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227章

作者:楚寒衣青 标签: 推理悬疑

  阿宾说的没错,这里既疯魔又下流……但每一个人上船的时候都是这么疯魔,这么下流的吗?甚至不说上船,只说下船……这些人下船的时候,他们还会这么疯魔,这么下流吗?

  不会。

  他们恐怕只会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有头有脸的大老板。

  他们会认为外头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会认为在这里他们不过发泄欲望,不过是找寻人生更多的可能。

  可是只要在这里呆久了,在这个无所顾忌的地方做多了无所顾忌的事情,享受习惯了无所顾忌的刺激,这些老板面皮底下残余的真面目,到底是船上的,还是船下的?

  等到他们乐此不疲的时候,柳先生就此掌握了他们的命脉啊……

  赌博里,既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

  只有庄家。

  *

  翌日中午,陈家树和柳先生吃饭。

  午宴安排在甲板上,迎着海风,沐浴阳光,不时会有一两只海鸥从天际划过,或降落甲板,这种绝美的风景之下,似乎连食物也增色不少。

  孟负山和阿宾一同坐在和甲板仅隔着一道玻璃的地方,也吃着午餐,等着陈家树。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虽然听不见柳先生和陈家树的声音对话,但却能将两人的行动举止看得清清楚楚。

  柳先生陈家树的午宴自然豪华,孟负山和阿宾的也不差。他们中午吃西餐,主食是牛排,短短时间,阿宾已经开始吃起了第二块牛排。

  孟负山没吃东西,他只是抽烟,一直在抽烟,现在敲敲手里夹着的一只,让烟灰簌簌落在还干净的盘子里。

  他顺便瞟了阿宾的盘子一眼,笑道:

  “这里别的不怎么样,至少食物确实好吃,不知道是哪位大厨做的。”

  阿宾眉头拧了下,放下刀叉,不吃了,走了。

  孟负山看一眼阿宾离去的背影。

  很好,昨天的话起作用了,阿宾已经彻底厌恶了这里,想必这份厌恶在昨天晚上已经切实传递给了陈家树。

  现在,只能看陈家树自己的决定了……

  孟负山一直望着甲板上的两人,最关键的时刻,他也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身体,这个时候,他甚至无法顾忌自己的模样如果落入有心人眼中,会不会掀起波澜。

  陈家树会答应吗?

  还是会拒绝?

  他牢牢盯住两个人,终于,他远远地看见柳先生的嘴角向下一拉,露出不悦的表情。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像一种预言,预示了孟负山他所关注事情的最终结果。

  孟负山猛地一闭眼。

  陈家树……拒绝了。

  *

  午餐后的没多久,就是下船的时间。

  这艘游轮每个月会不定时召开一到两次的聚会,每次聚会都不超过三天,如今已经是他们上船的第三天,应该准备离去了。

  离去之前,孟负山找到侍应,提了一个要求。

  他要单独面见柳先生。

  无论柳先生在这艘船上再标榜“没有秘密”,等柳先生需要这艘船“有点秘密”的时候,它就是满藏秘密的。

  孟负山在侍应的安排中,于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单独见到了柳先生。

  这是游轮的9楼,柳先生的办公楼。柳先生坐在办公桌后,怡然自得地问他:

  “听说你要见我?是有什么想拜托我吗?不要客气,尽管说来,施比受更有福。”

  “我知道您想要什么。”孟负山无视柳先生表露出来的善意,开门见山。

  他的眼神,他的脸颊,都在无声地告诉柳先生:

  “我知道你想让陈家树代替你去死。”

  柳先生的嘴角再度拉下来。近距离看,苍老的脸变得更加苍老,隐露出皮下骷髅。

  “我。”孟负山说,“能帮你。”

  他的目的。

  从头到尾,都不是帮助陈家树。

  他的目的,只是接近这艘船,接近柳先生。

  不惜一切。

  胸口的挂坠,烧红了,滚烫地,烙着他的皮肉。

  *

  又一场大雨浇透城市的夜晚之后,宁市警方接到一起死亡报案。

  死者名为陈家树。

第二零六章 询因出场。

  局里接到消息后,周局指示谭鸣九顶上,带领二支的人到达陈家树死亡地点——一座山上山庄中。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暴雨,山上车道还行,行人道简直不能看。当众多警察一脚水一脚泥的到了现场之后,发现情况有点复杂。

  人确实是死了,正躺在别墅的大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床边放置着医疗仪器和点滴设备,屋外是阴的,屋内也是阴的,好像有片阴云,人走到哪里,就暗暗跟到哪里。

  接着,警方清点现场人员。

  因为是远离城市的山庄,山庄不小,里头人员也多,厨师、清洁工、花匠这些的,林林总总都有十几个人。

  除了这些工作人员以外,还有更值得注意的几个:

  “误会?”谭鸣九对着面前的医生重复一遍。

  看见这个医生的第一瞬间,谭鸣九就禁不住暗暗感慨:

  好个小白脸!

  只见站在面前的医生,四十来岁,相较多数人到中年既身材走样的男人,他算是仪表堂堂,一头黑发三七分,丰茂油量,身材匀称,虽然被宽松的白大褂遮去了不少,但从举手投足间露出的手腕小臂来看,这位医生乃是健身房的常客。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张非常白皙儒雅,很讨女人欢心的脸。光从脸上看,他像书斋学者多过像医生。

  “对,误会。”医生说。他刚才已经将自己的医疗执照拿出来给警方过目了。医疗执照上,他姓郑,叫郑学望,他指了指交给胡芫的关于陈家树的厚厚病历,说,“患者自换肾之后情况就不好,一直反复出现急性排异反应。急性排异反应是很危险的,现在这种情况,虽然大家都不想,但其实不那么让人意外。”

  谭鸣九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他是自然死亡。”

  “准确的说,是因病死亡。”

  “情况这么严重,为什么不住院?”

  “住院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谭鸣九怀疑的目光刺向郑学望。

  中年医生情不自禁地回避了谭鸣九锐利的目光,盯着床头边的仪器说:“生命的定义是能动能呼吸,从这方面来讲,就算脑死亡,身体也依然活着;但生活的定义不止如此。我觉得患者的思路很清晰,他希望活着,但更希望有质量的活着。所以他才购买这些设备,把山庄改造成疗养山庄……以此获得更舒适和更尊严的生活。”

  全他妈瞎扯淡。

  生活的前提是生存。有钱有势的青壮年,就因为所谓的生活质量有病不治在疗养地等死?

  “但再怎么样,医院的医疗资源总比这里多吧。”

  “那是当然的。”

  “死者既然有急性排异反应这种危机的情况,你就没有劝过死者住院观察?”

  “陈先生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郑学望委婉回答,“医生只能在专业知识上发挥些许能力,并不能干涉患者的个人意志。”

  背后传来一阵塑胶手套的摘去声。

  谭鸣九回头看去,胡芫已经粗略检查完尸体,在摘手套了。

  “怎么样?”他问。

  “没有体表伤,从外表看没有毒杀的痕迹。病历档案中数据的记录很详细,从患者死前仪器记录内容和护士口述情况上看,和急性排异反应吻合。”

  胡芫指着本子上“尿量减少、尿蛋白高、血肌酐飙升”等记录说。

  “真没问题?”谭鸣九呢喃似问了一句。

  “表面上看没问题。”胡芫将方才回答复述,“想要知道更详细的情况,我建议尸检。”

  “不能尸检!”

  不等谭鸣九说话,房间里就响起拒绝的女音。

  顺着声音看过去,谭鸣九看见坐在陈家树尸体旁的年长女人。

  她是陈家树的母亲,姓孙。山庄里的人都称呼她孙太太。

  她大概六七十岁了吧,陈家树今年四十八岁,他的母亲,怎么也不可能年轻到哪里去。

  女人的花容月貌难免随着时间而凋零,但相应的,气质又在岁月之中,如同被打磨的宝石一般,渐放光彩。

  “我儿子身前受病痛折磨,年纪轻轻就去了,已经很不幸了……”孙太太顿了片刻,语气里藏着和外表不相称的坚决,“我不会再让他死后还要挨刀,还要被陌生人拨弄来去!”

  孙太太说话之前,医生是谭鸣九的第一嫌疑人。

  孙太太说话之后,孙太太也在谭鸣九心里打了个问号。

  一般情况下,警方觉得死亡有嫌疑想要解剖尸体,很少有家属会拒绝,一旦家属拒绝,警方就不得不怀疑这中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不会吧,母亲杀了儿子,杀了家中的顶梁柱,图什么?

  谭鸣九暗暗想着,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停留在陈家树脸上。

  那张窗外的日光也照不亮,兀自阴森森的脸……

  他又看了眼胡芫,胡芫冲他微微摇头,也就是说,病情是真的,急性排异死亡是很有可能的……想要进一步确定死亡原因,需要尸检。家属不让尸检,警方可以强行尸检。

  但如果尸检出来,陈家树真是因为排异反应死亡……

  谭鸣九出门给周局打了个电话,他把现场的情况复述给周局,同时建议强行尸检。但周局在短暂的沉默后,没有同意。

  “港口那批货刚刚有眉目,这时候人死了。死得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动不好,我们之前的人力物力就全部白费了。但线索也要保留,尸体可以暂时不尸检,但现场必须原封不动的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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