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怎么看,也对不上“狼哥”这称号,更看不出是个双手染血的毒贩子。
“不好意思,三位警官,让你们久等了。”
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并不急促的脚步声,赵郎从楼梯上走下来,并远远地朝邢岳三人伸出手。
邢岳他们三个也站起来,伸手依次和他一握,“没关系。”
赵郎看上去和照片上没啥分别,一样的和煦,“不知道三位警官找我什么事?”
秦鹏和邢岳对视了一眼,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就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赵郎眼前,“赵先生,请你辨认一下,这个是不是你儿子赵文宇的车?”
赵郎接过手机,眯起眼看着。
照片上一团废墟,勉强能看清车的颜色。但是车牌还是好的,被拆下来,搁在旁边的地上。
邢岳则一声不响地坐在旁边,观察着这匹老狼。
“这...”赵郎微微皱眉,“看车牌是文宇的没错,可这车...”
他抬起头,“这车是怎么回事?”
秦鹏面无表情地拿回手机,“赵先生,你咋不问问你儿子什么情况了呢?”
赵郎眉头一舒,不急不慌地说,“噢,因为我知道文宇没在车上,他昨天去了外地。”
“外地?”秦鹏看着他,“哪?”
“这个,就不说了吧。”赵郎呵呵一笑,“文宇他应该没给警察同志们惹什么麻烦吧。”
他说着,目光却缓缓扫向邢岳,微笑地看着他。
邢岳没什么表情,也看着他,并没报以同样的微笑。
“那就怪了。”秦鹏摸了摸下巴,“为什么你儿子的保镖说,车祸发生时赵文宇就在车上,而且还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拽出去,拉走了?”
“这不可能。”赵郎收回目光,继续呵呵地笑着,同时摆了摆手,像是觉得秦鹏在讲笑话,“文宇人都不在东江,又怎么会在那车上?要是他真出了事,我这个当爸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方不方便提供一下赵文宇的电话,我们回头会联系他核实情况。”
“当然。”
赵郎一招手,便有人送上来一张名片,交到秦鹏手里。
“如果没有别的事...”赵郎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副准备送客的架势。
邢岳也站起身,主动伸出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三位也是为了文宇着想,我该感谢才是。”赵郎微笑着和邢岳握了握手,就准备叫人送他们出去。
可下一刻,他却看向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因为邢岳并没有松开。
“再冒昧地问一句,赵先生,你就只有赵文宇一个儿子吧?”邢岳盯着他问。
“对。”赵郎又抬起眼,神色没变。
邢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手。又环顾四周,不无羡慕地感慨了一句,“这房子可真不错。不怕你笑话,我都有点儿羡慕你儿子了。”
说完他冲赵郎笑了笑,领着秦鹏和郑双河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别墅的门,郑双河气呼呼地说,“妈的,老家伙竟然不承认!”
邢岳对此倒是不觉得意外,要是轻易就认了,那还是赵郎么?他是不会给警察以可乘之机的。
“现在怎么办?”秦鹏问他。
“回局里。”邢岳点上一支烟,“把刘强,还有上回袭击王战青那四个人,再提出来,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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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一整天,等到路灯亮起来的时候,邢岳终于离开了分局。
-邢哥,你那边怎么样了?我做好晚饭了,等你回来一起吃。
-小海你先吃吧,我这边弄不好要通宵了。
-行吧。那你要是能提前回来,给我打电话啊。
-好。
邢岳叹了口气,收起手机。
他对项海撒谎了。
这个时候他没有在忙,也不在分局,而是人民医院的停车场,正靠着摩托,抽着烟。
最终他还是回到医院,回到了罗美华的身边。
但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不喜欢这样,可他更不想让项海再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屋里的灯没开,只有微光从窗口透进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见罗美华闭着眼,应该是睡着了。
这时候他竟然莫名地松了口气,跟着就打算马上离开。
“邢岳。”还没走到门口,罗美华就叫住了他。
“......妈,”黑暗中,邢岳答应了一声,“我以为你睡了。”
病床上悉悉索索有些响动,罗美华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
邢岳赶紧折回来,帮她垫好靠背。
“喝水么?”邢岳问她。
罗美华点了点头。
于是邢岳就借着窗边的微光,给罗美华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两个人谁都没有打算开灯。
罗美华喝了水,把杯子递回去,没有等邢岳发问,就主动开了口,“宋晓...是你的亲生母亲。”
邢岳无声地站在床边。他很庆幸没有开灯,这样他和罗美华就都不必看清对方的表情。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本来就是为了这一句话而来的,可真的从罗美华嘴里说出来,他却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在你还没满周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一次交通意外。”罗美华就像在自言自语。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邢岳想。
应该很悲伤才对吧?痛哭流涕也不过分。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悲伤不起来。
“那时候你太小了,你爸工作又忙。后来,经人介绍,他就和我结婚了。”罗美华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婚姻与爱情。
“我承认,我是很喜欢你爸的。那时候,我也挺喜欢你。”
邢岳抬起眼看着她。
原来她还是喜欢过自己的啊。
“你很可爱,也很乖。就是那一阵子,你总会哭个不停。我就整晚地抱着你,哄你睡觉。”
“我不是个恶毒的后妈。”罗美华的语气难得地柔软了。
“后来,你三岁多的时候,我怀孕了。”她像是笑了一下,“你大概早就忘了。本来,你会有个弟弟的。”
“可是,没有了。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怀过孩子。这辈子,我都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孩子,我有多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孩子。”罗美华的声音有些哽咽。
邢岳很难过。甚至比刚才听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去世的消息还要难过。
他险些就问出“我不是你的孩子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这样的蠢话。
还好他忍住了。
“所以,我开始恨你爸,也恨你,更恨我自己。”罗美华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淡,“要不是我不听你爸劝,天寒地冻的,非要去琴室,也不会摔那一跤。”
这可真是个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邢岳疲惫地坐到了椅子上。
“在你四五岁的时候,大概你也忘了吧,我带着你去江边玩儿。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孩子,一岁的,两岁的,三岁的...可就是没有我的孩子。”
“所以我就鬼迷心窍一样的,把你一个人扔在那,自己回家了。”
邢岳深深地吸气,仍觉得喘不上气来。像是被关在一只罐头里,闷得他想立刻摔门跑出去。
可他哪也不能去,只能坐在这,把这个悲伤的故事听完。
“后来,你爸把你找回来了。他求我,他哭着求我。他说对不起我,但是求我对你好一点。”
罗美华变得激动起来,“可是我做不到!越来越做不到!”
终于,她捂着脸,拼命地呼吸着,“你爸,他原本是叫你小岳的,可是我不让,我不允许。我的孩子连名字都没有,凭什么他那么喜欢你,还叫你小岳。”
她哭了起来,“你是邢岳,只能是邢岳。在这个家里,他只能叫你邢岳!”
“我和你爸爸,像仇人一样生活着。可是,我离不开他。”
“我很爱他!却永远无法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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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虎摸虎摸...
第八十八章
这一夜,罗美华和邢岳讲的话比过去二十多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又好像把未来的十年也预支了。
从宋晓到曲薇;从和邢逸清无话不谈,到两个人无话可说;从邢逸清当上了分局副局长,到升任省厅的副厅长;从他忙得顾不上她的情绪,到最后丢了自己的命;从结婚到离婚;从邢岳总爱黏着她,到搬出去自己一个人住;从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爱上了一个人,到如今躺在病床上失去了一切。
这中间邢岳几乎没有插话,更没有问问题。只是默默地做她的听众。
其实他的头很疼,很想抽烟。可医院不允许,否则这时候他大概已经拆开了第三包。
终于,在天亮之前,罗美华太累了,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