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朝邶
其余几个也没什么主意,倒是张秋林想起什么,问宋袭:“你不是说要去找画家?”
宋袭看了眼外面,向导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如同石雕的门神。
宋袭:“晚点再找机会吧。”
民俗馆并不大,仔细逛完也就半个多小时,向导掐着时间,时间一到,就带大家去到就近的体验馆。
体验馆没有别的项目,只有一个——做纸。
作为示范的纸张泛着生硬的僵白,令人很不舒服,宋袭和其余人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件可怕的事——这些纸是用来做什么的。
体验馆的负责人是一个包着头巾的中年妇女,妇女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嘴唇扬起,“这些纸都是有特殊效用的,你们必须好好做。”
“这是用来做面具的纸!”一个姑娘哭着喊出声来,引来妇女的注视。
妇女的脸骤然冷下来,她竖起一根手指,惊慌失措的四下看了一圈,像是怕谁听见,声音压得极低,“镇上禁止喧哗,小声点,小声点。”
宋袭替蒋夙把手洗干净,将袖子挽起,状似无意地试探道:“是有人不让大声说话吗?”
女人惊恐的睁大眼睛,用力点头。
宋袭又问:“什么人?”
女人这一次是摇头,不愿意说出来。
宋袭确定了,杀死胖子的是人,心情愈发糟糕。根据吴川的死状,和他脸上的面具来看,杀他的十有八九是“神明”。
一个是人,一个是神,一个为取血,一个看上去更像是为了单纯的杀戮。
来的时候十三个人,如今只剩下十一个,若是无法早点摸清两者杀人的意图和规律,他们恐怕撑不到离开小镇,就全军覆没了。
第三十二章 至死不渝的爱08
体验馆做的是传统宣纸,原料已经备好,他们只需将其用竹帘抄成纸,再刷到炕上烘干就行。
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做起来相当困难,对力道和平稳度的把控要求颇高,加上大家心里都藏着事情,做起事来多少畏手畏脚,从他们来到体验馆已经三个小时,竟没有一人抄出完好的宣纸。
红色连衣裙气愤地将竹帘砸到地上,“他们分明就是在故意为难我们!”
妇女走过来,蹲下身捡起竹帘,颤抖着手指去擦拭上面的灰。
她抬头,憎恶地盯着红色连衣裙,“你的不满和愤怒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她起身,眼睛里像是蒙了层雾气,没有焦距,情绪却很浓烈,“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每个人都会死。”
“你什么意思?”宋袭道。
妇女猛地睁大眼睛,抬手指向青年,“你会死。”她脚下小幅度的移动,手指又指向了第二个人,“你也会死,还有你!”
“总有一天这里的人会全部死光,一个不剩,一个不剩……”
说完,她疯癫的笑起来,却又迅速恢复冷静,将乱蓬蓬的头发别到耳后,“这个竹帘脏了,我去拿个新的过来。”
看着她脚步轻盈的离开,现场弥漫出一种窒息的沉重。
“你们听到她刚刚说的了吗?”蓝康抓着竹帘的手不断收紧,“她说我们都会死。”
“她那是吓唬我们。”红色连衣裙故作镇定,没人看到她转身后死死绞在身前的双手。
新的竹帘被妇女送了过来,这一次,大家的心情要比之前更加沉重,没有一个人在说话。
蒋夙实在看不过宋袭的笨手笨脚,把手伸过去,“我来。”
宋袭擦了把汗,让到一边,抱着胳膊看男孩表演。
蒋夙抄纸的姿势有模有样,游刃有余,只见他有条不紊控制着双手的力道将竹帘小幅度的快速晃动,原本堆在上面的纸浆竟慢慢成形,柔顺的平铺在竹帘上。
“草,忙活这么久,还没一个小孩儿玩得转。”络腮胡恼怒地将手里的竹帘一丢,叉着腰围观想要学点技法。
蒋夙把抄好的纸刷到炕上,又转身去弄另一张。
很快,第二张也齐活了,回头对宋袭说:“去叫人过来。”
宋袭被他熟练的动作惊呆了,慢半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叫来那名妇女。妇女对纸的成色非常满意,回头去跟向导嘀咕了几句。
向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走了过来,宣布道:“宋袭和蒋夙二人从此刻起不要再跟团,他们余下的所有时间,都是自由活动。”
这一消息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奋,摆脱向导的控制,对他们至关重要。二话不多说,众人当即埋头认真抄纸,期盼着自己能成为下一个自由人。
宋袭带着蒋夙一身轻松的离开了体验馆,站在体验馆门口,无措的看向左右两边同样狭长的巷子。
他问蒋夙:“你选一个方向。”
蒋夙:“往右。”
没有犹豫,宋袭真的朝右边走去。这条巷子比他想象中更长,越是往前,背后就越是空荡,让人觉得会有东西跟上来。
这种折磨没持续多久,巷子走到了头。
宋袭在尽头拐了个弯,看到一条较为宽广的路。站在路口往远处眺望,有个女人正在石拱桥上画画。
从身形看,应该和那日在船上看见的是同一人。
宋袭用力抱着蒋夙,“夙夙,我们过去看看?”
“你在害怕吗?”蒋夙反问。
“没有。”宋袭嘴巴很硬,他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冷,想抱紧一点。”
蒋夙看了眼环住自己的胳膊,线条流畅皮肤白皙的小臂上,脉络凸出,悄无声息的出卖了主人的情绪。
他让宋袭把自己放到地上,拉上他的手,“走吧。”
宋袭几乎是一路被蒋夙带过去的,直到踏上石拱桥才找回一点主动权。习惯性地把蒋夙揽到身后,一鼓作气走到了画画女人背后。
女人背对着两人,黑发齐腰,柔亮得不可思议。她的身形纤细、修长,依稀可见,一条纤薄的红色丝巾隐没在头发里,缠在她的脖子上。
宋袭惊讶的睁大眼睛,他想起来了,这就是来的第一天夜里,在白家画馆里向墙壁泼颜料水的女人!
本能告诉他,现在必须跑,可双脚如同被强力胶黏在地上,无法挪动分毫。
目光越过女人的脑袋和肩膀,
宋袭看见了她正在创作的画,是一张简单的面部轮廓。
那轮廓上唯有眼睛画了出来,是两个黑色的洞,正静静地望着他。
宋袭如梦初醒,险些低叫出声,他捂住自己的嘴,发现自己又能动了,第一时间拉上蒋夙跑下桥。
蒋夙的手不知为何没有热度,指尖冰凉,他回头看去,发现小孩的脸一直低低埋着,两条腿姿势奇怪,像是踮着脚在跑。
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宋袭没能抓住,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快点带男孩儿离开。
前方的路变得很长,明明还是白天,光线变暗了,灰蒙蒙的雾气钻进了街道,黑暗涌入视野,阻拦了他的步伐。
宋袭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瞪着密不透光的黑暗。
“夙夙。”他艰难的吞咽着口水,呼吸声很大,“你在我旁边,对吗?”
漆黑的环境下,宋袭看不见蒋夙,只知道自己手里还攥着一只手。那只手太冷了,指尖修长,有些硌手,好像他长了很长的指甲。
可蒋夙的指甲圆润,干净,根本不可能带给他这种感觉。
宋袭心里发慌,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松开对方手后,他的指尖沿着对方的手背一路往上摸索。
与手腕相连的手臂很长,是属于成年人的长度。宋袭迅速把手收回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现,“这里太黑了,我牵着你不方便,你自己走吧。”
那人没有说话,但响起了脚步声。
宋袭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狂奔起来。脚步声跟着加快,他感觉到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落在他后颈处。
像毒蛇一般贴着后面的皮肤游走,一点点地摸向他颈侧的动脉。
宋袭意识到对方想干什么,反身朝着黑暗中来了一脚。似乎扑了个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到地上。
钝痛从尾椎骨一路上蹿,疼得人直打颤。
“宋袭!”蒋夙的声音突然响起,让闭眼忍痛的宋袭愣了下。
他飞快睁开眼,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蒋夙的脸近在咫尺,带着担忧,还有一点不满,“你突然拉着她跑什么。”
宋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蒋夙蹙眉:“她转过脸的时候,你拉上她跑了,都没有管我。”
宋袭:“……”
“可能情急之下拉错人了。”宋袭并不记得女人有转过脸,他问,“那你看见她的脸了吗?”
“没有。”蒋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太矮了,被你挡在背后,什么也没看见。”
宋袭浑身被冷汗湿透,他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道,“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蒋夙说:“被魇住了。”
男孩的面色漆黑,把手强行嵌在青年的手心里,“这次抓稳了,不能再放开。”
宋袭瞬间想起之前那只手的触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捧着蒋夙的手,“要不去找副手铐把我们俩铐起来吧。”
蒋夙:“……不要。”
宋袭就是说着玩儿,想活跃下气氛,闻言也没觉得不高兴。他扭头看向四周,问:“那刚刚的女人呢?”
“不清楚,我追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坐在地上了。”蒋夙看了眼青年身后,嘴唇动了几下,半天憋出一句,“疼吗?”
“不疼。”宋袭想装硬汉,岂料脚刚跨出去,就疼得他倒吸口凉气。
蒋夙嘀咕一句:“就知道嘴硬。”
宋袭讪讪的笑了笑,揉了揉尾椎骨的位置,就坐了那么一下,应该不至于骨裂,但淤青应该是有了。
有了伤患,两人行动的速度明显迟缓许多。
宋袭一瘸一拐地离开巷子,固执地要去找画家的下落。蒋夙拗不过他,满脸不乐意的在旁边跟着。
街道两边的铺子白天都开着,里面的老板和客人情绪正常,只是在有生人进来时,脸色明显僵硬。
宋袭走进一家缝纫铺,老板正在裁衣服。他抬眼扫向门口,转身去拿新的布料。
“老板。”宋袭礼貌地打听到,“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画家住在哪儿。”
老板阴仄仄的笑了下,“画家先生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宋袭点点头,换了个更直接的问题,“那你告诉我,糕点上点缀的颜色,到底有没有规律。”
“弄这么清楚有什么用,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呢。”老板从柜子里拿出一摞彩纸,拿起来对着宋袭的比了比,“这个颜色很衬你,我给你提前做件寿衣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