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3章

作者:楚寒衣青 标签: 推理悬疑

  “怎么个简单法?”纪询问。

  “你和我打一架。打赢了我自然得逞不了。”

  “这样情况就不好界定了。”纪询以嫌麻烦的口吻说,“霍先生既然考虑好了后果,那就来吧,我也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青年冰凉的目光落在纪询脸上,依稀刀锋照过脸颊。

  他又挑了挑嘴角。

  如果刀锋会微笑,大抵就是这番模样。

  “你真怂。”

  他冷冷说,放开这条怎么戳也戳不动的死鱼,一撑床铺,站了起来。

  青年走出卧室了,但外头没有传来大门响动的声音,估计是懒得折腾在沙发上休息了。

  纪询瘫在床上,好好的夜晚被搞得一团糟,他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精神还是疲乏。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寡淡的天花板,一会后,抽出只手拉开床头的柜子,露出塞在里头的瓶瓶罐罐。

  对于这些瓶罐,纪询早已谙熟于心,都不用看就从中抽出了安眠药的罐子。

  但这时候,浴室门开关的碰撞声响起。

  家里还有陌生人。

  纪询停顿几秒钟,将罐子重新丢回去,啪地关上抽屉。

  等青年再从浴室里出来,最后那点暧昧的气息已被冷空气冲得干干净净。

  他单手插在发中,甩干发尾最后的水迹,脸上如同冰雪一样的冷漠,其间路过主卧,自没有关严的房门处瞥见靠窗坐着的屋子主人。

  对方懒散倚靠窗台,带着耳机,哼着个断断续续、沉郁难听的调子。

  这个人和调子,都与黑暗亲密交融,不分彼此。

  纪询。

  他无声地、嘲讽地念出这个名字。

第二章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床上的纪询。

  他不像是从睡梦中醒来,而像是从一场并没有持续多久的冥思中醒神。他的背脊还靠在床头的枕头上,交叠的两腿上压着台电脑,没有支撑的脖子像是根蚀满裂纹的棍子,纪询直起身的时候听到“咔咔”的响动——还有腿上的电脑。

  电脑的屏幕在他行动的过程中被碰亮,露出里头没写两行字的文档。

  纪询,现年二十九岁,前刑警,现推理小说作者——著有知名《毒果》系列,生活还过得去,要说有什么比较值得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颇为严重的失眠问题。

  不过人体这具精密的机器,到了某个时间点,多少要出点纰漏,由此考量,他的问题也就是一些漆黑黑的小问题。

  纪询扶着脑袋坐正了,外头的敲门声锲而不舍,他看了眼时间,上午七点,谁会这么早?

  他推开卧室的门,外头的沙发上睡着昨夜的泪痣青年,对方早已被吵醒,已然坐起来,正不悦地抚平自己翘起角角的发梢。青年的发质很好,软硬适中,既有丝缎的享受,又能够凹出造型。

  比如那一直被青年拉扯的卷出圈圈的发梢,就让人想要插根指头进去,捏着发丝,在指节处绕上一圈又一圈。

  但一触及对方,就想到昨夜的尴尬。

  他装作没看见泪痣青年,泪痣青年也装作没看见他。

  如果夜晚是欲望的温床,那么白日就是暴力拆卸温床的有效道具。

  衣服穿上,阳光一照,大家都是体面人。

  ……当然,昨夜也没有不体面,白收留人一晚,想想还挺吃亏的。

  泪痣青年往洗手间去换衣服,他来到门口,略带不耐烦打开门:“谁啊——”

  挺着肚子的女人悍然出现在他视线中。

  这是个纪询绝没有预料到的熟人。他脱口而出:“夏幼晴?”

  “是我。”女人说,她抚着肚子,有点用力,让人怀疑她是否想把隆起的肚子压下去,“你看起来有点意外,真难得。”

  “你怎么来了?”纪询低语,“这半年你去了哪里?你的肚子……”

  “纪询,”夏幼晴回避了后两个问题,只说,“我有事拜托你。”

  纪询看着面前的女人。

  这个熟人于他其实说不上有多熟,正常情况甚至不是能够彼此拜托的关系。

  他们只是……同时认识另外一个人,且都与另外一个人关系亲密。

  袁越。

  夏幼晴是袁越的女朋友,关系一度亲密到谈婚论嫁。

  至于他和袁越,袁越比他大四岁,也早四年进入警局,他进入警局的时候,是袁越手把手带着的,后来更和袁越搭档了一段时间。

  他们关系极好,直到他离开警局的现在,袁越还时不时打电话找他。

  “找袁越吧。”纪询说。

  “我还没说拜托你什么事。”夏幼晴轻声道。

  “这不难猜,你失踪半年再度出现,总不会是为了找我借钱,除了一点钱外,我还会的就是那些,追踪,刑侦。”纪询说,“但你也知道,我早三年前就离开警队了。相反,袁越成为了队长——”

  这句话刚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但他坚持说完了。

  “你去找他,他会尽其所能帮助你。”

  面前的夏幼晴脸色铁青,半晌她弯弯嘴角,扯出个画布上的没有温度的笑容。

  “纪询,你觉得分了手的男女朋友还能当朋友?”

  “我觉得……”

  “纪询,不要说谎。”夏幼晴轻声提醒。

  “我觉得,得到和付出是个循环,你想要得到,总得付出。”

  纪询巧妙的避过了夏幼晴的质问,分了手的男女朋友还能不能当朋友?有可能能,也有可能不能。但夏幼晴的情况,显然不能。

  纪询记忆中的女人知性且美丽,总和他的好友一起出现,那时候她的笑容总是掺着甜蜜的气息,好像将整整一罐子的糖,藏在她微翘的嘴角里。

  但是现在,腹中的孩子吸收了她过多的营养,她明明怀着孕却更瘦了,长到腰侧的头发如同沉重的帘子一样拉着她的头向后昂,抵着门的手腕更细如柴禾,不用用力都能拗断。

  幸福褪了色,如同钻石失去光环,暴露它泛滥廉价的本质。

  这是一个好女人,也为袁越付出良多,袁越确实辜负了她。

  导致连纪询,在面对她的时候,也不得不为好友矮几分身子。

  “我明白了。”夏幼晴淡淡道,“一切皆有价值,得到必付代价,那么纪询,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想不想付出些什么拿回它?”

  “是什么?”纪询问。

  “纪询,你说……”女人眨了眨眼,声音既轻柔,又冷酷,“袁越知道你喜欢他吗?”

  纪询冷不丁听见这一句,大脑都停摆了几秒钟。他看着夏幼晴,女人这时候又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请求他:

  “我有个朋友,现在联络不上,我希望你能和我去看看。我担心她出事……”

  纪询说话之前,洗手间的门打开,泪痣青年自里头走出来。

  他穿着昨天那件漆皮外套,发型倒是重新整理过了,全部梳向后边,用发胶固定,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气质也跟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光是站在纪询身后,就让纪询感觉到了压迫似的锋芒。

  唯一的问题,纪询家里没有发胶这种东西。

  这家伙,居然还随身携带发胶。

  “这要求听着很简单。”泪痣青年简洁对夏幼晴说,“他答应了吗?如果没有答应,我同你去。”

  你是谁?

  夏幼晴面露迷惑,她没回答,只望着纪询。她来这里并非病急乱投医。她之所以不找袁越,是因为她恨袁越,但更因为,她信任纪询。

  她在等待纪询的回答。

  纪询看了看夏幼晴,又看了看霍染因。

  这两个人都看着他。

  “……好,走吧。我们三个一起。”

  纪询突然拍板,他不给夏幼晴和青年反驳的机会,径自穿上衣服,去卫生间飞快擦了把脸漱个口,带着两人出门下楼,在前往夏幼晴朋友住所的路上,他简单地了解了情况。

  夏幼晴的好朋友叫奚蕾,今年28岁,租住清安小区,之前在医院当护士,后来辞职做了月嫂,虽然不是住家月嫂,但她有专业知识,为人又乐观开朗,勤奋肯干,因此在月嫂中心颇受欢迎,收入不菲。

  自从三个月前,她在医院门口遇到精神状态不佳、又没有家人陪伴身旁的夏幼晴,就对夏幼晴多方照顾,还约了夏幼晴每天早上一起散步,这是三个月来,对方第一次不告失踪。

  “她有男朋友吗?”

  “有,但我不太熟。”夏幼晴歉然道,“她的男朋友叫曾鹏,好像在修车行工作,但前段时间辞职了。那段时间里,奚蕾一直有点忧心忡忡,我还安慰了几句。后来——就没什么了吧,我没听说更多的。”

  “你最后和她联络是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九点十分。”夏幼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在洗澡,出来看见有未接电话,回拨时候无人接听;第二天再拨,电话关机。”

  车子到了小区,夏幼晴下车时候紧张说:“我没有奚蕾房子的钥匙。”

  “没关系。”纪询说着,扫了眼周围,往一个方向去,“等我五分钟。”

  不用五分钟,两分钟后他就出来了,手里拿着手机,已经拨通了房东的电话:“阿姨你好,我是奚蕾的哥哥,她回老家匆忙,忘记把钥匙留下来了,我和我怀孕的妹妹在楼下等她……你马上过来?好的,非常感谢。”

  这是怎么办到的?

  夏幼晴满脸愕然,站在旁边的泪痣青年读出她的内心般解释:“这个中介公司距离小区最近,从人类的趋近原则讲,房东将房屋在这里登记出租的概率最高。”

  “你是……”夏幼晴好奇这人身份。

  泪痣青年没有回答,从头到尾,他的视线都没有真正落在夏幼晴身上,他始终在看纪询。

  纪询挂了电话。

  怀孕确实是个很有杀伤力的东西,蒋阿姨来得很快,到了也没对他们产生什么疑问,直接领他们上了楼,拿钥匙开门:“今天冷,你们赶紧进去,怀孕的小姑娘千万别冻着了。”

  门打开,纪询拦住夏幼晴,最先进入。

  这是个典型的单身公寓小房子,进门先是厨房,然后才是客厅与卧室。房子里头收拾得很干净,连抽油烟机都不见多少油污。

  厨房的角落有个筐,很普通的竹篾编的箩筐,但箩筐的口缠了一圈干花,于是就连放在里头的几把最朴素的黑伞,都变得富有意趣起来。

  再看挂在墙壁上的布艺,花色很杂,看得出全由碎布头拼凑,饶是如此,也轻轻巧巧遮盖了老式建筑墙壁上不可避免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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