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斑衣白骨
叶初阳却抬了抬手,道:“让我说完,我之所以用性安慰你,是因为我——”说到一半,叶初阳突然停住了,他攥紧手中的杯子,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才颤抖,他的声音也有点颤抖:“因为我喜欢你。”
江瀛僵住了,缓缓抬起头看着叶初阳。
最难的一句话说出口,叶初阳如释重负,往后靠进椅背里,道:“你没听错,我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你能理解的男女之间的喜欢。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总是对你心软,那天晚上我也是不顾后果的陪着你。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江瀛不能理解,只感到难以置信,所以他看着叶初阳的眼神即茫然又混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初阳认为没有必要再给自己留退路,若再往前闯一闯,也不会有更糟糕的结果,于是他对江瀛说:“江瀛,我喜欢你,我在向你表白。”
江瀛终于听懂了,他低下头,双肩往下塌陷,像是又受到了一次重创。
叶初阳在上楼之前就已经下了决心,无论江瀛做出什么反应,他都必须不受影响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所以他露出微笑,温柔地说:“下个月我就三十三了,说实话,我这个年纪,对爱情的需求基本都已经被消磨干净了,也没有你们年轻人对爱情的追求。我不喜欢恋爱,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和能和另一半跨过恋爱步骤,直接长相厮守。我曾经喜欢过海阳,遇见你之后,我又喜欢上了你,其实你不符合我对另一半的任何期待;你比我年轻,比我迷茫,比我糊涂,也不够成熟,但是我却喜欢你,我自己也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叶初阳越说心跳越快,说到后面,他不得不停下喝了一口水,才能接着说:“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多余的感情,但是我们毕竟相处了这么久,我们还接过吻,上过床,所以我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和我类似的感情?我们有没有可能发展朋友以上的关系?”
江瀛很果决,很镇定地说:“你想和我在一起?”
叶初阳怔住片刻:“对,在一起,谈恋爱,交往。总之不是朋友的关系。”
江瀛缓缓坐直了,抬头看着叶初阳,刚才那个慌张、无措、羞愧、狼狈的江瀛不见了,此时的江瀛一如往日般沉稳又冷峻。
江瀛道:“叶博士,对不起,那天在酒店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复杂的关系。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也是因为我和你关系很简单,我不用费心去思考该怎么和你相处,我很不擅长那些事。”
叶初阳刚才还滚烫的心,此时正在一点点凉透,他看着江瀛,竟觉得好笑:“你以前交过不少女朋友,你怎么能说你不擅长和女朋友相处。”
江瀛道:“我谈得都是不合格的恋爱,我和每一任恋爱对象都会在交往两个月后分手。如果你想和我试试,我同意,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们会在两个月后分手,这样也可以吗?”
叶初阳觉得江瀛的话越来越好笑,但是他逐渐笑不出来了:“那你刚才在楼下为什么对我又亲又抱?你不觉得朋友之间不应该做这些吗?”
江瀛:“你是我很特殊的朋友。”
叶初阳点头:“特殊在可以上床,所以你只是想把我当成你的一个炮友?”
江瀛很急,很乱,他想解释,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我没有把你当成炮友,我们是朋友。”
叶初阳冷冷一笑:“我们不是炮友吗?那在酒店的那一晚算是什么?还是你觉得不够爽不够尽兴?正好你办公室沙发够大,我们现在把你想用的姿势和想用的花样全都做一遍怎么样?这次我绝对不会喊累也不会叫停,一定能让你尽兴。”
江瀛道:“你说这种话是在作践你自己。”
叶初阳摇摇头,笑着叹了一声气:“是你在作践我,你把我的尊严全都拿走了,却骂我不知羞耻。早知道你会这样作践我,那天晚上我就应该一头撞死在你床上!”
他狠狠把手中的茶杯掼在地上,杯子摔了个粉粹,破碎的玻璃和水滴爆开,打湿了江瀛的裤脚。
江瀛尚在恍惚,叶初阳已经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第81章 你能放弃江瀛吗?
齐院长又来电话了,催叶初阳去疗养院见面议事。
“表哥,齐院长说他下周要出国考察,只有今天有时间。”
法西娅捂着手机,偷偷地对叶初阳说。
她这表哥这几天没什么工作的心思,对齐院长的见面邀请拖了又拖,本来和齐院长说好了七号见面,但是转眼都十号了,叶初阳还是拖拖拉拉的不赴约。齐院长等急了,又打电话来催他。
叶初阳和法西娅坐在写字楼一楼的公区大堂,两个人面前搁了杯柠檬水,叶初阳嫌办公室里闷,已经在公区大堂干坐了半个多小时。
听到法西娅的话,叶初阳嘴里咬着吸管,默不作声地想了想:“我现在就过去,四十分钟后到。”
法西娅把叶初阳的话转述给齐院长,然后挂了电话,道:“表哥,你没事吧?你这几天看起来特别没精神。”
叶初阳捶了捶后颈,皱着眉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总是犯困想睡觉,身上还特别疼。”
法西娅:“晚上我们去spa?我请你。”
叶初阳把剩下的饮料喝完,站起来伸了下腰:“算了,我只想睡觉。快点去疗养院吧,见过齐院长早点回家睡觉。”
他回到办公室拿了车钥匙,背上一只小小的斜挎包,没精打采地站在电梯间等电梯。
法西娅看一看他打扮,觉得他穿着蓝色衬衫黑色休闲裤又戴着眼镜背着挎包的样子特别像赶去公司的程序员,或是上门修电脑的维修员。
法西娅很嫌弃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你这件衣服怎么还没扔掉?老式又老旧,穿着像个老头子。”
叶初阳眼睛往下一斜,打掉她的手:“我本来就是老头子。”
其实法西娅的话很有偏差,叶初阳身上这件衬衫不老派,但是过于宽松过于简单,走起路来无风自动波浪起伏的,还有几分飘逸,其实是不难看的。只是叶初阳这几天穿得都很随意,不管新旧美丑的衣服全都被他随随便便套在身上了。虽然叶初阳本来就不非常精致,但是他毕竟是个拥有审美能力的GAY,基本的品位还是有的,和他之前穿衣风格相比,近来的确潦草随便很多。
法西娅不喜欢他没精打采的状态,更不喜欢他敷衍随便的对待自己,他现在的模样很像几年前海阳结婚后,他意志消沉的那段时间。
但是这一次和海阳无关,只和江瀛有关。就算叶初阳没有对她开诚布公,法西娅也能猜到叶初阳和江瀛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意外,因为在她预料之中。
法西娅抱住叶初阳的胳膊,把脸贴在叶初阳手臂上,嘟囔道:“表哥,你辛苦了。”
叶初阳瞅她一眼,笑道:“这话说得挺突然。”
法西娅:“我们搬回以前的办公室吧,昨天我给房东打过电话了,房东说房子还在,我们随时可以搬回去。”
叶初阳默了默:“这里环境很好,我不想委屈你。”
法西娅搂住他的腰往他怀里钻,哼哼唧唧地说:“我才不在乎呢,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你不委屈就好了。”
叶初阳失笑,摸摸她的脑袋:“好,那我们这两天就搬。”
电梯门突然开了,江瀛和展星羽站在里面。
四目相对的瞬间,叶初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稍有些不自然,毕竟今天距离他在江瀛办公室里向江瀛表白却狼狈收场已经过去了两天,今天是他们的关系实质性破裂后的第一次见面。这两天他并非刻意躲着江瀛,江瀛或许也没有刻意躲着他,他们都按照往常的节奏正常上下班,或许是老天长眼,他们在两天时间里都没有在同一栋楼的上下两层楼中碰过面,直到今天。
叶初阳先对江瀛和展星羽礼貌又客套地笑笑,然后拉着法西娅走进电梯。
电梯空间很大,站四个人还很宽绰,叶初阳和江瀛中间隔了能再站两个人的距离,法西娅还是从叶初阳身边移到叶初阳和江瀛中间,在一片诡谲的沉默中轻轻拽了下叶初阳的衣袖,低声道:“跟他说,我们要搬走。”
电梯里很安静,是个能说话的地方,并且出了电梯或许就很难再遇见,叶初阳也觉得此时是个退还办公室的好机会,就稍稍向江瀛侧过头,微笑道:“江总,我和小娅商量过了,我们都觉得原来的办公室离家近,上班更方便,所以我们决定还是回到以前的办公室。”
自打他们进电梯,江瀛就低头看手机,听到叶初阳讲话才把眼睛稍稍往右一转,但没看到叶初阳,只看到了法西娅。他顿了片刻,声音沉沉道:“叶博士想搬走吗?”
叶初阳道:“对。”
江瀛很从容:“什么时候?”
叶初阳:“就这两天。”
江瀛:“需要帮忙吗?”
叶初阳:“不用了,大部分都是你布置的东西,我们不会带走,就搬两台设备而已。”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江瀛把手机装在西装裤口袋里,抬脚走出电梯:“需要帮忙就找边秘书。”
江瀛走后,法西娅叹为观止:“太冷漠了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冷漠的人。”
叶初阳很平静:“他凭什么要对我们热情?”
离开写字楼,法西娅去取车,叶初阳站在路边等,两三步外站着同样在等车的展星羽。
展星羽一手揣在裤兜里,一手夹着根烟,看着公路上的车流吞云吐雾,余光瞥见叶初阳站在他不远处,就大声问:“你要搬走了?”
叶初阳淡淡地嗯了一声。
展星羽讪讪一笑:“真惨。”
那天他从江瀛办公室离开,一拉开房门就看到了展星羽,展星羽就站在江瀛办公室门外,展星羽成了他和江瀛关系破裂的唯一知情者。他不知道展星羽听到了多少,也不在乎展星羽听到了多少,因为他连江瀛都不在乎了,更没有必要去在乎一个江瀛身边的人。他没有那么强悍无比的自尊心,被践踏在地的那部分就索性不要了,抽身而去才比较体面。
叶初阳没有理会展星羽,拿出手机给法西娅发消息,催法西娅快些把车开过来。
展星羽自言自语般道:“江瀛的心理医生来丰海了,我得跟着他去看心理医生,看完心理医生,我还得跟着他去老庄的拳庄。没办法啊,我的任务就是跟着江瀛,当他的保姆。”
他说自己在完成任务,似乎已经对跟着江瀛这件事感到很厌烦。
叶初阳已经决定对江瀛的事不过多关心,但是听到展星羽的话,他还是忍不住感到悲哀,江瀛身边唯一的人也成了厌恨江瀛的一员。江瀛似乎比他更可怜。
展星羽忽然走到叶初阳身边,把一张薄薄的卡片递给叶初阳,笑道:“送你。”
叶初阳接住,问:“这是什么?”
展星羽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拳庄的赌卷,比赛今晚八点开始,一共十六场,江瀛参加的场次我全都打了勾。”
叶初阳漠然地看着手里的赌卷:“什么意思?”
展星羽道:“赌拳啊,江瀛连赢两天了,但是今天赢面不大,坐庄的是泰国拳王。赔率10赔5,劝你全押江瀛输,拳王名声很臭,每次都把对手打进医院,江瀛一定顶不住。”
一辆越野开过来停在不远处,响了一声喇叭。叶初阳朝那辆车看过去,只看到漆黑的防窥玻璃,但是他知道江瀛就坐在车里。
“看在我们同病相怜的份上,我帮你下注,签好字拍照发给我。”说完,展星羽摆摆手,朝越野车走去。
叶初阳道:“就算你恨江瀛,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伤害自己。”
展星羽回过头,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必要劝他吗?”
越野车从叶初阳面前开了过去,叶初阳能忍住不朝那辆车多看一眼,也能忍住不对江瀛的事做出多余的干涉,结果就是他什么都没做。
法西娅也把车开过来了,叶初阳和她换了位置,坐在驾驶座开车。
法西娅发现他扔在驾驶台上的赌卷,边看边问:“表哥,这是什么?超市的优惠券吗?”
叶初阳道:“什么都不是,扔了吧。”
法西娅就把赌卷折了几下,放下车窗,扔进路边一只垃圾桶里。
到疗养院的时间是中午四点多,比约定时间晚了十几分钟。叶初阳一见到齐院长就道歉,解释这几天太忙,一趟趟地往公安局跑,所以才一次次拖延。
齐院长很大度,没有追究他的爽约,把他领进办公室里聊了聊宋友海的案例。
叶初阳挑了些能说的告知齐院长,齐院长听完后感慨了一句:“真是难以置信啊,我们的大脑太神奇。”
叶初阳礼貌地笑着:“对,所以我又来找合适的采样对象。”
齐院长拍拍他的腿,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把你叫来。”
齐院长把叶初阳和法西娅领到三号住院楼二楼一间观察室里,房间东面是一扇玻璃,玻璃背面是一间病房,玻璃是单向反射的,在观察室可以透过玻璃看到病房,而病房里的人无法看到观察室。
此时整面玻璃被百叶窗遮住,齐院长站在玻璃墙前,解释道:“一个星期前,派出所把一个人送到我们疗养院,让我们诊断他有没有精神问题。我组建一个团队观察了他一个星期,确认他的精神系统和感知系统以及大脑的处理系统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的行为却非常诡异反常,甚至有很多我们无法解释的问题。”
齐院长见多识广,接诊精神病人经验非常丰富,现在竟然遇到了自己也无法解释的病例,叶初阳感到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病人,问:“这个人在哪?”
齐院长按下墙上一个小小的开关,百叶窗向上卷了起来,露出隔壁房间的全貌——隔壁是一间十平米左右的病房,陈设很简单,只有角落里一张单人床,房间里只有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一名护士。
通过扩音器,叶初阳等人能听到病房里的声响。
男医生把一只装着面包的盘子放在地上,蹲着身子,朝着床下一声声叫道;“茂茂,茂茂出来吃饭了。”
要不是清楚那是间住人的病房,叶初阳一定认为医生在叫一只躲在床底下的宠物猫——此时是白天,病房里阳光充足,床下有一道影子,影子里坐着一个人,那人很瘦小,蜷缩着身体,双臂交叉拥抱着自己,在一片昏暗中露出一双泛着清光的眼睛。
叶初阳问:“这个人就是您说的病人吗?”
齐院长:“对。我们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茂茂。”
叶初阳:“他原来的名字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