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许信燃,男,42岁,硕士学历,第三医院泌尿外科主治医师,已婚离异,有一个8岁的儿子,儿子归前妻抚养。
1·23梧山分尸案手段极其残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市局已经抽调骨干成立了专案组,现在在里头询问的,就是预审组中的骨干精英,但是显然,今天晚上抓到的嫌疑犯,也是嫌疑犯中极为难啃的一块骨头。
两方陷入了僵滞。
现在不同以往,如果嫌疑人打定主意不开口,警方是无法强迫对方开口的,只能通过各种方法击溃对方的心防,或者用切实完备的证据链说服法院,在嫌疑人不发一语的情况下完成有罪审判。
但是现在,证据链远不足以让嫌疑人伏法,只能由预审专家继续努力了。
里头迟迟没有进展,专案组成员明天还要上班,还要跑其他线索,不能全在这里干等着,众人很快商量出个结果:除了预审组外,需要休息的都去休息,想等的还可以再等等。
霍染因选择留下来,但也没有白等着,自唐景龙保险柜搜出来的名片数量可观,调查起来非常耗时间,他把这些资料拿过来一页页翻看,中途听见有同事喊他去休息,都敷衍两声,依然如故。
直到有人拍他肩膀。
霍染因肩膀向下一沉,让过对方的手,抬起眼看见来人,才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袁队。”
“去睡一会吧,都快五点了。”袁越说,“里头的预审都打起呼噜了。”
其实预审还等着攻克嫌疑人呢,在没有更多证据支撑的情况下,预审对于许信燃的询问最长持续24小时,就这么点紧巴巴的时间,哪舍得真睡着了,里头打游戏也好打呼噜也好,都是攻破对方心理防线的技巧。
“这时候去睡不上不下,”霍染因漫不经心,扬扬手中资料,“我把工作做完,中午补个觉就好了。”
“还是年轻好,一点不会困。像我现在,就得先去睡几个小时才有精神。”
袁越没强求,抻了个懒腰在霍染因身旁坐下。他是梧山案的案发现场第一处理人,现在自然也是专案组中的一员。
“袁队还年轻着呢。”霍染因客气一句。
“我比纪询大5岁。”袁越笑道,“34了,哪里年轻?”
霍染因心头一动:“我听说纪询加入警队的时候是跟着袁队?袁队带的纪询?”
“别听他们瞎说。”袁越说,“纪询刚入警队确实和我一组,但说不上带不带,那家伙学习能力特别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他在警校上大学的时候,就破过警校内部的一起杀人案,警方到达现场的时候,凶手,凶器,作案时间,作案手段,作案理由,全部齐全,牛吧。”
霍染因扯下嘴角,露个笑影。
“是挺牛。”
间奏似的聊天之后,霍染因继续看资料。
时间再度向前,一直到上午八点,当预审人员对着许信燃吧唧吧唧吃比平常丰盛了10倍的早餐的时候,许信燃舔舔干裂嘴唇,突然开口:“我能喝杯水吗?”
万事开头难。
开了这个头,紧闭的大坝就泄了口。
预审们龙精虎猛,满足许信燃要求后,开始紧急突击,询问进入正轨:
“和唐景龙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关系。”
“普通朋友关系,普通朋友关系在五年内给你销了80万的赌账?你普通朋友的规格还蛮高的。”预审笑笑。
“比较投缘。”许信燃补充,“唐景龙也有钱。”
“1月19日20:43分,杏林路博物园医疗器械交流会,你为什么和唐景龙说‘说好给我的钱,钱在哪’?”预审又抛出问题。
“那是唐景龙欠我的,我以为他赖账,就急了……不过我们后面把这个误会说开了,唐景龙还现取了1万块钱给我。”
“前一句才说唐景龙有钱,后一句又推翻口供啦?”预审,“唐景龙因为什么事向你借钱,有借条吗?银行转账记录呢?”
“……”
“常去亮晶晶KTV吧?那里的人供认了,还在私下办赌场,就是办得更隐蔽,金额也更大。去年12月8号在那里一夜豪赌输光15万的滋味怎么样?对亮晶晶的人说唐景龙会来付账,结果唐景龙没到,慌了吧?”
“我——”
“想好再说。”预审凉凉道,“待会要签保证书,保证如实供诉,要是说假话做伪证被揭穿,那叫妨碍司法公正,找一百个律师来都不好使。”
一串问题,连消带打,许信燃一时沉默。
就在这时,预审一反先前不紧不慢,猛地拍起桌子提高嗓门,问题如同疾风暴雨扑面打来:
“我告诉你19号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好赌成性,一夜输光15万,以为唐景龙会像之前一样替你补上这个窟窿,但唐景龙没有,只拿一万块钱打发你,于是你对他怀恨在心,就在19号晚上,杀害了他,将他分尸!”
“我没有!当天晚上我在家里睡觉!”
许信燃双目睁大,激动得弹身而起,又被椅子上的拘束环拘束,他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跳跃。
“唐景龙确实欠了我的钱,当天晚上他保证第二天就把钱给我,那一万块是定金!”
这刹那间的反应很真实,不像在撒谎。
霍染因想。周围同时传来简短的议论,旁观询问的骨干们也基本确认这个观点,但警方办案终究讲证据,到底是不是许信燃,还有待更多的考证。
堂而皇之将直觉、瞎猜挂在嘴边的,只有纪询。
正好这时,拿着搜查令去许信燃家中的警察回来,带来了搜查结果:
并未在许信燃家中发现凶器,许信燃家中地板未见花色马赛克瓷砖,走访许信燃上下楼邻居,近日也未发现可疑动静。
一个不利的消息。
众人沉着脸,继续等待预审对许信燃的突破。
里头又交锋几轮,许信燃被逼到墙脚,突然张口:“我说了我没有杀人,那钱确实是唐景龙欠我的,唐景龙让我飞刀帮他动一个手术,15万就是手术费!”
“给谁动手术,在哪里动手术,手术失败还是成功?!”预审连珠带炮发问。
“手术很成功。”也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许信燃心中的那块疮疤,他面露怒容,“你们看我是个主治医生,就以为我是那种做手术会失败的人?我告诉你,如果第三医院真按技术论资排辈,今天泌尿外科主任医师这个职位就该我来做!”
询问室外,老于刑侦的骨干们对视一眼,对许信燃的性格做出初步结论:
有些学问,有点技术,但心理素质弱,承压能力低,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是个撬开了口子就遮不住话的嫌疑人。
果然,在预审的追问下。许信燃如数说了:“12月20日,我在宁市保健医院动的手术,手术对象是一个八岁小孩,患有尿毒症,需要换肾治疗。他和我儿子一样大,我很仔细地替他进行了手术,手术很成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术后我还送了他一只小黄鸭,他很高兴,说谢谢叔叔。”
“一场飞刀给你15万,你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许信燃沉默片刻,不情不愿说:“可能供肾来源有点问题吧,谁知道呢。反正我做好我自己的事。我开刀,我拿钱,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预审怒不可遏:“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肾它会自己从地上树枝上长出来吗?肾它是长在人体体内的,肾源来源不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现在可能从别人身上失去,将来也可能从我的,你的,你那个八岁小儿子的身上失去!”
许信燃垂了头。
整个询问过程中,他第一次垂下自己高扬的头颅。
一连串座椅拖动的声音响起来,去许信燃家中搜查回来的警察所带来的消息,只能证明许信燃家并非分尸地点,说自己事发当夜在家睡觉的供词,并无人证,不足采信,他依然嫌疑十足。
但许信燃吐口说出的事情,给了警方全新的调查方向——唐景龙涉足的器官交易。
这时候外头有人进来,说许信燃的律师来了,要求警方放人。
专案组内部讨论片刻,再参考了预审组的意见,决定这次询问到此为止,让许信燃跟着律师走,他们部署警力,调查许信燃说出的线索。
霍染因跟着众人一起离开,走时看了眼时间,08:30。
扣掉前方胶着的一整夜,从真正开始到现在,半个小时就搞定。
摧枯拉朽,突破得真快。
询问室内,许信燃保持着低垂头颅的姿势许久许久,在监控拍不到,警察看不见的角度中,他勾起嘴角。
狡猾庆幸的笑容一闪而逝。
第二十二章 你这么瞻前顾后,莫非想要我的微信号?
从梦中一觉醒来,天边金光橘灿,房间跟着成了红色,像有道藏着的火,正在灼灼燃烧。
纪询躺在床上思考人生。昨天和霍染因分开之后,他流连酒吧流连许久,等到家时差不多六点,再在床上辗转反侧两个小时,终于在上午八点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
接着一觉到了现在,也没睡多久,就两三个小时吧,正好上午十点半。
房间里的火光进入他的身体,尤其是胃部,正火烧火燎地反馈出饥饿的情绪。
他想起床,没起动,身体还懒洋洋的,整副骨架都蜷缩着,冬眠中。
他胡乱挥挥手,摸到自己的手机,懒得起床吃饭,倒是有精力玩玩手机,纪询没什么目的性地将各种app软件翻看一遍,最后拿摄像头对窗外的天空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
“一觉到现在,饿晕了,来个厨师上门服务吧[猫猫灵魂出窍.jpg]。”
发完朋友圈,他将手机一丢,继续闭目养神,没看见两个人在短短五分钟内先后回复。
夏幼晴:什么情况,需要我过去吗?
袁越:正好今天有空,我买点菜,上你家做饭去。
理所当然,半小时之后,在床上挺尸的纪询被敲门声闹醒了。
敲敲敲,催命呐,早晚有一天要把大门修在床头上,闭着眼睛就把门给你开了!
他恼火起床,脚步虚浮前往大门,拉开门前还在想着是不是夏幼晴又来了,没防备,见着了袁越。
袁越穿件薄薄的针织衫,袖子撸到手臂处,手提两个大袋子,青翠欲滴的大葱从中探出来,妖娆舒展身躯,勾住纪询的裤腿。
“案子破了?”纪询张口就问。
“没,不过算有突破了。”
“区区突破而已,你就跑到我这里来,局里这么闲了吗?”纪询迷惑地看看窗外,研究今天太阳是不是换西边升起。
“不闲,但人手还算充足,再加上有进度,领导高兴,让我们分批休息。上回局里见面,你不是说一起吃晚饭吗?正好今天我有六个小时的调休,就过来了。”
袁越提着东西走进厨房,不一会,厨房里响起了节奏明快的做饭声。袁越在里头说:“今天菜市场虾好,羊肉也不错,我们做个白灼虾,再来个葱烧羊肉吧,你家里有什么肉要做吗?”
“家里没肉。”纪询从床换到沙发上,继续神魂离体,修仙参道,“有麦片。”
“……我知道了,我还买了鸡,那就再来个白切鸡吧。”
别看袁越一双手平常里摸枪格斗翻案卷,糙得不要不要,与烟火生活相去甚远,真到了厨房,他还是个厨艺小天才,肉菜做得尤其好,蒸的嫩,炸的酥,卤的入味烧的香,只要时间足够,还能雕花摆盘做造型。
可惜袁越的问题是,总没有充足的时间。
纪询坐在沙发上翱翔宇宙,飘飘乎不知时间长短,中途只感觉袁越进出了几趟,接着就听:“纪询,你家里有菜刀吗?”
“没。”纪询懒洋洋回答。
“忘了你家这个情况……”袁越停顿几息,又问,“那有刀片吗?”
“美工刀,玄关储物柜里。”纪询说,他从宇宙中回来了,鼻端也复苏一般嗅到了香气,循着香再一看,好家伙,热腾腾的饭菜都上桌了,袁越正围着一条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粉红小猪围裙,左手捏一瓶酱油,湿漉漉的右手往围裙上擦,平日的坚毅直接进化成居家粉红坚毅。
纪询被袁越的造型辣到眼睛了:“这条围裙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