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我,我……”Dylan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疑,他绞尽脑汁,突然说,“对了,我给蒋老板加小菜的时候,仇搏过来了!”
仇搏是健身教练。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脸色立变:“我的腕力球掉到了蒋老板的脚下。我是过去捡东西的。”
“捡起来之后你还和蒋老板聊天了。”Dylan说。
“这是礼节!”仇搏生气。
“可以了。”柳先生再度摆手,“统计一下,马尾老板、吴老板、方利、Dylan、仇搏,一共五个人接近了蒋老板,对吗?”
“我看还有一个吧。”霍染因终于说话了。
他双手的衣袖卷到肘部,露出一截霜雪似的小臂,上边洒落点点水珠,他的手指落在桌上抽纸的上方,虚点了一点,才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过手指与手臂上的水珠。
他在所有人的关注中,说:
“还有一个人,在刚刚来了蒋老板和吴老板的桌子,拿了纸巾。”
四下发出小小的声音,大家在互相询问有没有对这件事情的印象。
他们对这件事都没什么印象了。
直到做了这件事情的主人开口说话。
“没错,我去那张桌子上拿了纸巾。”孟负山淡淡说。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柳先生问。
“我去拿纸巾的时候,纸巾已经从蒋老板的泡面碗上挪开了,只是在这张桌子上抽张纸而已,算靠近吗?”孟负山反问。
“为什么要去拿纸巾?”柳先生又问。
“我的桌上没纸了。”孟负山回答。
“我记起来了。”方利突然说,“刚才他确实过来了,是站在我背后的,拿纸的时候还碰了我一下。”
“还有什么人靠近了这张桌子而又忘记了的吗?”柳先生环视四周。
这回,没有人再出声,可见靠近了的人,都被找出来了。
“那么,”柳先生换了个坐姿,“有人承认自己毒害了蒋老板或吴老板吗?”
当然没人承认。
前后靠近过蒋老板的六个人都将双唇紧闭,此刻他们的嘴唇恐怕比蚌壳更紧。
“既然没有一个人承认——”柳先生提议,“要不先对他们检查检查?如果凶手在投毒的过程中不慎让氰化物沾上袖子口袋什么的,只要我们检查出来,就真相大白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除了六位嫌疑犯外,其余所有人都交口同意。至于那六个人,除了吴老板明显不满,骂了两句之外,也并没有太多的表示。
霍染因冷眼旁观。
他看着柳先生身旁的保镖上去,非常仔细地检查了每一个人的口袋、衣袖,还拿之前验氰化物的道具上去,逐一实验,也没有所得。
检查完毕,没有任何一个嫌疑人身上沾有氰化物。
得出结果后,吴老板非常大声地冷哼一声,其余几个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也显得有一点失望。
失望没有查出沾有氰化物的那个人吗?
其实就算查到有人袖子上沾到氰化物,也不能完全他就是投毒的那一个——他有可能是在和蒋老板互动的时候,在蒋老板的面碗上沾到的。
而且在这次投毒事件中,有个很关键但如今已经被忽略的问题:
并非只有蒋老板的碗里有氰化物,吴老板的碗里也有氰化物。
这意味着,如果不是吴老板给蒋老板投毒并同时给自己碗中下毒,那么凶手要接连在两个人的碗里下毒,难度较之只朝一个人碗中下毒成倍增长。
最有可能做到的,除了吴老板外,就是之前烧水的马尾老板,之后分菜的Dylan。
如果凶手是吴老板,吴老板难道真的觉得在给对方下毒的时候,又给自己下点毒,就能够逃脱嫌疑吗?
如果是马尾老板,他倒是能做到隐蔽,但水壶从头到尾都没有洗过,怎么能保证除了蒋老板、吴老板以外,第三个人的碗里没有氰化物?
如果是Dylan,他有机会,但老板有可能拒绝他“撕开包装倒入泡面”的行为。一旦被拒绝,他的投毒行为不就失败了?或者他的投毒是随机性的?但他投毒的目的动机是什么?现下投毒,已经和故事不符了,故事之中,在有人中毒死亡之前,还有个砍了脑袋敲开头盖骨的。
对了,还有,氰化物是剧毒,凶手都投毒了,为什么不直接投够足量,让人一吃即死?这样吴老板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种种疑问相互纠缠,如同一团打了无数死结的毛线团,拆不开理不顺,如果纪询在这里……
霍染因将脑海中的念头撕碎。
“周老板怎么看?”柳先生忽然说话,看向霍染因。
“暂时没有看法。”霍染因已在心里将疑点逐一列出,但他思忖着没有立刻把这些问题说出来。如果他没能弄清楚这些问题,说出来,众人也不可能帮他弄清楚。
这并非因为现场都是蠢人。
至少柳先生绝对不蠢。
但站出来主持大局的柳先生,是为了找到凶手吗?
不。
找不找得到凶手,对柳先生来说,恐怕没有那么大的意义。
从刚才到现在,他所做的都只是为了……
“那就全民公投吧?”柳先生说。
“什么?”众人问。
“全民公投,要不要把有嫌疑的人——”
柳先生倏然从阿邦腰侧把枪抽出来。那把铁灰色的枪,被一只苍老的手压着,压在桌子上。
这把枪突然变重了。
沉甸甸的生命的重量,压在柳先生手下,它的身上。
“全部杀掉。”
柳先生所做的这一切。
都只是为了拿回他的统治,他的王座。
第二六一章 暴君。
全场哑然。
当现场的人意识到柳先生到底说了什么之后,马尾老板,这位很具有艺术家气质的老板,猛然跨出两步来,发笑说:“喂,差不多够了,开玩笑也要有个度,什么叫‘要不要把这六个人都杀了’?我们都是无辜的啊,我们是人啊,不是一只猫看不顺眼了,就拎着它的脖子把它往窗户外一扔啊。”
众人沉默。
霍染因也沉默。
人心生残忍之际,以为自己永远能当扔猫的那个人,直到落难了才发现,自己也会成为被扔的那只猫。
“你们怎么不说话?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马尾老板问周围那些没有嫌疑的人,他接着再看向柳先生,骂道,“还有你,柳先生,你如此嚣张跋扈——”
柳先生抬手开枪。
“砰”的一响,像道箭矢飞掠耳际。
霍染因的视线,追寻着柳先生抬起的手,手上的枪,枪口的火花,火花中迸出的子弹——
子弹射中天花板上的流苏水晶灯。
哗啦——
水晶灯的金色仙女迤逦裙旋转开来,点点金闪,条条瑞光,在一瞬的飞舞绚烂之后,轰然砸下,倾倒于地。
马尾老板未尽的话僵在嘴里。
柳先生重新将枪放下,那只握着枪的手依然苍老,柳先生的态度和之前也没有太多的差别,但是已经没有人敢于无视这个老人了。
“不要激动。”柳先生说,“矮老板?”
他看向矮老板。
矮老板原本是站着的,当柳先生的目光看过来后,他倒退一步,坐倒在了椅子上。
“嗯……什么?”他问,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
“全民公投。”柳先生再一次和善说,“不是我的主意,也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的主意,是现场每一个人的意见,每一个人的意见都不会被忽视。”
他笑起来。这话确实也挺好笑的。
“再考虑到这次情况特殊,要不然,我们弄个匿名投票?大家都不需要有负担,只要写下‘同意’,或者‘不同意’就行。”
又一次沉默了。
如果先前众人的沉默,是因为感觉到头颅被罩入布袋的窒息;这次的沉默,恐怕是在窒息的布袋之中,感觉到了一丝新鲜的空气。
实名表决,现场的绝大多数人,恐怕都没有办法说出“同意”两个字来,但一旦匿名表决,当脱离了自己的身份做出决定的话,也许杀害同类的决定,就不那么难做了——
“当然,”柳先生忽然又说,“如果大家依然还对这个提议有所顾虑,那不妨再听听我的下个办法吧:我们回房间去。”
“房间?”吴老板迫不及待开了口。现场的其他人可能都在猜测柳先生最终不会枪杀六个人,但他知道——他清楚的知道,再杀六个人,对柳先生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他们早就……他迫切地想从生命的威胁中逃离。
“无论凶手是幽灵,还是我们身边的人。只要我们都回到房间里去,一个人呆着,关好门窗,那么危险就自然而然地被屏蔽在了门窗之外。”柳先生说。
“可是幽灵能通过通风管道……”
“房间里只有空调通风口,空调通风口不能过人。”柳先生简单说,再道,“所有人都集中在二楼的客房内。一间挨着一间,这样隔壁有什么动静,也能听见。我会再安排保镖守在前后的楼梯上,三人一组,前边一组,后边一组,来回巡逻,两班轮流,呼应协同。”
大家渐渐有些被说服了,开始认真思考柳先生的提议。
“那我们吃喝……”
“速食食品。如果速食食品吃完了,就让厨师做饭。饭菜做出来了,先让厨师吃,半小时后没问题,其他人再吃。”
柳先生目光刺向厨师长Ben。
他冷冷说:“如果做出的饭菜有毒,厨师先死。”
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那这六个嫌疑犯……”又有人说了。
“这六个人一样会被关进房间。”柳先生言简意赅,“房间是保护所,也是牢房。”
“那……”
“那那那!”柳先生突而暴怒,“那个鬼!我说过会保护你们所有人的安全!现在!立刻!给我去二楼的房间里呆着!如果还有人敢出头挑刺弄一些有的没有的东西,这把枪就会出现在那六个嫌疑犯的手中,由他们来开枪,崩了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