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地上有拖行痕迹,承重柱上有血迹。如果没有一开始就失声,根本无法解释阿汤为什么不在被袭击的第一刻不大声叫喊,当时船员都在一楼搜查,只要在通风管道里叫喊,必然被人听见。”
“幽灵的身高、身手?”
“按照现在情况分析,幽灵很有可能杀害了两个老板,无论第一起案子还是第二起案子都有利器留下的伤口。幽灵明明隐身暗处手持利器却选择和持枪保镖肉搏,不是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是什么?搏斗没有办法脱离客观身体条件,阿汤身高1米78、身材健硕,幽灵想要控制住阿汤,也要有基础的能追上的身高和体重。”霍染因解释。
至于心细如发的谨慎人物,能让他在现场没有看到更多的能侧写幽灵的线索,还不够心细如发和谨慎?霍染因暗想。这艘船上,真是卧虎藏龙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矮老板对霍染因刮目相看,“长江后浪推前浪。”
“流氓也要学知识。”霍染因嗯一声,认下之前矮老板对他的猜测。
矮老板一乐,把霍染因拉进小圈子里,先对众人说:“大家,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这些身份一致的人,一定要团结起来。现在每份力量都是不可小觑的,就比如说这位小兄弟,要不是有这一出,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中间还藏了这颗明珠吧?”
接着他转向霍染因。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这事古怪的很,得去找柳先生摊牌,你呢?”
立场问题上,只有“我们”,和“我们以外”,霍染因毫不犹豫选择了“我们”,他刚才的分析,也是为了在这个群体中占据一个有利位置。
老板们找到了柳先生。
这次,不是在柳先生的私人层,而是一层大堂中央。
矮老板几乎毫无顾忌地对柳先生发起了攻击:“柳先生,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搜查一楼的船员们说,二楼三楼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但是实际上,二楼三楼根本没有人,保镖们呆在一起,我们老板,也被单独划分。”
这话可不止对柳先生说,他选择中堂是有理由的,只要声音微微一提,分散在三层搜查阿汤踪迹的船员们、保镖们,都能听见、看见他们的对峙。
他继续说:
“这个时候,阿汤为什么既没有和保镖们呆在一起,也没有和你柳先生呆在一起,而是单独出现在通风管道里碰到了幽灵?”
“是啊……!”有人说了,“为什么明明没有人看着二层三层,告诉我们看着了?”
“大家都一起行动,汤哥为什么单独行动?”
“大家,这两点疑问很好解答!”矮老板的声音很高,很洪亮,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悍然揭开这个问题的谜底,“这就要问我们柳先生,为什么要让阿汤假扮幽灵了!”
众人哗然。
“你——”阿邦的枪上膛了。
“怎么,你敢打我?”矮老板的胸膛也挺了起来,直接就顶上阿邦的枪口。他睥睨柳先生,“柳先生也不管管你的手下,你底下的狗也敢对客人叫唤了!还是柳先生你终于决定不装了?你把我们骗上船来,就是为了要我们的命的?”
柳先生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滑过。
只是短短功夫,老板们站在一起,船员们站在一起,保镖们也站在一起。
人天然会选择站位。
“把枪收起来。”柳先生对阿邦说。
“……是。”阿邦垂下手。
“不错,我确实派阿汤假扮幽灵。”柳先生颔首承认,“我也刻意将你们区分开来,逐一试探,想要找出可能和幽灵合作的那个人。”
“可惜幽灵比你想的要强大,柳先生赔了夫人又折兵。”矮老板冷笑。
“岂止如此,柳先生还给幽灵做了史诗级的强化,一把装满子弹的枪!幽灵手里只拿一把刀,都可以轻松杀掉两个老板,干掉柳先生的贴身保镖,现在有了枪,这整艘船里,还有谁他不能杀?”萝卜老板一向稳重,此时也忍不住摆事实讲道理,“我们原本有三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二十七个。你们的配枪是格洛克,弹匣里能装十来发子弹,幽灵身手又好,胆子又大,拿着一把枪,都足够和我们正面对轰了,更别说现在他还藏在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只要有人落单,一发冷枪,又一个人落单,又一发冷枪!”
“别说落单了。”马尾老板也忍不住追加上去,“我看三五成群地走也不一定安全,敌在暗我在明啊,幽灵可是谁都杀,船员杀,外头的老板杀,这里的老板也杀!没人安全!”
“你们说得都对。”柳先生心平气和,“我棋差一着。”
“既然这个计划失败了,柳先生还有什么办法吗?”
“矮老板有什么高见?”柳先生反问。
“我暂时没有什么高见。”矮老板负气说,“但我觉得,再像柳先生你这样毫无根据地怀疑这,怀疑那,只会害我们死,叫幽灵笑。我建议,所有人此时此刻,一定要相信彼此,紧紧团结在一起,共同防御我们唯一的敌人:幽灵!”
“阿方,回来。”蒋老板突然说话,叫了自己的保镖。
保镖群中的一个人微微犹豫,接着脱离人群,来到蒋老板身旁。
“小韩,回来。”吴老板同样说话,那位保镖也没什么犹豫的,一样来到吴老板身旁。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矮老板又说,“柳先生要不要表个态?”
“你们想让我表什么态?”柳先生问。
他站在台阶上,目光再一次扫过周围,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流露出熟悉的表情来。
太像了。他在心里感慨。实在太像了,和过去的那一刻,真的太像了。
科技一次次更新,人一茬茬的换,可是世界根本没有改变。
这只是一个,人人为己争权夺利,明明身为血肉野兽,又偏偏喜欢披上冠以“文明”的羊皮,假装自己随分从时的世界。
就好比这艘船,一艘光鲜虚假的船里,装着丑陋真实的人。
人这种动物啊,有趣之处在于,他们将自己的真实贯以丑陋,而将自己的虚假,贯之以美好。
永远在自欺欺人,自得其乐。
“和我们呆在一起,接下去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要公布,都要让所有人同意。”矮老板说出决定。
全民公投。真有意思。
可惜所谓的公投,只是得到权利的借口而已。柳先生玩味想。
“行吧。”柳先生一笑,“为了大家的生命负责,就这样。”
第二五八章 冷冻工日记。
冷库日志
第8航次 1976年4月16日
蔬菜
肉
水果
……
冷库管理人员:余海
事件:曹航被酒瓶砸中脑袋,不治身亡,付格被毒死。
这张承载了两条生命的纸张,和往昔的纸张没有太多区别,依然泛黄轻薄,拿在手中飘飘不着力。但它们也不是全无区别,至少这张纸上,细细闻一下,似乎还残留淡淡的檀香味。
1976年4月13日
冷库门口有血,真是可怕!
自从船长的尸体被放进我的冷库之后,这个属于我的地盘,就像走了霉运似的,哪哪都令人不舒服,早知道我当时就不主动提议让船长的尸体进来了……可是我不主动提议,船长的尸体就不会放进来吗?唉!
我想船长在天有灵,也不会与我为难,我可是为他提供了身后住所的人。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知道谁害了船长,船长自己,总该明白谁将自己害了。
我握着妻子给我的佛珠,情不自禁旋转起来,在心中祈祷妈祖娘娘保佑。
我本来不是这种虔诚的人,妻子将转过香火的佛珠放入我行李箱的时候,我还不乐意,但是谁能想到,这趟的旅行居然如此——恐怖。
是的,恐怖。
船长死了。大副和驾助又刚刚失踪,而现在,他们的话题已经落到了付格和林小刀身上。平日里,打架斗殴当然是大事情,但在两个失踪的人面前,难免相形见绌。
不过冯四龙也有自己的理由:
我们整艘船都搜过了,金松和钱振义实在找不到,也没有办法。但林小刀那事儿,我们还能管管。现在林小刀被管理层的人关在房间里,付格却在林小刀门外晃着,时不时要嘲笑撩拨林小刀两句,再不处理这两人的事儿,恐怕还得出问题。
当然,当然……虽说这两件事,一件大,一件小,不过大的事情没办法,也就只能做做小的事情了,我佛慈悲,能够体谅。
我拨弄佛珠,旗帜鲜明的赞同龙哥的话,刘翻译看着我似笑非笑。
他明明是想到了什么,却只是笑。我想起,刚看到血迹时,他强调大副和驾助失踪的语气就像个钩子,欲言又止的勾着你听他说话,可偏偏没有后续。
是了,这回发现两人失踪后,提议全船搜查的也是他,他一开始是非常积极的,就像发现船长死时那样。可是在全船搜查之后……不,是在进了大副的房间再出来之后,他就有点哑然了,好似突然没了干劲,变得敷衍了事。
他在想什么?他看见了什么,导致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发生了180°的大转变?
唉,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但有道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不可对人言的事,必然是佛祖眼下过不去的事。
啊……说到这里,其实我心里也琢磨过,我想不少人琢磨过:是不是大副和驾助之中,有人抽到签来丢尸体?可这又说不通,丢尸体就丢尸体,怎么两个好好的大活人,也跟着尸体一起丢掉了呢?
这事儿想得头疼,我没耐性想,佛祖也不至于逼我想。
他们是虽在一艘船上,但说不上两句话的大人物。
按说这船再大,也就这么大。但人和人的差距啊……不以物理距离论。
还是想想林小刀和付格吧,这至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身边事。
龙哥果然是有理的。
龙哥和管理层的人提了付格与林小刀的事。
现在管理层那边,是二副当家。船长死了,大副失踪,佛祖看着,终于轮到二副了。二副对此不冷不热的,他确实没什么好热衷的,我们水手这边的林小刀,被关在屋子里,他们那边的付格,倒是屁事没有,闲得发慌。
不过龙哥语气强硬,一定要解决这件事情。刘翻译也在旁边帮腔。
二副他们对刘翻译的态度有点不解,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毕竟刚上船的时候,刘翻译可是一直跟着管理层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船长死后吧……他突然和龙哥走得近了。这交朋友嘛,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但当你的两位朋友不太对付的时候,你只能选择其一,疏远另一。
佛祖倒是想为他们调解调解。
但佛祖也渡不了不信它的人呐!
我数着佛珠,有点紧张,龙哥近来越发的强硬了,这是他第一次在管理层的人面前强硬,当然,也是我的第一次。不过我相信龙哥,水手们,也相信龙哥。
显而易见,管理层的人很不悦。但是他们在龙哥面前退让了,付格出现了,他本就藏在管理层中,现在藏不住了。林小刀也出现了,他被从房间里放出来了。
“我揍他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他半夜出没在霍小姐的房门前,这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情吗?他图谋不轨!”一出现在现场,林小刀就急不可待地开口说话。他的模样,又急切,又粗鲁,像一头肮脏的发怒的公牛。
并不是他想要表现得这么粗鲁。
他知道,其实水手们都知道,如果一开始不说话,那么接下去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那些身居管理层的文化人,比这些不认识几个字的粗鲁家伙,会说话太多了。
不过,佛说——众生平等。
“没错。”出人意料啊,付格没有反驳,他不屑反驳,他就这样直接地承认了林小刀的指控,“这艘船上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霍小姐。霍小姐的美丽不用我赘述,我喜欢霍小姐,我爱慕霍小姐,我想和霍小姐亲近,难道这个念头只有我一个人有吗?难道在座的大家,没有和我一样的念头吗?”
这一刻,食堂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