”
叶初阳看着她说:“你的母亲方瑜,父亲钟兆强,还有你的未婚夫刘彦,他们都不见了,你想找到他们吗?”
钟伶低下头,撕扯着手中的柳条:“我,我不想找他们,我不想见他们。”
叶初阳问:“为什么?”
钟伶更加用力撕扯手中的柳条,手指被勒得青青红红,她说:“他们都不爱我,他们在计划杀死我。”
叶初阳闻言,不禁和江瀛对视一眼,江瀛笑着问:“他们伤害你了吗?”
钟伶点头:“他们一直在伤害我,他们想杀死我。”
江瀛笑容轻薄:“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想害你?”
钟伶怔了一会儿,忽然捋起袖子露出细细的手腕,把手腕伸到叶初阳面前:“你看,他一直在控制我,他想杀了我!”
叶初阳在她手腕内侧看到一块小小的纹身,是一块小小的拼图,他觉得这个图案很眼熟,稍一回想就想起钟伶的未婚夫刘彦的手腕内侧也有一块这样的拼图图案,和钟伶手腕上的图案很像。
叶初阳:“这纹身是你和未婚夫刘彦一起纹的吗?”
钟伶激动大喊:“不是刘彦!不是刘彦!不是刘彦!”
她毫无预兆的发狂了,抄起苇叶和柳条砸到叶初阳脸上,还扑过去厮打叶初阳:“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也想害死对不对?你也想害我!”
江瀛冲过去一把推开钟伶,厉声道:“看住她!”
陈笑蓉和另一个男护把钟伶按住,男护强制性把钟伶带进住院楼,陈笑蓉向叶初阳道了歉就跟过去照看钟伶。
叶初阳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很无奈地看着镜片出现的裂痕,道:“很贵啊。”
江瀛把眼镜接过去看了看,道:“镜框也坏了,得换一副。”
叶初阳撩起衣角擦了擦镜片又把眼镜戴上了:“这是新配的,才戴两个月。”
边小澄把车开到疗养院门口,发现叶初阳的眼镜镜片裂了,就问:“叶博士,你的眼镜怎么坏了?”
叶初阳损失了一副眼镜,很丧气,摇摇头不愿意多说。
江瀛上了车,吩咐边小澄:“找间眼镜行配眼镜。”
三十分钟后,边小澄把叶初阳和江瀛送到了商场大楼,他去地下车库停车,叶初阳和江瀛先一步乘电梯去十四楼配眼镜。到了店里,测视力测散光一系列流程下来花了半个多小时,叶初阳被店员带去选镜片,江瀛在一排摆着墨镜的货架前看墨镜。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叶初阳戴着新眼镜出现在江瀛面前,道:“我约海阳在楼下餐厅见面,你要来吗?”
叶初阳换了一副银质镜框,一对形状略长带方的镜片,他之前戴的眼镜镜片教圆,所以看上去学生气比较浓,现在换了一副略有些尖锐弧度的眼镜,气质也随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此时叶初阳身上少了些书卷气,多了几分精锐干练又有些锋利的精英气质,配上他不苟言笑的扑克脸,非常唬人。
但他一张嘴一说话就还是一副软绵绵的任人揉捏的样子:“江总,你在听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