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干啥?”邢岳闭着眼,也看不见他的动作。
“起来,别躺这。”
邢岳躺的地方距离楼顶边缘也就两米的距离,这让江渊心里很不舒服。他不想看见邢岳在这样的地方停留,尤其是在夜里。
“怕什么,我不恐高。”
“我恐高,行不行?”
邢岳这才掀起眼皮,斜瞥过来。他觉得江渊今天的话有点多,不符合他日常的人设。
这时候伴随着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一堆人乌泱泱地涌了上来,人人都张着嘴喘粗气。
为首的是周勋。他急慌慌朝这边跑,跑到跟前又不说话,就是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
秦鹏就跟在他身后,一眼就看见了邢岳。
“邢队!”他跑过来,“你咋样?没事吧!受没受伤?”
这时候邢岳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躺着了,撑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没事。”
跑上来的警察带着几只强光手电,雪亮的灯柱来回地扫。扫过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雷涛,也扫在邢岳身上。
“邢队,你的脸?还有脖子...”借着手电的光,秦鹏一把拽住邢岳,“过这边来,让我看看!”
邢岳这时候也没力气挣吧,就由着他拽着自己,离开了那个危险的边缘。
“邢队,你,你眼眶子青了。”
秦鹏盯着邢岳的脸看,感觉有点心疼。他还从没见过邢岳如此狼狈。
一边眼眶乌青乌青的,嘴角也破了,连带着半边下巴也变了颜色。
更要命的是,脖子上的一道擦痕,“这,这是,枪伤!”他拿过手电照着,使劲凑近了看。
“啧,没啥大不了的,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手电的光刺得人头疼,邢岳推开秦鹏的手,“那个,赵文宇咋样了?”
“已经送医院了,放心吧,咱们的人看着呢。”秦鹏还是盯着他的脖子,懊悔地说,“唉,早知道我们就该晚走一会儿!”
“嗐,这谁能想到啊。”邢岳拿手指碰了碰脖子上那道伤,火辣辣的,还挺疼,“我还得感谢那个老黄头磨磨蹭蹭地安顿那些狗呢,要不然也碰不上雷涛。”
“哎对了,那房子咋样了,还有老黄...”正说着,就感觉有人在背后掀他的衣服。
“我操?”他猛地转过身,把站在身后的周勋也吓了一跳。
“你什么毛病?”他瞪着周勋,没想到这人竟然有这种恶趣味。
周勋的手还悬在半空,指着他,“邢岳,你后背那衣服都透了,赶紧脱下来看看吧。”
“不用。”邢岳回手按住自己的衣服。
“我天哪,邢队,你这衣服都湿透了,赶紧脱了看看!”这时候秦鹏成了他背后的男人,也要去掀他的衣服。
邢岳有些急了,摁着衣服走到一边,摆脱这俩人的围攻。
“操,你不疼啊!”周勋还想劝劝,他看着都觉得疼。
“不疼!”本来真的不觉得疼,被周勋这么一提醒,反倒有了点儿感觉。
“邢队,还是脱了检查一下吧。”秦鹏也劝。
邢岳怒了,“脱什么脱?这么多人!”
“怕啥啊?这不都是老爷们儿吗?”周勋对他这种略显矫情的矜持表示不理解。不就脱个上衣么,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脱裤子。
“不用。”邢岳皱着眉,“我累了,我要回家。”
又要回家?周勋咂着嘴。他发现最近邢岳好像变得特别恋家,动不动就说要回家,他都听过好几回了。
“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这时候江渊走过来,“我看好像伤得挺严重的。”
借着手电的光他才发现,刚刚邢岳趟过的地方,蹭了一道道血痕。
“不用,我自己有数。”邢岳不想再跟他们争辩这些,只想赶紧回家。
不过说到医院他忽然想起来,天亮以后罗美华就要做手术了,就对秦鹏说,“对了,老秦,你明天帮我跟徐局请个假,我家里有点事。”
“行。”秦鹏答应下来。
“你家里出什么事了么?”江渊问。
“没什么。”邢岳瞅了他一眼。
这个江渊还挺自来熟?没记错的话,自己跟他也就是有过两次不怎么愉快的见面经历,连同事也算不上的那种稀松平常的关系。
邢岳转身就走,才走了没两步又转回来,“那什么,你们谁捎我一段,我车还在桃花源那边停着呢。”
说这话时,他看着秦鹏,却又被江渊抢了话头,“我送你吧。”
说完也不容邢岳拒绝,就朝楼梯口走去,边走边冲周勋说,“把雷涛直接押市局去,明天上班你过来找我,咱们开个会。”
“是。”周勋答应了一声,就招呼人去把雷涛弄走。
邢岳只好跟着走了。
下了不知道多少层的楼梯,等终于回到地面,邢岳的腿都哆嗦了。他真怀疑自己先前是怎么一口气爬上去的。
“还行吗?”江渊停下来看着他。
“行。”邢岳跟他保持着距离,走在后面。
回到之前的那条断头路,那里早已停满了警车。邢岳还看见了那辆白色小轿车的主人。被他征用的那辆警用摩托也被骑走了。
上了车,一路上两个人都没什么话。
发现邢岳坐得笔直,有意跟座椅靠背保持着距离,江渊就说,“你靠着歇会儿吧,没关系的。”
“没事。”邢岳把脸转向窗外。
江渊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脖子的伤口上,“邢岳,我替我那兄弟,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
“客气。”邢岳依然看着窗外。
这人江渊跟周勋一个样,都那么客气,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自己的兄弟,就得自己护着。”他吸了吸鼻子。
大家都是警察,不在一个单位,难道就不是兄弟了?
江渊的目光猛地一颤,狠狠地握紧了方向盘。
这句话他太熟了,是当年邢逸清在市局做局长时亲口说的,他的师父也是这么教他的。
-
终于把车子开回了家。
下了车,邢岳无意中一抬头,发现自己家里亮着灯。
嗯?是走的时候忘了关么?
爬上楼,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发现项海的鞋子摆在门口。
“小海?”他叫了一声,轻轻带上门。
屋里没有动静。
他换上拖鞋,来到客厅,就看见项海正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手机。
这是在等着自己回来吧。邢岳顿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小海,小海?”他过去,轻轻晃了晃项海的胳膊。
项海“嗯”了一声,半睁开眼,顺着声音转过头,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几秒钟后,项海“噌”地坐起来,手机也扔了,“邢哥,你,你这是咋整的?”
他从沙发上跳下来,把客厅的灯点着,捧着邢岳的脸看,“你被人给揍了?”
啧,这叫什么话。
邢岳把他的手掰开,“开玩笑呢,我能被人揍么?这叫搏斗,懂?”
项海的目光马上又落在他肩膀上,浅灰色的T恤洇着一片血迹,格外地扎眼,“你转过来我看看!”
他不由分说就去扳邢岳的身子,同时又要掀他的衣服。
“哎哎,别,别闹。”邢岳怕他着急,就想先把他支走,“那个,我这也没有药水什么的,我记得你那还有...”
话还没说完,项海就跑了出去。
听见门“嘭”的一声关上,邢岳叹了口气,赶紧跑到镜子跟前先自己鉴赏鉴赏。
“操!”这他妈雷涛,也太缺德了。
打人不打脸,现在自己半边脸跟熊猫似的,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总不能逢人就解释,自己是搏斗,不是单纯地被揍。
实在太没有面子了。
他跑去洗手间,忍着疼,把脸洗了好几遍。擦干了水珠,眼眶和嘴角还是乌青一片。
“妈的。”他愤愤地扔下毛巾,又看见了脖子上的那道伤。
虽然只是一道擦伤,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枪伤。
于是他翻出两片创可贴,盖了上去。
这时候他才有些后怕。要是当时雷涛的枪口再歪上那么一丁点,自己现在怕是已经凉了。
果真那样,自己会被追认为烈士么?队上的人应该会难过吧。老妈会难过么?会哭么?项海呢?他会哭么?
想到项海可能会哭,他自己都快哭了。
有病吧!
他赶紧掐灭了这个念头,又把上衣脱了,扔到一边。
啧啧,惨,真是惨。难怪在楼顶那帮人都嚷嚷着让他脱衣服。
邢岳背朝着镜子,使劲回过头欣赏着。
这是撞车的时候弄的。并没有什么很深的伤口,但是细细碎碎的口子连成了片,密如蛛网,从肩膀处开始,蔓延了大半个后背。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也亏得是撞到背上。要是正面刚,自己怕是轻则毁容,重则送命。
这么一想,还挺幸运的。算是又捡回一条命。
正胡思乱想着,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