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纪询:不,我又换了座山爬佛寺。
埃因:吓,纪老师那么喜欢拜佛?!居然还换山爬,那爬够了吗,还需要我推荐别的寺吗?
纪询:……不用了,我已经自己查好了。
埃因:吓,纪老师你都已经查好了?!
纪询:别吓了,帮我个忙,把行李拿出来寄给我……
埃因:?!
之后是地址和一段语音对话。
语音对话听不见,但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
对话里,频繁的去佛寺就是个重要信息,可以当做切入点。
嗒嗒嗒嗒嗒——
窥视的眼,在黑夜里灵活转动。
*
第二天一大早,纪询和霍染因已经再度收拾好自己,离开房间,准备继续沿着昨日订下的行程爬山探访。
他们在酒店吃了个简单的早餐,出门的时候,纪询抬头看看天气。
“嗯,阴云惨惨,不见天日,再加上出酒店房门时意外落下了手机,不得折回一趟……处处不顺,不祥的预兆啊。”
“继迷信思想之后,你还兼职神棍了?”霍染因。
“这是预言家的灵感。”纪询。
“什么灵感,”霍染因头疼,“明明按照逻辑分析,也能分析出我们在琴市滞留得越久,那些人来的概率就越高。”
“可是预言家比侦探时髦,我想在你面前更时髦一点。”
“……”霍染因。
那只灵动的大猫又滚过霍染因的心头。
你天天看着这只猫,觉得它趾高气扬摇头晃脑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讨打。但当你真正碰到它的身体,本来应该教训它的手,又只会轻抚它温热的身体,观察它的毛皮是否一如过去鲜亮。
以后……
霍染因心中掠过一道半晴半阴的云。
不会被纪询吃得死死的吧?
交谈之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酒店前的马路旁,纪询看见一辆的士,伸手招呼。
绿色的的士打出转向灯,缓缓停靠在他们面前,但在纪询即将打开停下车子的车门之前,斜刺里突然冲出个年轻人,抢先他们一步,进了车子里。
车门“砰”地关上,挤出年轻人变了调的嚷嚷声:
“我先来的,这车我的,你们别挤!”
纪询倒也没想挤。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的士已经开走了。纪询和霍染因只好继续在路边等着,好在马上又有一辆绿色空车的士朝这条路驶来。
纪询赶紧招手。
的士停下。
纪询这回先警觉地左右看看,没看见再来抢车的人,才拉开车门,顺顺利利上了后座,对前头的士师傅说:
“去走马山山脚。”
“好嘞,坐稳了——”这辆的士车的师傅有张白嫩柔软,如同满月的亲和大圆脸,声音却是粗犷爽朗的,一脚油门,车子飞驰而出。
走马山是他们今天的第一站,也是琴市市内一座非常大的山脉,山上山头极多,自然,寺庙也极多,从山上到山下,还有一条专门的环山银杏路,曲曲折折,自天空俯瞰,如条金链子环绕整座山,自然,现在这个季节,是没有这种风景的。
车上无聊,纪询玩了会儿手机,自然得和霍染因聊天。
正好他们两个人都坐在后座,沟通起来特别方便,纪询说:“其实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故事的最后矮个子会换牌子……”
他娓娓说来:
“假设真有其事,老胡确实目击了一场凶杀,那也有这几种可能。
一、如他所说,他是无辜的旁观者
那矮个子确实调换了牌子,他的动机是什么?
以推理小说中最常见的调换牌子的模板诡计举例,死者在A房间被杀,但是门牌号调换成了B,最后再调换回A,这是为了掩盖第一案发现场。
现在,死者无论是封在什么佛陀里,他都死了,外表看上去也差不多,除了最后摆放的位置不一样——这个位置是不是有我们还不知道的线索?促使矮个子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他和灰衣服不是一伙的,却肯定知道了灰衣服杀人这件事——他在利用这件事达成某个目的。
二、老胡是半个参与者
当故事里有谎话,它就可以拆解重组成许许多多个元素一样意思却完全不一样的故事。删掉无意间走入后山,故事就会变成老胡早就知道有人要抛尸,蹲在那里等着这一切。替换掉矮个子,故事就会变成老胡知道有人要抛尸,于是替换了牌子等着这一切。这需要我们想个办法,再去好好审问那个老头。
三、老胡就是凶手
这种假设就很小说了,凶犯觉得证据都湮灭了,确信我们查不到,于是出于炫耀心理,想要戏弄我们。
假设一切都是假的,老胡加上这段结尾,可以理解为扩大我们的搜索范围。两块牌子上写的都是寺庙最常见的佛陀,增加一种可能,就是增加成倍的走访成本。那他要么是和我们开玩笑,要么想把我们拖在琴市。
结合他认识你和废弃码头这个特殊地点,说不定背后有什么深不可测的阴谋。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黑衣组织大boss——?”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霍染因算是耐心地听完了这一长串的话,冷淡开口。
“他老年痴呆。”
“……嗯。”纪询十分扫兴,语气怏怏,“真是无聊的结论啊。”
“别把生活看成小说。”霍染因。
“啧啧。”纪询唉声叹气,拿起手机,随便敲了两下,突然对前边的司机师傅说,“十字路口左转!”
他的声音急而快,满含冷然的命令。
正出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司机师傅大脑一时空白,下意识地按照纪询的命令转了方向。等转完方向都开始十数米,才哎呀一声:“偏离路线了……”
“后边有车跟我们跟了一路。”纪询严肃道,“甩掉他们。”
“哎……?”
然而不等师傅消化这句话,一连串的指令已自后头传来。
“左转。”
“右转。”
“左转,进小路。”
“小路右拐。”
“不行,还是有车,黑色轿车——”
“路上怎么可能没有车!”一串不间断的指挥以后,前方的司机已经开始跟不上纪询的节奏了,一旦跟不上,路怒症就开始发作,司机大哥的声音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爽朗,脸色也从万里无云变成了电闪雷鸣,“你指的那辆黑色轿车是我们拐过来之后才出现的,那个牌照,尾号444,这种急着投胎的尾号之前从来没有看见过,兄弟你有被害妄想症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纪询谨慎道,“刚才我就在讨论被人迫害的话题,有被害恐惧不是很正常吗?”
“小心个屁——”司机破口大骂。
左拐右绕之后,不说纪询和霍染因,就连开车的司机一时也分辨不清自己现在所在位置。但是他们大体是朝着走马上前进的,开到这里,也远离了市区,来到绿植茂密,建筑稀疏,无甚人流的郊野道路上。
道路上车辆不多,司机的注意力已从前方路面情况转到了纪询身上,手上只是本能地抓着方向前,在车子又拐过一个弯的时候,一道阴影伴着刺耳的喇叭同时响起。
车上三人朝前看去。
一辆红色大货车如一尊无可回避的怪诞巨兽,悍然朝他们冲撞过来!
死神张开斗篷,镰刀划过铁皮——
车子与车子,已然相触!
第一五五章 沾血的枪。
电光石火,司机大哥瞳孔紧缩,急打手中方向盘,前行的的士像是一尾丑陋的鱼,缩着头,扭着腰,灵车漂移,险之又险地避过前方的红色大卡车。
一车子人惊魂未定。
红色大卡车的司机也被吓得够呛,摇下车窗,对的士司机破口大骂:
“瘪犊子,上路不看路,招子喂狗吃,转弯敢抢道,嫖娼得艾滋,开得这么快,赶着去投你妈和奸夫的胎啊!——”
后边还有一连串花样繁多不重叠的国骂。
然而两辆车子毕竟是背道而驰,就算卡车司机词汇再丰富,肺活再充盈,那愤怒的大骂声,也渐渐被郊野的风给卷走了。
的士司机的脸先是煞白煞白的,接着又变成铁青铁青的。
这是谁也不想看见的意外。
然而意外时时刻刻会发生。
纪询在后座上叹了一口气,以过来人的口吻说:“看,危险无时无刻不存在。你知道全世界一秒钟要死多少个人吗?”
“我他妈不知道,谁他妈知道全世界一秒钟要死多少人,你他妈闭嘴吧!”司机狂怒道,“车子开成这样全他妈赖你!”
“师傅你这样就不对了。”纪询说,“说话就说话,怎么能骂人呢?”
“我还就他妈骂你了!”司机离开“他妈”已经不会说话了。
“骂人是吧?那就好好互骂。”纪询说,接着手臂一撑前方椅背,足底一蹬车子地板,整个人已经灵巧穿过车子前方两个座位的空隙,来到副驾驶座上。
“你——”司机神色骤变,隔绝了司机和乘客的透明防护罩,也拦不住他呼之欲出的惊疑,“你想干什么?!”
“我也不想干嘛,就想和你好好对骂。”纪询轻佻说,“好好对骂的前提嘛,至少是面对着面吧?”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霍染因。
霍染因似乎对他十分无语,懒懒撩着眼皮回他一个视线,接着直接低头看手机,一点没有帮他骂人的意思。
大概不止霍染因无语,司机也是无语的。
司机憋了半天,把怒气憋回去了,只是身体再涨几分,涨得有点像个充满了气的气球塞在驾驶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