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瓜黄
“他的杀人动机很明显,和他弟弟许星州的死有关,换句话说,许星州的死肯定有蹊跷,最清楚这件事的人除了凶手以外、就是凶手最后一个想杀但是没能得手的蒋依芸了。”
审讯没有用,测谎仪都派不上任何用场。
他们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跟他耗着。
解临提醒池青道:“穿上外套,晚上外面挺凉的,我们去蒋依芸家一趟。”
然而就在几人准备动身之际——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是,电脑显示屏上的波段有了一些变化。
“等等——”季鸣锐走前扫了一眼,看到那条曲线,“他心跳在加快。”
虽然微乎其微,远没有达到触发那声“滴”的程度,但确实是变快了。
池青留意到摆在沈星河面前的那本档案:“他面前那本档案已经翻过去两页了,只要再翻一页……”
解临:“只要再翻一页就是最后一名受害者的资料。”
最后一名受害者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是凶手以为的“喻扬”。
是这几个人里,凶手唯一曾想放过的人。
如果这场谈话能让沈星河露出破绽,那么最后一页上的喻岚,可能会是那个破绽。
沈星河眼眸低垂,看着对面的刑警把档案翻到最后一页。
他的视线落在第一行受害人姓名上。
纸张没有完全翻过去,姓名被遮挡住一半。
喻……
等上一张纸页缓缓落下去,后面那个字紧跟着出现:岚。
喻岚的照片贴在档案页的右上角。
女孩子眼睛很大,头发柔顺,淡妆,擦了很浅的口红,拍证件照看着镜头的时候略有些害羞。
沈星河的瞳孔很不明显地扩大了一点。
只这一刻,他脸上才出现跟刚才截然不同的神情,他放在传感器上的手不自觉动了动。
几条不同的曲线当中,有一条曲线落下来,呈“——”状,并且持续了一秒钟。
季鸣锐上半身几乎贴到面前那块大玻璃上,离面前那块电脑显示屏更近,他喊:“有反应,他心跳停了一秒!”
刑警经验老道,他余光捕捉到那一秒的暂停与回落,和他聊起页面上的死者:“她是前段时间那起火灾案的受害人,你那么关注新闻,应该也看到过吧,那天火势很大,她在大厦里等人赴约去看一场期待了很久的电影,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发生了意外,门也被人锁了。她是个哑巴,甚至都没办法呼救……”
最后,刑警盯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认识她吗?”
沈星河的心跳漏了一拍之后,忽地失了衡。
电脑显示屏上那条曲线不再像之前那样平稳——尽管少年坐在那里,他的面色和表情都和他刚进来时没有任何不同,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一名误入者,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审讯结束,他就会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半晌,沈星河对着那页写满文字的纸张开了口,他说话声音有略微的卡顿:“我……不认识。”
在这场谈话里,他说了很多句“不认识”。
但是这句“不认识”和前面所有的不认识都不一样。
因为就在他说话的下一秒。
那台沉默到仿佛出了故障似的测谎仪发出第一句声响:
“——滴。”
第119章 认罪
“滴——”
这一声重重地砸进所有人耳朵里。
那份资料静静地躺在桌上。
死者喻岚。
生前使用的微聊账号为弟弟喻扬的曾使用过的账号:yuy……
沈星河很明显地怔愣片刻,他的视线透过镜片,落在那一串熟悉的字母上,他只看见了前半段,‘yuy’之后的字母却模糊起来,他定定地对着那片模糊的光晕看了很久,直到他眨眼,那片模糊才逐渐消退。
审问一个人就像花时间精力去撬开一枚毫无缝隙的蚌壳。
眼看现在好不容易撬开一道缝隙,刑警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刑警锐利的眼神牢牢锁定在面前的少年身上:“三个月前,她在网上认识了一名网友,她以为对方是她弟弟的追求者,又很快发现对方性别特殊,害怕对方受伤,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弟弟’的身份。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沈星河张了张嘴:“我……”
他的话没有说全,就在这顷刻间,连接着测谎仪的电脑上所有波段都在上下疯狂浮动,毫无规律可言,很快整个屏幕上所有的电图都转变成了危险的红线,沈星河不光心跳失衡了,他的呼吸、脉搏……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观察室里,所有人都看着那片满屏幕的红线没有说话。
但就连池青这种压根没有情绪接收系统的人都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他刚才……是不是在哭?”
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哪怕一滴泪。
尽管沈星河只是眨了一下眼。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地等下一声“滴”。
然而他们没有等到。
因为沈星河垂下眼,他坐在逼仄审讯室里,说了唯一一句真话:“我是你们要找的人。”
下一刻,他又说:“人是我杀的。”
季鸣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认罪了?”
“早知道喻岚的资料那么好用,一开始就往他面前甩,这案子早破了!还用折腾那么久。”
这次审讯很重要,但是他们对于这次审讯的期待也只是希望能够从沈星河的话语里捕捉到一些漏洞,让他们离真相更近一些。
目前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能够指认他,对此沈星河本人也很清楚,他没有理由认罪。
他们以为喻岚最多只是一个突破口,没曾想这居然是沈星河的一道防线,一旦击中便溃不成军。
-
沈星河认罪之后被转到另一间房里,探照灯和监视器直直地对着他。
他的对面坐的人由原先的一位变成了四位。
池青和解临坐在季鸣锐边上,近距离打量沈星河。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直在隔着虚无缥缈的网络追查他的踪迹,现在这个人从网络里走了出来坐在他们面前。
刑警问:“你说是你杀的人,你是怎么杀的?又为什么要杀他们?”
长久的沉默过后,沈星河缓缓道:“既然你们能找到我,应该也已经查到我弟弟的事了。”
“星州出事的时候我还不在华南市,没有见到他的遗体,但是听到警察说他是因为家庭原因抑郁自杀——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不可能。”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除了我以外也没有人这样了解他。我弟弟虽然性格内向,但他并不软弱。”
提到弟弟许星州的时候,沈星河的神情是柔软的,他仿佛隔着时空看到年幼的许星州跟在他身后喊他“哥哥”。
两兄弟性格迥异,许星州敏感又温柔,长得也秀气,小时候领着他出门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他妹妹。
由于家庭原因,父母不尽责,家中又时常争吵不断,所以沈星河作为哥哥,成熟得比较早,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得处理家里的问题,也得照顾比他小一岁的弟弟。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们家就总是吵架,这很容易理解,毕竟很多人结婚成家都不是因为相爱,有很多别的原因。我弟弟(许星州)从小就是一个异常敏感的人,他成绩优异,但是性格内向受委屈的时候会躲在窗帘后面偷偷哭,哭完会装作自己没哭过。”
年幼的许星州不想让哥哥担心,但是架不住沈星河心思深沉。
很快许星州就发现每天放学路上拦着他问他要零花钱的小混混见了他都绕着走;在课堂上公然骂他‘娘们唧唧’的同学第二天向他道了歉……
父母离婚后,两兄弟不得不分隔两地,沈星河走前,许星州对他说了一番话:“哥,我能自己保护自己的,我还要当一名医生呢,以后,我还会‘保护’很多人。”
他们这个家庭破裂不在一朝一夕。
对许星州的打击没有那么大。
兄弟二人刚开始联系得很频繁,但由于沈星河的学校管理制度过于严格,又时常要参加一些竞赛活动,之后两人联系的频率减少许多,这段时间许星州的的确确成长了,在他死前几个月,心思缜密如沈星河,也没发现他有任何异常。
唯一称得上是异常的,只有某天晚上,许星州撤回的一条消息。
“那是星州死前一个月,我当时正在准备竞赛,凌晨三点看到那条未读,点进去已经被撤回了。”
沈星河回了一个问号:?
隔天,许星州说:没什么。
-就是有一道题没解出来。
-本来想发给你看看,但是觉得有点丢人就撤回了。
最后许星州说:
-不需要你帮忙,我能自己解出来的!
许星州偶尔会做这类看似幼稚的事情。
不得不说,网络能够很好的掩藏对方的情绪,便于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两人是面对面聊这件事,沈星河一定能察觉出不对,但当时的沈星河对着这几行稚气的话语笑了笑,就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刷竞赛题去了。
紧接着一个月后,他某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得知了许星州的死讯。
——“学校刚打来电话,你弟弟在宿舍自杀了。”
事情和他们推测的差不多,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会和几名死者有关联:“所以你怀疑你弟弟的死有蹊跷?你有证据吗?”
沈星河说:“有一本日记。”
“日记?”刑警追问,“在哪里找到的?”
“在他课本里。”
许星州那间宿舍在他自杀后就被学校封了起来,左右两间宿舍的学生都换到了其他宿舍,那间出过事的宿舍禁止学生出入,也没有人敢靠近。教室和宿舍里和许星州有关的衣物、课本都被打包交给了家长。
那天晚上,沈星河对着一袋子的东西坐了很久,然后他把许星州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妥善放进柜子里。
其他东西都摆完之后,剩下一个灰色的大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