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尾松
他心里咯噔响了起来,忙把周元往自己身上一拉,给带了回来。强光的手电筒往四周围照过去,并无一人。
看到那还飘着烟的香,周元的脸色似是白了几个度,轻声说道:“看来,真的是这样。”
“什么?”沈睿反问了句。
见四周围并没人,沈睿上前去到了之前荣慧上吊的那棵树前。只见距离那棵树一米左右的野草旁,有人特地把那杂草给拔出了一个空地,在那里插上了三只黑色的香。
这香,看燃烧的长度,应该有一个小时了。
那人在他们收队离开后不仅重新进入到这后山,然后在这里给荣慧上香?
沈睿觉得周元会把他在这个时候叫过来,应该是知道怎么回事。他转身要去看他,却发现他没在自己身后,心里顿时咯噔一响,忙往四周看过去。
却忽然看到周元走到了荣慧上吊的那棵树后边去了,还在继续往前走。他顿时一股气冒起来,是吓出来的气。忙加快脚步赶上去,要去拉住周元。
“阿元,你干什么。”沈睿沉着声喊了一声。
周元被扯着了手,脚步顿了顿,他把灯对着前边照了照,深吸口气,说:“找到了。”
“什么?”
沈睿顺着他灯光照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一棵树上,用黑色的墨水,在树干上写上了“色”。在色字上给钉上了一个长铁钉,打眼一看,似乎就是给这个字“行刑”那般。
沈睿有些惊诧地看着周元,“阿元……”
周元知道他心里头的疑惑,就和他这十六年来一样。他说道:“十六年前,周禹在一个雪夜,被一根黑色的签文给刺进了胸口里。那时,我妈……妈妈报警把给拉走,留我一个人在庙里……”
因为没人特地去开灯,庙里只坠着零散又昏暗的小灯。
天很黑,庙里也很黑。那时候,他看着雪地里开出来的那朵血红色的花,他知道,周禹再也回不来了。他躲在的庙里,很久很久,都等不到天亮的来临。
也就在凌晨三点多,他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哐哐哐,哐哐哐哐。
断断续续,时而重,时而轻,就像一把刀悬在他的脖子上,吓得他在这之后好多年,睡觉都得开着灯,都听不得敲门声。
他不敢开门,因为他妈说过,“我如果回来,我会自己用钥匙开门……”
可敲门声还在响起。
哐哐哐。
敲门声越来越重,伴随着这雪夜里的萧瑟冷风,敲出了彻骨的寒。
他鼓起勇气朝着门外喊了声:“是谁啊?”
敲门声顿了顿,似乎得到了回应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也没出声,继续敲着门。
一声声,越来越重,似有要破门而入的冲动。
那时候周元只觉得,身在庙门,心如坠炼狱。
终于,过了一会儿,敲门声终于停歇了下来。就在周元觉得那人应该走了时,他听到了“吱呀吱呀”老轴转动的声音,这声音在这静悄悄的夜里,显得尤其嘹亮。
是妈妈回来了吗?
周元鼓起勇气朝着房门喊了句:“妈妈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没人回应,取而代之的却是脚步声。
哒哒哒。
绵绵软软,在周元年纪稍长后,他才明白,那是皮鞋踩在雪上,发出来的声音。
那脚步声就停在他房间门口,然后就不没动静了。
那声音不是他妈妈的,他妈妈离开的时候穿的是后棉筒鞋,走起路来,啪嗒啪嗒。
房门锁着,可那时候的周元觉得只要那个人再往他房间走多几步,他这辈子,就会和周禹一样,在这雪夜里,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他咬着嘴唇,能感觉到那人在他门前站了许久。
久到他以为天不会再亮了,忽然又听到脚步声“哒哒哒”的响起来,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在庙门那老轴转动发出的让人酸掉牙的声音里,庙内的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
回想到了往事,周元眼帘微微垂下,再掀起时,眼里那无助和恐惧再已被冷静给取代,他盯着树干上那“色”字,轻声说道:“那时候我挺害怕的,一直等啊,等啊,天亮了,还没有等到尹宝珠回来。我就鼓起勇气打开房门出去,发现我门前的泥地上,有人把雪给扫出了一个空地,然后用树枝写上了一个‘疑’字。”
他抬手指着前边的树干上的字,说道:“就和这字一样,被东西给钉了上去。”
“……这有什么含义?”沈睿只觉得自己胸口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周元,忽然明白了他睡眠浅的原因。
周元拿出手机给那树干拍照,缓缓开口:“这才是真正的酆都大帝。”
第157章 酆都大帝二十
滨海市近来的天气又冷又燥,后山野林子的地干巴巴,很难在上面找到踩出来的脚印。
周元用手电筒扫了一遍地上,试图从这地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但却毫无发现。他蹲在那棵被人用黑色墨水写上了“色”树干四周,仔细端详上面的字体,而后用手机拍下了四周的情况,转头对还拧着眉头,对目前这一切有些发懵的沈睿说:“给李队长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重新勘测现场吧。”
沈睿从那树干上的黑色大字里醒过神来,掏出手机,径直拨打了李兵兵的电话,手机响了好一会儿后,那头才被接通,响起一声闷闷的声音:“阿睿……”
李兵兵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时间,确定是凌晨三点半,他这才刚从警局里回家躺下没多久,就被铃声给吵醒了,他打着哈欠问道:“这三更半夜的,你和周队长不是说要回去休息吗?半夜给我来电,是午夜梦回,忽然想到了什么案情了?”
沈睿懒得和他唠嗑,把在后山新发现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老李,你吩咐现场勘测科的同僚过来看看。”
李兵兵的瞌睡虫被铃声一吵,其实已醒了大半。他揉了一把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一句:“大哥,你们现在在哪儿?别告诉我,现在就在天海福利院的后山里?”
“你这是还没醒在说废话吗?不在后山,我们怎么发现这些情况?凭空想象?赶紧醒醒,干正事去。”沈睿轻声回李兵兵,眼睛却瞄到站在树前的周元。
见周元正昂头看向前方,顺着他眼光看过去,发现他在看着远处的天海福利院的那栋楼。他往后退了几步,和周元几乎站着同一平面上,重新顺着他角度看过去,却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后背面,如果非要说能看出什么,沈睿觉得,大约楼里开着的那盏昏黄色的灯,似乎比几个小时前来的那一次,看得更暗。
耳边又传来李兵兵一惊一乍的声音,“……还真这半夜三更又重返凶案现场啊?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喜欢半夜办案的癖好,在学校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习惯呢?”
沈睿被李兵兵的话给激笑了,“瞎扯。李兵兵你这想象力能不能往正道去发展,从学校都毕业那么多年了,还毛毛躁躁。别废话,这地方冷飕飕的,赶紧派人过来这里。”
“行,我立刻过去,你们注意安全。”
在这后山的野林子,沈睿虽然身经百战,可还是觉得这地方黑的有些阴森恐怖。他觉得目前只靠着周元手里拿着的手电筒的光,是不够驱散这里的寂静,正要把自己的手机照明也打开,就听到周元说:“你先不要打开灯。”
这话刚落下,沈睿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手就被周元给抓住,被他用力一拉,往自己的身旁拉进,紧接着,原本还开着的一盏照明忽然黑了。
没了灯光,野林子黑如浓墨,大有伸手不见五指的趋势。他知道周元做这举动一定有他的原因,他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情况?”
“我想要拍个东西。”周元把自己的手机亮了起来,把手机的屏幕亮度调到最低,然后迅速打开拍照模式,将手机摄像头对着远处的天海福利院拍摄。
沈睿知道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在他旁边安静地候着。好一会儿后,他见周元把摄像功能给关掉,然后就埋头看刚拍的录像,只见屏幕只留有黑漆漆一片,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压低声音问道:“天海福利院楼里有东西?”
周元举着手机拍摄的角度就是远处的天海福利院楼背面。可屏幕黑漆漆一片,看不出他想要拍的是什么东西,沈睿只好虚心发问。
“我想确定下,现在天海福利院的三楼有没有人站在那儿盯着我们看。”周元说着把视频暂停,恰好停在录了窗户的位置,他说:“如果没猜错,楼里确实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周元又将上一次过来找位置而拍下来的“复刻版”照片点开,让沈睿靠近过来看。他指着当时拍下来的画面,说:“灯的亮度问题,上一次从这里看过去,楼道里的那盏灯的亮度,比起现在亮了许多。”
原本沈睿也察觉到灯光变黯的问题,经周元一提起,他明白了灯的问题,忙抬头又看回天海福利院的三楼背面,因和后山所在处隔着的距离有些远,肉眼视力不足于看清楚那扇老式窗户里边是否站了一个人,但光是这样去看,确实发现从窗户透出的光,似是被东西挡住了一般,竟有些零散往窗户四周发散。
“你手机摄像头像素多少?”沈睿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周元,“我手机能的广告说能拍月球的坑,你用它试试能不能拍到楼里的那个人影。”
周元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机,把自己手机放进风衣口袋里,就打开沈睿手机的摄像功能,压低声音说道,“我手机新买的,最新版。”
“……嗯?”沈睿愣了下,下意识发出疑问。
周元对着天海福利院的三楼背面的窗户拍摄,发现那光又亮了些,之前觉得能透光出来的空间不大,不过熄灯片刻,那地方的透光率又高了起来。他凝着眉头,盯着手机里的拍着的画面,轻声说:“楼里真的有人,你看,窗户透的光更亮了。”
沈睿一听,凑到手机跟前,发现光更亮了。他把手机拍摄模式调成专业模式,再降距离调到无限远,对着窗户的镜头忽然一黯,接近着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脸。
这脸出现在屏幕上那一刻,遂不及防的,沈睿只觉得心跳慢了半拍。他听到手机发出咔嚓声,周元把摄像模式切换成了拍照模式,定格了这一幕。
沈睿拧着眉头,见周元把照明用的灯重新打开,有些犹豫地问道:“刚才那张脸,是猫?”
“我们再看看。”说着周元把手机照片给放出来,入目是一只隐于黑暗,有些若隐若现的猫脸。这猫脸上的特点也非常鲜明,看得朦胧,但能分辨出一边白一边黑,典型的阴阳脸,就像不久前山脚下进来时,在草丛中遇到的那只装神弄鬼的猫。
看到这里,沈睿有些惊诧,阴阳脸的猫本身就比较稀有,这一夜还让他们给遇到了两回,这是巧合吗?他又抬头试图想要去探究那扇窗户里的东西,这一会儿的功夫,竟发现那窗户的光又亮了起来,很显然,之前挡了一部分位置的东西,走开了。
“天海福利院不对劲。”沈睿说道。
周元点头,这案子出现的几个人,都和天海福利院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说这地方一点问题都没,还真没人相信。他把手机给收了起来,李兵兵他们过来这边还有一段时间,这期间周元觉得他们最好不要离开现场。
“之前我说,这才是真正的酆都大帝,你还记得吗?”周元把手电筒对着那棵被写了黑字的树,看着树干上写着的“色”字,说道:“酆都大帝这个签文,我以前说过的清洗罪恶是对的,不过,这只是其中一点。但真正酆都大帝含义,我是今天才弄明白。你认为,自古传说神话里,阎王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
“拘押坏人?”听着周元的话,沈睿觉得有些糊涂。
周元摇头,“阎王手下有其他大将,有判官也有鬼差,一般情况下,是轮不到阎王来出手处理这事。只有遇到大恶或者大善之人,才有这种可能。”
沈睿觉得这解释有些微妙,他看着周元发问:“那目前来看,周叔,荣慧,林阳,刘达强,还有一个,莫敖杨的死,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的死亡方式看着似乎一样,都有些差别。按照周元提供的周禹死亡方式,和荣慧的仪式是一样,只不过周禹是被胸口刺入黑色的签文而死亡,荣慧却是吊死。
而林阳,也就是荣难,和刘达强和上面那种也不同,虽都用上了黑色的签文,但并没有被题字的现场。如果非要说有差别,林阳是先自杀后被补刀他杀,而刘达强根据目前的调查证据来看,凶手就是林阳。
至于林阳为什么要杀刘达强,沈睿他们觉得,这其中还有很多问题。
而那个半年前发现的那起酆都大帝案的受害者莫敖杨,他们还没有更深入的去了解当时的现场,只知道胸口也插了一根黑色的酆都大帝签文。
如今看来,这案子要重新拆盘来分析了,沈睿见周元似是在想东西,还未回应,轻声再问道:“阿元,你认为,这些死者因何而死?是善,还是恶?”
冷风在野林子里吹,无人之境里,只余他们的呼吸声。沈睿就着昏暗的灯,看着周元等着他的回复。
周元扭过头看着他,眨了下眼皮子,轻声说道:“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
没料到他的回复会是这样,沈睿楞了下哑口无言。两人靠着树干站了许久,久到沈睿觉得漫漫长夜快要结束了。他觉得自己这问题太过肤浅了,又觉得自己对于周元太过不了解了。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
非要说恶,那谢玲玉这属于什么?非要说要善,那李世茂这些披着公益慈善的人,对除了他外,其他人又属于什么呢?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周元先开口了。他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说,“从荣慧这事我暂时确定了酆都大帝极有可能有两种形式,或者说,有真有假。但具体要确定,还差一个。之前李队长说半年前也发生过一起同类型的案子,我觉得有必要再去了解下当时的情况,再来重新定性这案子的情况。”
沈睿认同,正要开口,山里传来跑步声。由于四周围过于安静,脚踩在树叶上发出来的声音尤其的响亮,紧接着几束光亮同时射了过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阿睿,周队。”
夜里不能说曹操,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李兵兵扫了一圈四周围,确定了周元他们站着的位置后,就大步迈了过来。刚到沈睿旁边,手电筒不自觉的扫了四周围一下,忽然就被几步之远的那棵大树上的黑字惊了一跳。
在这荒郊野岭里忽然看到树干上描上黑色大字,着实够诡异。他倒抽凉气,转头看向周元和沈睿,眉头拧了起来,一脸佩服的模样:“这地方你们来了一次不够,还得在半夜三更过来故地重游,佩服佩服啊。”
与李兵兵一同前来的其他同僚互相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开始对现场进行重新封锁勘测。李兵兵看着那黑漆漆的大字,把沈睿和周元拉到一边问道:“这字我们之前那次过来,应该是不存在的吧?对吧?”
上一回过来,如果说他们三人忽略了三米开外的情况,其他勘测科的同僚也不可能粗心大意给漏掉。只能证明有人在他们离开多久,又重返现场留下这字了。
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荣慧的事情又会有新的解释了,极可能不是自杀了。睡不够外加被吵醒,李兵兵在问题和冷风的夹击下,觉得一个人三个大,头疼的紧。
他低低哀嚎一声,“我怎么觉得这案子没玩没了越来越复杂了,我这升迁的机会看样子不仅要没了,这案子还破不了,我现在这位置该换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