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午饭后没多久,东江日报的记者就到了。
邢岳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了一下,就去了会议室。
推开门,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正坐在桌边。看见他,就站起来,并热情地朝他伸出手,“邢警官,你好!”
女孩很漂亮,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五官轮廓分明,带着些异域风情。因为化了淡妆的缘故,那种带着侵略性的美就被中和了几分。一头焦糖色的长卷发垂在肩上,有一缕被随意别在耳后,露出耳垂上精巧的耳环。
“你好。”邢岳伸手跟她浅浅一握,坐到了对面。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才手头有些事要处理。”
“没关系,你能在百忙当中接受采访,我已经很高兴了。”女孩爽朗一笑,显得很真挚,同时递上自己的名片,“我叫辛苑,是东江日报的记者,很高兴认识你,邢警官。”
“谢谢。”邢岳礼貌地向前探身,伸手去接名片。
两人搁着桌子,距离稍有些远。辛苑像是怕他够不到,就又把名片朝前递了递,指尖无意中擦过邢岳的手指。
邢岳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就收进衬衫的口袋。
“邢警官时间宝贵,那,咱们这就开始吧。”辛苑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笔记本和一支录音笔,搁在桌上,眼睛朝邢岳眨了眨,“邢警官,不介意吧?”
“叫我邢岳就行了。”邢岳的目光从她的笔记本电脑和录音笔上扫过。
“好的。”辛苑的脸上始终带着甜茶般的笑容,“那,邢岳,你有名片吗?方不方便给我一张?”
“不好意思,我没有。”
“那好吧。”辛苑笑着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要不我们加一下微信吧。后续我整理好稿子,还要发给你看一下的。”
“不用了。你怎么写就怎么发,我没意见。”邢岳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桌边,随意翻动着手机。
辛苑微微皱着眉,抿起唇,嘴巴鼓了鼓,像是埋怨,又像在撒娇一般说,“邢警官,哎,不对不对,我说邢岳,你也太严肃了吧。还是说你们做警察的,都是这么不苟言笑的?这样搞得我压力好大呀。”
邢岳打量着她,淡淡地笑了笑,又忽然靠前,“辛记者,能不能把你的记者证给我看看?”
“没问题。”辛苑说着就从包里翻出记者证,递过去,“怎么,还怕我是冒充的?”
这回邢岳等她把证件放在桌上,才伸手去拿,“没有的事。职业习惯而已,希望你别介意。”
“理解理解,没关系的。”辛苑大方地笑起来,长睫忽闪着,看向邢岳瘦长的手指。
邢岳盯着那证件看了会儿,又递回去,“谢谢。”
辛苑站起来,身子前倾,把搁在桌上的记者证拿回来,“怎么样,不是冒牌的吧?”
“不过那上面的照片是三年前拍的,那时候我才刚毕业呢。哎,岁月蹉跎啊,现在都老了。”说着,她两只手捧着脸颊,哀怨地叹了口气。
邢岳垂着眼,就那么看着她。直到她掀开了笔记本,这才说,“稍等一下,我出去给你拿瓶水。”
“好的。谢谢啦!”辛苑甜甜地一笑。
邢岳起身出门,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才拎着一瓶水回来,搁在辛苑面前,自己坐回刚才的位置,“开始吧。”
“OK。”辛苑俏皮地比了个手势,又抓过矿泉水,拧开盖子,小小地喝了一口,然后就打开了录音笔。
采访进行得中规中矩。辛苑问,邢岳答。
从刑警的日常,到一些工作心得,以及曾遭遇过的困难等等。
时间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邢岳低头看了看手机。
这时,辛苑忽然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据我了解,最近两个月,振华分局连续破获了两起涉枪的大案。其中的两个犯罪嫌疑人都是你一个抓住的,据说整个缉捕过程非常惊险。”
她把录音笔朝前推了推,一手托着腮,“怎么样,孤胆英雄,给我讲讲这两个案子吧?”
邢岳缓缓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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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海啊,你过来。”
下午,周勋出现在办公室。一进门就朝项海招手。
项海跟着他进到一间小会议室,关了门,俩人面对面坐下。
周勋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肩,有些迫不及待地表示,“唉呀,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了啊!”
“不辛苦。”项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没干啥,还是江队比较辛苦。”
“在我跟前,不用那么谦虚。”周勋抽出两支烟,自己叼了一支,另一支递给项海,“昨天我跟江队聊了,他夸你来着,说你表现很不错。”
项海接过烟,心里很开心。
被领导夸奖跟被邢岳吹捧的感觉又不一样。
“这一回不但打掉了那个贩毒团伙,也让赵朗在广东那边的生意受了重创。”周勋狠狠地吸着烟,又沉沉地吐出烟雾,“只可惜眼下咱们还没有能把他摁死的直接证据,不过,照这样下去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项海跟着重重地点头。
通过这次行动,他已经对赵郎集团的来龙去脉有了些了解。
他明白了这么多年以来,赵朗是江渊和周勋最大的心头患;还知道了刘强和雷涛,这两个被邢岳亲手摁住的亡命徒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也或多或少地清楚了这个人与贺焜父子的关系。
他还亲眼看见了江渊身上那条抽筋剥骨般骇人的伤疤;听他提起了牺牲的徒弟,早已不在人间的师父,还有曾经的市局局长。
虽然江渊和周勋从未明说,但他能感觉的到,这一切都与邢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哼,赵郎那老小子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周勋冷笑一声,“连着折进去两个手下,儿子又差点被人收拾死。老冤家贺焜倒是顺顺当当出狱了,接着就开始给他找麻烦。现在广东那边的买卖也让咱们端了。”
“我有预感,他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就快到咱们跟他算总账的时候。”周勋罕见地面露凶狠,一咬牙,把烟头狠狠按死在烟灰缸里。”
“是!”项海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两只手攥成了拳。
“不过,等真到了穷途末路那一步,他绝对会拼个鱼死网破。”周勋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又沉重起来,“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他在东江经营了这么多年,想扳倒他,绝没那么容易。”
“尤其是现在,”周勋严肃地看着他,“更要提防他的小动作。”
“他还敢主动招惹咱们?”项海不大相信,总觉得再厉害的老鼠也只能在阴沟里折腾。
“不好说。”周勋心有余悸一般地又点着了一支烟,“这个人,手段很多。”
“那他会对付江队么?”项海有些紧张。
“应该不会。”周勋摇了摇头,“他们是老对手了,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况且这次去广东,咱们这边的保密工作做得好,他未必知道是江队干的。”
项海这才点了点头。
周勋察觉到他的紧张,就换了副轻松的表情,“你也不用担心,他绝对找不到你头上。”
项海也笑了笑。他倒不是在担心自己。
可马上,他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他会对付邢,邢队么?”
刘强和雷涛都是被邢岳抓的;赵文宇虽说是被邢岳找出来的,但着实吃了不少苦头;邢岳应该跟贺雄辉很熟;更重要的是,他是邢逸清的儿子。
项海两只手紧扣在腿上,“周队,赵郎会朝邢队下手么?”
周勋叼着烟,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孩儿咋还“邢队邢队”地叫呢,在自己面前装的还挺像。
“不排除这种可能。”周勋实话实说。
那人可是赵郎。
不过他也不想项海替他哥担心,就安慰他,“嗐,你也用不着太担心,邢岳是谁啊。”
“他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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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会议室里,辛苑敲完了最后一个字,长长地出了口气,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崇敬的表情,“实在太惊险了!”
“邢警官,我已经开始崇拜你了!”她说着,忽然站起来,把落在脸侧的长发朝耳后一挽,伸出手,“请接受我这个小记者对咱们人民警察的崇高敬意!”
邢岳看着那只热情的手,却没动,只是勾了下唇角,“不必,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辛苑见他不肯握手,咬了下嘴唇,两只脚原地跺了跺,执拗地把手举得更高,“邢岳,给个面子嘛。你这样,我会伤心的。嗯?”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收窄的职业套装下玲珑的身段,还有深开的衣领里闪闪发亮的钻石项链。
邢岳还是没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就像在看一本无趣的书。
辛苑吃了个瘪,收回手,拽了拽上衣,又重新坐下,“算了。”
跟着又无奈地一歪头,“邢警官,你也太酷了吧。”
说完,她重新打开了录音笔,两只胳膊撑在桌面上,又恢复了明媚的表情,饶有兴致地朝邢岳眨了眨眼,“那么,咱们就进行最后一个话题吧?”
“邢警官,据我们了解的情况,你的父亲是邢逸清吧,也就是曾经的省公安厅副厅长。”
邢岳原本毫无波澜的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
“那么,就请你谈谈你的父亲吧?”
辛苑精致的脸上挂着邻家女孩儿般纯净的笑容,就像在和邢岳唠家常。
“请问,他是怎么从人民公仆一步步变成人民公敌的?”
“为什么他最后会选择跳楼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里面有忏悔的成分吗?”
“他的死,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你恨你的父亲吗?”
“你会不会也走上他的路呢?”
辛苑轻轻撩了下长发,又把录音笔朝前推了推。
“邢警官,不介意的话,请回答我的问题吧?”
第一百零九章
星期五的下午,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一半。
周末不打算加班的社畜们都上满了发条,把手头余下的工作严丝合缝地填塞进下班前的两个小时里。
下午,项海参加完队上的周会,就开始闷头写报告。
写得头昏脑胀的时候,他就趴到窗边抽上一支烟,同时计划着周末搬家的事。
张晓伟一整天都在梳理张芸案被拐卖小孩父母的信息。这会儿他眼都花了,站起来原地伸了个懒腰,朝对面看了看,“哎老秦,邢哥呢,出去了?一下午没看见他人了。”
秦鹏正捧着这手机给邢岳发消息,嘴上敷衍了一句,“开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