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斑衣白骨
叶初阳站在门口静住片刻,在心里进行了一会儿并不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就关上卧室门,折了回去,掀开被子在江瀛身边躺下了。他不愿意让江瀛觉得他在躲着他。
江瀛翻身面朝他侧躺着,看着他模糊的侧脸轮廓,说:“你不用怕我,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
叶初阳也翻身面朝他,道:“你不用担心,如果我在你身边感到不舒服,我会告诉你。”
江瀛很轻地笑了笑,闭着眼含着微笑说:“再给我一晚上时间,明天你会见到你熟悉的江瀛。”
叶初阳想说你不在我面前伪装起来也没有关系,我能熟悉你现在的样子,但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现在太无足轻重,对江瀛也太无足轻重,他不能自以为是打破江瀛用将近二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融入社会和人群的‘功能’,他更不能自以为滥用自己那点聊胜于无的同情心成为和江瀛对峙的人群中的特例。江瀛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特殊对待,他能很好的融入社会和人群,至少目前为止他可以。
所以叶初阳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灯按灭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边小澄就来了。他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把法西娅送了回来,回家没睡几个小时就开着江瀛的车到了叶初阳住的小区,他站在门外没按门铃,而是给江瀛发信息,告诉江瀛他到门口了。
很快,门开了,开门的是江瀛,江瀛仍旧只穿着一件睡袍,开了门才把衣带系住,低声道:“他们都在睡觉,进来小声点。”
边小澄抱着一套刚从干洗店拿出来的西装还有成套的皮鞋和领带,掂着脚走进屋里,道:“叶博士还没起呀。”
他忽然不出声了,因为江瀛进了一间卧室,卧室门没关,他悄悄往里看,看到叶初阳在床上躺着还在睡觉,叶初阳旁边的床铺也是乱糟糟的,显然是江瀛刚才躺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觉得有点害臊。
江瀛拿着一条毛巾出来了,还带上了房门,看到边小澄在门口杵着,就说:“自己找地方坐。”
江瀛去卫生间洗漱了,边小澄才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坐了没一会儿,听到卧室门响了,叶初阳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眼镜,眯着眼睛去辨认边小澄的脸,道:“边秘书?”
边小澄笑道:“早上好啊叶博士。”
叶初阳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边小澄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看到他领口后面倒是没什么明显的痕迹,但是他戴眼镜的时候从袖口露出了伶仃细痩的手腕,手腕上赫然有两道红红的印子。
边小澄机灵死了,立马看出那两道红印子是被绳子勒出来的。他心里很惋叹,脸上仍旧笑道:“我来接江总,给江总送衣服。”
叶初阳听到卫生间里有动静,就说:“江瀛在卫生间,你稍等一会儿。”
边小澄一听他都直唤江瀛姓名了,心里不住的哀天冤地。
叶初阳倒了一杯水,把水杯搁在边小澄手边时偶一抬头就看到了边小澄那一脸痛惜惋叹的神色,他愣了一愣,问:“怎么了?”
边小澄挪动屁股移到叶初阳身边,低声道:“叶博士,江总是不是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
叶初阳又愣住了。
边小澄用鼓励的眼神热切地看着他,道:“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叶初阳傻傻地问:“想什么办法?”
边小澄叹息一声,恨不得趴在叶初阳耳边,把嗓门压得更低:“江总他不是潜规则你了么,我有办法帮你离开江总还能拿到投资。”
叶初阳傻了,他没想到他和江瀛的关系在边小澄眼里变成了他是江瀛潜规则的对象,他是靠献上自己的色相才拿到江瀛的投资。虽然边小澄误会了,但叶初阳还是瞬间就脸红了,偏偏他还解释不清为什么江瀛会在他这里一待就是两天,所以他把脸捂住了,耳朵都是红的。
边小澄以为他承认了,他害臊了,就拍拍他的膝盖,说:“叶博士你别有心理压力,其实像你这种情况挺常见的,这种关系及时中止就可以了。”
叶初阳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就把水杯端起来塞到边小澄手里:“你喝水,多喝点水。”
江瀛从卫生间出来了,叶初阳立马起身往卫生间走,低着头谁都不看,呼通一声拉上了门。
江瀛还是看到了叶初阳脸上红晕和不自然的神色,就问边小澄:“他怎么了?你跟他说什么了?”
边小澄机灵死了,立马编出一句谎话:“哈哈哈叶博士刚才喝的水太烫了,把脸都烫红了。”说着他把水杯凑到嘴边喝了两口水,“哎呀烫烫烫烫!这杯水也好烫啊。”
他握着一杯里面飘冰块的冰水,卖弄着自己金扫帚影帝级的演技,演完了还露出两行白牙朝江瀛灿然一笑,做作又刻意出了金扫帚影史新高度。一直延挨到江瀛回卧室换衣服,边小澄才长呼一口气,心道还好他机灵得要死且演技精湛,不然被老板看出他想解救叶初阳于水火的计划可就未始即终了。
没一会儿,叶初阳从卫生间出来了,刻意躲着边小澄在厨房里洗水果和牛奶打成奶昔。他端着两杯奶昔放在餐桌上,看到江瀛西装革履地从卧室走出来,头发也简单打理了一下,整个人又变成精明强干的精英模样。
江瀛走到叶初阳身边端起一杯奶昔,喝了一口,道:“边秘书,简单说说情况。”
边小澄道:“董事长回来了,昨天和前天在公司看账,今天要开高层会议,所以展总让我过来接你,请你务必参加。”
江瀛转过身倚在餐桌边缘,道:“他没问我这两天在哪?”
边小澄先瞟了眼叶初阳,才道:“展总嘱咐我告诉你,就说这两天和周青楚小姐在一起。”
叶初阳闻言,忽然被奶昔噎住了,背过身连咳了好几声。
江瀛瞥了叶初阳一眼,递给他一张纸巾,才冷冷道:“比起我乱搞,他更想看到我和女人乱搞?”
边小澄机灵死了,遇到自己回答不上的问题就转移话题:“江总,时间不早了。”
江瀛把奶昔搁在桌子上,一转身站在叶初阳面前,道:“叶博士,你今天别去办公室了。”
叶初阳双手捧着杯子放在胸前,当做和江瀛之间的一道屏障,偏过头不看江瀛,问:“为什么?”
江瀛沉沉一笑,道:“今天我公司里会出事,我不想让那些不好听的话传到你耳朵里。”
叶初阳把杯子举高遮住自己半张脸,道:“好,那我不去了。”
江瀛挑眉笑道:“这么乖?”
叶初阳瞪他:“你又说这种不合适的话,你自己掰着手指算算我比你大多少。”
江瀛笑了两声,把他挡着脸的杯子按下来,道:“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叶初阳点点头。
江瀛道:“那我走了?”
叶初阳看他一眼,又点头。
江瀛转身往门口走,经过法西娅卧室时恰好法西娅推门走出来,道:“江总?走啊?”
江瀛一如既往爽朗笑道:“是啊,明天见。”
江瀛走了,叶初阳心里一时空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江瀛带走了,房子里显得宽大了许多。今天和昨天和前天和大前天一样,没有什么改变,但是的确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叶初阳想留住这点改变来证明昨天和前天发生的事都是真实存在的,否则他会怀疑自己在做梦。
但是江瀛离开的时候把那点子改变带走了,告诉他:什么都没有改变。
叶初阳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江瀛喝了一半的那杯奶昔,脑子里恍恍惚惚的,像是还没睡醒……
他放在卧室的手机响了,他只顾着发懵,没听到,还是法西娅跑过来把手机塞到他手里,道:“快接呀,是海阳。”
叶初阳接通了电话,道:“海阳哥。”
海阳:“怎么这么没精神,还没睡醒?”
叶初阳提了一口气,道:“这么早打电话有事吗?”
海阳一向爽快,此时却有些欲言又止:“有件事,我觉得你得知道。”
叶初阳问:“什么事?”
海阳道:“宋友海杀人了。”
第36章 结婚对象
八月二十五号,这一天是宋友海女儿的生日,但是却在亡女生日这天,宋友海犯了命案。被害人是长水中学初一的学生,名叫粱悠悠。
到了公安局略一了解案情,叶初阳才知道他把江瀛从拳庄带回家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谋杀血案;其实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案发的第三天了,这三天里海阳所在的刑侦中队接警出警,逮捕作案嫌疑人宋友海,初步采证和审讯后,海阳才向叶初阳告知这一消息。因为他认为叶初阳有知情权,宋友海从两年前喜缘酒店失火案中的受害者和目击者摇身一变成为一件谋杀案中的嫌疑人。
“那颗袖扣,你们不查了吗?”叶初阳坐在海阳办公室,拨开自己混乱的思维找出一个自己目前唯一明确的问题,“你们要抛弃宋友海受害人的身份吗?”
海阳办公室里还有个年轻的警员在文件柜前翻找资料,闻言忍不住回头瞪向叶初阳,道:“你们这些外行人怎么老是对我们指手画脚的,案子都是一件压一件,有没有轻重缓急之分啊,也不见得我们干了什么事儿全都得见报让你们知道吧。好家伙一张嘴就是我们要抛弃宋友海,你是政法委啊。”
叶初阳说话一向率直,这年轻人比他更率直,叶初阳被他急头白脸一顿抢白,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冒进,就说:“抱歉。”
海阳提溜着两只茶包扔到茶杯里,冲进去半杯开水,笑着骂了声那年轻警察:“行啊你,审讯嫌疑人没长进,数落人的时候嘴皮子倒是最利索。赶紧滚蛋,别在我眼前晃悠。”
年轻警察拿着一叠资料出去了。
海阳把茶杯搁在叶初阳面前,在叶初阳对面坐下了。
叶初阳才被数落,但还是觉得应该把宋友海的身份问题弄清楚,道:“海阳哥,你们会把两年前那件纵火案搁置下来吗?”
海阳掉头冲门口方向喊了一声:“小陶。”
没走远的年轻警察又回来了,伸了个脑袋进来,道:“咋了海队?”
海阳翘着腿指了指叶初阳:“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人民群众没听明白。”
年轻警察也愣头愣脑的,看着叶初阳就要重复。叶初阳抢先道:“没事了,请把门关上,谢谢。”
年轻警察去看海阳,海阳朝他摆摆手,他才关上门走了。
海阳笑道:“清楚了吧?要不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叶初阳白他一眼,但没怎么用力,只把一双温柔的下垂眼横了横,不怒反嗔。
海阳道:“像你刚才提出来的问题,新进警队的实习生都问不出来,太外行。”
叶初阳道:“我本来就不是内行。”
海阳道:“所以你就更不应该问了呀,刚才小陶说的对,案子都是一件压着一件,肯定分个轻重缓急。现在宋友海面对杀人指控,我要是反过来调查两年前的一件疑似纵火案,我对上对下怎么交代?”
叶初阳把眉一压,道:“宋友海真的是杀害粱悠悠的凶手吗?”
海阳又把手指着他,这次离他的鼻子很近,摆出严肃的神色道:“警方侦查期间,案情不披露。你只需要相信我告诉你的结论。”
海阳在公事上一向守原则,不对非警务人员披露详细案情。
叶初阳只好不再质疑,道:“宋友海现在在哪?”
海阳道:“预审队,怎么了?”
叶初阳道:“我想见他,可以吗?”
海阳不假思索道:“当然不行,他还没认罪,除了律师没人能见他。”
叶初阳忍不住再次质疑:“既然他还没认罪,那你怎么肯定粱悠悠就是他杀的?”
海阳严厉道:“初阳,这是我对你解释的最后一次,我们发现了足够给宋友海定罪的物证,粱悠悠的妹妹粱心心也可以做人证。宋友海就是杀害粱悠悠的凶手,这是事实。”
叶初阳:“粱心心不是粱悠悠的双胞胎妹妹吗?她年纪这么小,证词可信度高吗?”
海阳:“我的经验告诉我,孩子证词的可信度比成年人高得多。”
见叶初阳仍存有疑虑的样子,海阳决定向他透露些许内情,道:“我们调过过案发前一周的监控,发现宋友海从五天前就开始跟踪粱悠悠姐妹。直至粱悠悠死亡当天,宋友海还尾随了她们。后来粱悠悠死亡,粱心心被追赶受伤,我们在粱悠悠身上发现了宋友海的指纹和皮肤组织,粱心心也亲眼看到宋友海在强制猥亵粱悠悠不成后把粱悠悠摔到地上,造成粱悠悠脑骨破裂,送到医院时已经血溢满头腔。这些我们没日没夜搜集了三天的罪证足以证明宋友海就是杀害粱悠悠的凶手。”
叶初阳这才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不明真相的外行人却反过来质疑刑事警察专业庞大的侦查手段和刑侦体系是多么的不自量力,他不免歉然道:“抱歉,海阳哥,是我有点着急。”
海阳粗爽地摆摆手,道:“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我就再多说一句,我们现在办案讲究重证据轻口供,宋友海精神不正常,只要找个合格的律师辩护,他杀人多半不用负刑事责任,但是我们会努力把他送到强制医疗所。让一个有犯罪倾向的精神病人流落社会,是对整个社会的不负责任。”
叶初阳心里忽然有点闷闷的,海阳特指的是宋友海,但是他想到的却是江瀛。
海阳或许和他心有灵犀,也想到了江瀛,道:“江瀛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他不是老粘着你吗?”
叶初阳把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茶水才道:“他公司有事,我两天没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