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那咱俩都来绿的,行不?”
“......”
笑够了,项海继续歪在床上点手机,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这个咋样?是不是正常一点?”
邢岳歪过头,皱起眉。
黄焦焦的一顶假发,倒是比刚才的葬爱系列正常了不少。半长不短的二八分,流海直愣愣地斜下来,遮住半边脸。
“你研究这些东西干嘛?不会真打算买吧?”
“好玩儿呗。”项海拿回手机,继续翻。
翻着翻着,他忽然坐起来,“哥,你说,要不要给你妈妈买一顶好看的假发?我觉得她挺在意这个的。”
邢岳被问得一愣,好半天才摇了摇头,“别了吧。”
“我妈那人...说不好,反正挺怪的。”
“要是真需要了,她大概会自己偷着买,买完了再大大方方地戴。可要是别人送她,她八成会翻脸。”
项海琢磨了一下,好像能Get到邢岳说的那个意思。
“唉,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摸不准我妈的脾气。”邢岳把胳膊枕在脑袋底下,两眼望天。
“我记得我爸死的第二年,有人上门说房子的事,就是她现在住的那个房子。”
“那些人没明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爸不在了,而且还是畏罪自杀,她就应该主动搬走。但凡顾及点儿脸面,也不好意思继续住在这。”
“结果咋样你知道么?”邢岳转回目光。
项海摇头。
“我妈把那帮人都骂跑了。”
邢岳笑了一声,有些苦涩,“你也见过我妈了,知道她的样子。想当年,她比现在更高冷。”
“你能想象得出,她站在门口,把那帮人堵在走廊里,指着鼻子,把他们骂得再没敢上门么?”
“你们欺负完老邢,又来欺负他儿子,还敢欺负我!”
“我看谁敢撵我?除非我躺下,你们直接给我拉火葬场!死之前,我这一腔子血,就挨着个地喷你们家大门上!第一个,就是你们厅长!”
“这是她的原话。”邢岳勾了勾嘴角,“呵呵,可怕不?”
可怕。项海想象着那个场面,却猜不出当时的邢岳会是种什么心情。
“可你知道最怪的是什么么?”邢岳的目光又望向房顶,自问自答,“我爸在的时候,我妈从来都是喊他的名字,从没听她叫过老邢。”
“她还不止一次地说,‘邢逸清,别以为离开你我就没地方住。我有钱,想住哪住哪,想在哪买房子就在哪买房子。你以为我喜欢这破地方呢?’”
邢岳又叹了口气,朝旁边蹭了蹭,枕在项海腿上,“小海,你说她到底咋想的?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项海当然也回答不了,只能摸着他的头发,跟着叹气。
“还有一回,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她被我的班主任叫去学校,挨了顿批。”
邢岳撇了撇嘴,“她那么爱面子,眼里容不下人的一个人,当着那么多老师、家长的面,被呲儿了一顿,我以为回来准得狠狠骂我。结果呢,她回到家,啥也没说,连提都没提这事儿。还是后来我去学校才知道的。”
“你说,我妈这人是不是挺怪的?”
项海想起来了,这事儿罗美华跟他提过。
一个没留神,他揪住邢岳的头发,“还不是因为你瞎撩,把人家女同学们都惹哭了?”
“哎!”邢岳头皮一紧,把他的手掀开,自己一翻身坐起来,“你揪我头发干嘛?”
项海撇着嘴,用那种眼神看他,“哼,小小年纪,就招蜂引蝶的,可真是个害人精!”
“我操?”邢岳又惊又气又好笑,“你,你怎么知道呢?谁是害人精?谁瞎撩了?我他妈是受害者好不好?”
“哼哼。”项海忍着笑,心里还莫名有些酸溜溜的,朝自己的眼睛指了指,“我什么都知道,我盯着你呢。叫你总勾搭人。”
邢岳简直给气乐了,“谁勾搭人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搭人了?我他妈自律得很好不好?”
项海正前仰后合地笑着,忽然一怔,又想起了自己曾经问邢岳的那个问题。
“哥,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对女生没兴趣了?”
“当然了。”
“那,那究竟是怎么知道的?”项海抿起嘴唇,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他。
邢岳也愣了一下,跟着也记起来,上回在桃花源蹲点儿的时候,项海就莫名其妙地问过他这个问题。
还问他这种情况是不是天生的。
邢岳皱了皱眉,“小海,你怎么总是纠结这种问题?”
“对女生有没有兴趣,难道自己还不知道么?”
“就算小的时候不懂,大一点,到了上初中的年纪,肯定多多少少都明白了吧。”
“而且,这当然是天生的,又没人教我。再说这也教不了啊。”
说着,他歪过头看着他,有些疑惑,“难道你不是这样么?”
“啊?”邢岳忽然发问,让项海有些不知所措。
他捏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发白,“是,是啊。”
又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赶快睡吧。明早还要去医院呢。”
说完就翻身躺下,伸手关了床头的灯。
-
三天后,项海在网上买的东西陆续都到了。
一顶黄焦焦的假发,一件花里胡哨、胸前装饰着碎钻骷髅头的帽衫,一条肥得裤|裆几乎吊到膝盖的牛仔裤,还有几件轻飘飘,但亮闪闪的首饰。
这天,跟周勋打过招呼,他开着局里的一辆车回了家。
戴上假发,套上帽衫,蹬上裤子,挂上零零碎碎的各式链子,最后又在假发外面扣了顶棒球帽。
站在镜子跟前,看着里面那个非主流二逼小青年,他掏出手机,来了张自拍。
出了门,开着车,一路来到距离东江市江北第二制药厂三条街以外的一个露天停车场,把车子停下。
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一辆破自行车,把汽车锁好。
拨了拨碍眼的长刘海,跨上自行车,吱吱呀呀地朝“江北二药”骑了过去。
“江北二药”是一家老牌国企,有近四十年的历史,辉煌时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由于技术落后,没什么创新产品,管理也跟不上,便日渐落没。直到最后,近千人的厂子只剩了不到一百人,靠生产些风油精,清凉油一类的东西,过着上三天歇两天的日子,每个月从厂里领上几百块钱。
可现在,这条千年咸鱼竟然奇迹般翻身了。
这不能不让项海产生某些联想。
药厂规模不小,项海蹬着破自行车,慢悠悠一圈儿转下来,竟然花了二十分钟。
只是透过围栏,能看到里面不少的房子都荒着,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一副胳膊粗的链锁。有的房子干脆门都掉了,窗上的玻璃也碎得七七八八。
唯一人气比较旺的地方集中在药厂最里边的几栋厂房。能看到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来往穿梭,有机器的轰鸣声,烟囱冒着烟,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儿。
他在厂子周围观察了一天。
工人什么时间上班,几点午休,几点开工,出入的车辆,还有大门口,那座被严密把守的值班房。
快到晚上下班的时间,项海坐在药厂大门斜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是张响么?”他笑眯眯地说,“我是张辉哥的朋友,叫钱乐,是张辉哥介绍我联系你的。”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他嘿嘿一笑,“响哥,是这么回事。小弟我呢,现在穷得就差当裤子了,抽不起烟,更别提打麻将了。”
“这不听说你那厂子里最近效益好,就琢磨着过来混口饭吃。”
“人生地不熟的,还想请响哥多照应照应。”
对方又说了些什么,项海就从路边站起来,甩了甩刘海,“响哥,眼瞅着就要下班了,我正好在你厂子附近,我请你吃饭吧!”
“咱边吃边聊。”
“嗐,再穷,请响哥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找好馆子给你电话。”
“咱们不见不散。”
第一百一十七章
“哎,响哥,这儿!这边!”
在距离药厂不远的一家火锅店里,项海找了张靠窗的桌,远远地看着外面一个穿着药厂工作服,身高、长相都符合张响描述的一个人,正双手插兜朝这边走。
等那人进了门,项海就站起来,热情朝他招手。
听见有人喊自己,张响循声转头,就见一个黄毛小青年儿,正透过热腾腾的白气,笑嘻嘻地向自己挥手。
他朝项海扬了扬下巴,走过去。
“响哥,我是钱乐。”项海搓着手,“快坐快坐,今天挺冷,吃火锅正合适。”
张响在他对面坐下,上下打量着,“钱乐...你跟张辉是咋认识的?”
“辉哥不是在赛车场上班嘛,我这人闲着没事儿,喜欢看热闹,就总去赛车场玩儿。一来二去就跟辉哥混熟了。”项海一边说,一边殷勤地给他倒水。
张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懒洋洋的,中等个,不胖不瘦,不好看也不难看,稀松平常的大众脸。就是一对门牙略歪,说话时有点儿显眼。
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问,“你咋想起找他给你介绍工作呢?”
“嗐,我这人吧,就爱打麻将。那天跟辉哥唠嗑,就聊起麻将来了。他说头天晚上刚跟你玩儿了一宿,好家伙,你手气特旺,而且现在日子过得也是潇潇洒洒。给我羡慕坏了。”
“我现在穷的啊,都快忘了一百块钱长啥样了。” 项海捋了捋自己的长刘海,一脸崇拜的表情,“所以一听辉哥说药厂这边现在效益好,给的钱多,我就动心了。”
“响哥你财大气粗的,这儿人头又熟,看在辉哥的面子上,就帮小弟一把吧!”
张响没出声,只是笑了一下,眼角眉梢带了些得意。
项海见了赶紧递上菜谱,“响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我就点了个鸳鸯锅。剩下的肉啊,菜啊,海鲜啊,你随便点!”
张响接过来,随便翻着,“你这也太客气了,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