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斑衣白骨
叶初阳直眉楞眼地问:“什么恩?”
江瀛道:“十五年前我不小心从楼上跌下,是海警官的父亲及时叫来医生我才捡回一条命。”
海阳并不想让他说起这件事,就冷声道:“江总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江瀛悠然自若地看着他,笑问:“什么麻烦?”
海阳道:“听说你把你们公司前市场部经理姜子冲打伤了?姜子冲刚做完伤情鉴定,他左眼视力降到0.3,已经造成了永久性伤害。他要对你提起刑事诉讼。”
江瀛坦荡地就像踹了一脚猫猫狗狗,笑道:“没错,有这回事。怎么?海警官想念在我们是故交的份上,帮我料理麻烦?”
海阳笑道:“这件事闹得挺大,我可料理不了。你已经涉嫌故意伤害,还是自求多福吧。”
江瀛风度翩翩地点头微笑:“有劳海警官挂心。”
海阳按住叶初阳的肩,道:“我走了,有事打电话。走了小娅。”
法西娅:“再见海阳哥,路上小心。”
叶初阳什么都没说,只叼着包子目送海阳几步,海阳一出门,他双肩一垮,双眼无神直视醋碟,叹了声气。他这声气叹的太明显也太突然,桌上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他。尤其是江瀛,江瀛离他最近,江瀛撑着下颚面带微笑盯着他的侧脸,像是在盯一个死物。
江瀛觉得叶初阳很有意思,刚才海阳在场时,叶初阳只顾着吃东西,片刻不得闲,忙得好像有人跟他抢食吃。现在海阳走了,叶初阳也就松懈下来了,像一只被扎了一针的气球,从里到外都瘪了。他还发现叶初阳皮肤很好,又白又亮,细腻的毛孔连都看不见,五官也很是秀致,整张脸像白泥捏的一样。昨天在写字楼天台第一眼看到叶初阳,江瀛就觉得叶初阳的眼睛很亮,漆黑通透,黑白分明,和叶初阳对视就像被一道光晃了眼,他这双眼睛想必搁置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楚。
叶初阳发现自己成了视线中心,就一脸茫然地问:“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江瀛就笑:“叶博士刚才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叶初阳扭头看了看江瀛那张离自己很近的帅脸,一本正经道:“吃累了。”
江瀛看了看桌上风卷残云一摊狼藉,道:“哦,那吃饱了吗?”
叶初阳点点头。
江瀛食指敲了敲桌面,指代不明地问:“这家店能签单吗?”
边小澄立马说:“不行啊江总,这家早餐店不能签。”
江瀛不说话,往收银台抬了抬下巴。边小澄机灵死了,立马过去帮叶初阳这一桌买单。
叶初阳也看出了端倪,问:“你干嘛?”
江瀛笑道:“请你们吃顿饭,就当见面礼。”
有人请吃饭,叶初阳当然乐意,就板着脸道了声谢谢。
边小澄很快回来了,脸色有些忐忑:“江总,老板娘说叶博士这一桌已经付过钱了,是海警官付的。”
江瀛顿时冷下脸,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
法西娅旁观全程,心里很激动,在她视角里她表哥引得两个大帅哥争相为他买单还争风吃醋,真尼玛GAY圈天菜宝刀不老!妥妥的‘霸道总裁酷警官双双爱上我’的绝美戏码!
江瀛都起范儿了,这个逼却没装成,他心里很不爽快。边小澄为了给老板排忧解难,就说:“江总,要不咱把隔壁桌的单买了?”
叶初阳闻言,觉得边小澄的提议真是神经病,哪有正常人上赶着给陌生人买单的?让他没想到的是更神经病的事在后头,江瀛竟然点头应允了,还说:“把店里所有人的单都买了。”
边小澄拿着卡去了。
叶初阳瞪眼,十分不能理解地问江瀛:“江总,你为什么帮其他人买单?”
江瀛笑道:“开心。”
叶初阳再度瞪眼,心道头一次见到有人有买单癖,帮别人买单就开心,他真情实感地问:“你现在开心了吗?”
江瀛道:“还好,一般般开心。”
叶初阳透过玻璃墙往外看了一眼,真情实感地提议:“那你把这条街的单都买了吧。”
江瀛:……
边小澄买单回来恰好听到叶初阳这骚到不能再骚的提议,顿时被吓愣住了;在街对面有一家珠宝店和一家名车4S店还有一家古董收藏店,尼玛老板是个神经病八成会答应,到时候加上他自己的卡都不够刷的啊!
江瀛没让边小澄失望,他认真思考了叶初阳的建议,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们的时间来不及了。”
边小澄立马附和:“对对对对对,江总,齐院长还在等您呢。”
于是江瀛带着不能为整条街买单的遗憾上车了,叶初阳也带着不能亲眼目睹江瀛为整条街买单的遗憾上了江瀛的车。江瀛的车是一辆SUV,比他那辆耗油低性能的二手车好了不知多少倍,一路拉风地到了疗养院。
疗养院开在郊外半山腰,被一片葱郁的树林包围着,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世外之地。
叶初阳走在甬道里,看到草坪上三三两两分散着穿白色病服的病人,他们散步、聊天、打乒乓球、跳绳、晒太阳,大多数人的行为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但也有个别者举着一朵蒲公英疯狂奔跑,或面对一颗树侃侃而谈。
他们在一栋粉白墙皮砌成的小楼里见到了齐院长,齐院长已经事先知晓了他们的来意,因为这次有江瀛作陪,所以叶初阳和齐院长的交涉顺利很多,江瀛最后以‘再给疗养院建一栋楼’拿下了这场谈判。
双方口头协定后,齐院长把他们领进了办公室,拿出一份病人名单,道:“小叶啊,这里面都是比较符合你要求的病人,后面有他们的病例,你看看。”
叶初阳接住资料,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迅速锁定一个感兴趣的目标:“齐院长,这位叫做钟伶的病人患有妄想症是吗?”
齐院长道:“钟伶?对对对,她已经在这儿住了两年了,情况一直不见好转,是我们团队一个棘手的难题。”
叶初阳:“我能见见她吗?”
钟伶住在住院部三号楼一间病房,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即将到钟伶的病房时,江瀛忽然说:“齐院长,我出去打个电话。”随后江瀛下楼了。
齐院长推开701号病房门,道:“小叶,这就这间。”
叶初阳走进去,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在病房里焦躁地转来转去,手里端着一杯水,把杯子里的水泼洒到墙上和床上。她就是钟伶,她留在资料里的照片是一张容长清秀的脸,此时脸上血肉枯瘪了,瘦得露出骨相。
“齐院长,着火啦,好热,赶快救火啊。”
钟伶急慌慌道。
齐院长道:“火势不大,已经被扑灭了。你先坐下,不要慌。”
钟伶老老实实坐在床尾,但神色依旧不安。
叶初阳走进去想跟她对几句话,但钟伶只恍恍惚惚地在房间里乱看,指着墙角说:“又烧起来了,赶快扑灭啊!”
说着,她抱起茶壶把水全都洒在墙角,又掀掉被单来回在墙角扑打。
齐院长道:“她不会和你交流的,她一直都陷在自己的回忆里。”
叶初阳离开病房,道:“齐院长,麻烦你简单说一下她的情况。”
齐院长道:“行,到我办公室说。”
两人回到办公室,在茶桌两端落座,齐院长道:“钟伶很可怜,她的父母和未婚夫都在一场大火中遇难了。”
叶初阳:“大火?”
齐院长:“对,就在她和未婚夫举办婚礼当天,婚庆公司用的劣质电线烧了起来,酿成大火。钟伶的父母和未婚夫都被烧死了,还有两个亲友宾客,一共死了五个人。钟伶的精神从那天起就出现了问题,直到现在,她还一直停留在婚礼当天。”
叶初阳:“但您说她患有妄想症。”
齐院长:“她时常自言自语,自导自演,一会儿扮成未婚夫,一会儿扮成父母,一会儿扮她自己,把那场没完成的结婚典礼完成了一次又一次。我知道,你想说她这样的情况更像是人格分裂是吧?但是不是的,按我多年的经验来看,钟伶虽然扮做已故的父母和未婚夫,但是她不认为自己就是他们,她还是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我问她父母在哪里,她也会说去世了。人脑太复杂了,哪一环节出了问题都能引起连锁反应,钟伶的情况很特殊,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
叶初阳问:“有人来看过她吗?”
齐院长道:“她的其他亲人都在外地。有一个姓范的律师经常来看她,是她的朋友。除了他就没什么人了。”
叶初阳想了一会儿,道:“齐院长,我想为钟伶女士采样,您能联系到这位范律师吗?我想征得他的同意。”
齐院长道:“我有他电话,我问问他。”
齐院长给律师打了通电话,律师说电话里说不清楚,马上过来一趟。
挂了电话,齐院长和叶初阳闲扯几句闲篇,忽然问:“小叶,你和江瀛是什么关系?”
叶初阳道:“江总是我的投资人,我的项目就是他在资助。”
齐院长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叶初阳想起江瀛在天台华呼风唤雨,江瀛暴戾地扇了表姑一巴掌,江瀛任性地想要帮整条街客人买单,觉得江瀛种种行迹也算得上‘行为异常’,便问:“齐院长,江总说他也是您的病人,这是怎么回事?”
齐院长道:“江瀛啊,他的情况和钟伶有点像,也是妄想症和人格分裂的糅合。你见江瀛平时彬彬有礼的对吧?其实他很容易受刺激,但凡他受了刺激就会变得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还有轻生的举动。”
叶初阳一惊:“轻生?”
齐院长叹了声气:“据他家里人说,上个月十七号,那时都已经凌晨了,江瀛本来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忽然爬起来要跳楼,要不是他家里人及时发现,现在人已经没了。”
叶初阳:“不是梦游吗?”
齐院长摇摇头:“不是,他当时应该是清醒的,被拦下后没有伴随攻击性的举动,所有梦游症患者被叫醒后都会攻击叫醒他们的人,但是江瀛没有,他只想寻死,所以我认为他不是梦游。”
叶初阳道:“您说他人格分裂,指的就是他暴戾轻生的人格吗?”
齐院长:“不不不,多重人格彼此不相通,主人格和副人格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不认同其他的人格。江瀛绅士的一面和他暴戾的一面衔接的非常紧,都认同‘江瀛’的身份,都算是江瀛的主人格。”
叶初阳有点糊涂了:“那他的副人格是什么?”
齐院长皱眉,深思,答非所问道:“应该和他童年时期的一件血案有关。”
叶初阳问:“什么血案?”
齐院长摆摆手,不愿意多说。
门被敲响了,一名护士道:“院长,范律师来了。”
范律师长得很端正,带着金边眼镜,斯斯文文彬彬有礼,还给齐院长捎来了家乡的腊肠,为人很精明。齐院长说明了叶初阳的来意,范律师一听或许有利于钟伶病情好转,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离开办公室去看望钟伶,临走前给了叶初阳一张名片。叶初阳看过名片才知道范律师叫范云溪,在本市有名的翰星律师事务所工作,颇有名望。
齐院长道:“这个小范心挺好的,朋友当到他这份上算是到头了。”
叶初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约定明天来为钟伶采样。齐院长心细,让助理去草拟一份承诺书,待会儿他和范云溪都签上字,以免日后出现纠纷。草拟承诺书需要时间,叶初阳在办公室里待得无聊,四处走了走,走到落地窗边往外看,看到一片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的绿草地,那些病人们都已经被看护送回房间里,所以草地上只有一张长椅,长椅上只坐了一个人,是江瀛。
江瀛坐在长椅上,摊开双臂搭在椅背上,仰起头闭着眼,脸朝向碧紫蓝天,阳光落在他身上泛起一团团光雾,每寸皮肤都在闪闪发亮。他像是察觉到了自己被人长久地注视着,于是掀开眸子朝办公楼方向看了过去,视线透过一扇落地窗,落在了叶初阳眼睛里,朝着叶初阳微微一笑。
叶初阳看着他,难以想象眼前这优雅懒倦的男人曾在一个月之前企图跳楼自杀,似乎他的脑海中潜伏着一重重不为人知的危险的动机……
江瀛看了他半晌,回过头,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唇角忽然挑出一丝笑容。
叶初阳循着他的视线向右看过去,顿时就愣住了。
江瀛面朝一座住院楼,就是钟伶所在的那栋楼,钟伶病房里开了窗户,窗户对着草坪,从江瀛和叶初阳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钟伶房间的窗户,也就能透过窗口看到里面正在燃烧的赤红的焰火。
钟伶的房间起火了,而江瀛正看着窗户里跳跃摆动的火光,一簇红色的火苗落在江瀛的眼睛里,静静地燃烧着。
第6章 自己按门铃自己开
钟伶房间失火,殃及左右三间病房,院方及时发现扑灭火源才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人员伤亡,只有钟伶轻度烧伤,被送进了医院。消防队员把钟伶的卧室检查一遍,发现了失火源头:一只打火机。很廉价的打火机,市价两三块,这样一只打火机为什么会出现在钟伶房间里还成了失火源头?院方不得不重视展开了调查。
“打火机是修理工落下的,被钟伶偷偷捡起来了?”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叶初阳和法西娅一横一竖躺在沙发上,脸上贴着面膜,眼睛上还盖着黄瓜片。法西娅说话时小心翼翼,尽量不牵动脸上的面膜。
叶初阳也很小心,因为法西娅给他的面膜很贵,一片好几十块,他双手规规矩矩放在小腹上,静的像一具装殓进棺的尸体,道:“一个星期前疗养院食堂管道堵了,几个工人过去维修下水道,当时是饭点,工人就和院里的护士还有病人一起吃饭。方护士长说当时钟伶就坐在工人那桌旁边,一个姓李的工人吃完饭还念了一句打火机丢了,当时他们谁都没有在意。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钟伶偷了那个工人的打火机,他们疗养院是绝对不会允许病人接触这种危险品的。”
法西娅轻拍了两下脸颊,道:“哎,到手的采样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