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邢岳终于受不了这种明目张胆传播那啥言论的行为,把他的脑袋推开,“你敢说这也是我教的?这话但凡你再大点儿声说,就能有人报警抓你,信不?”
项海埋头很不纯洁地笑着,“干嘛大声,我就小声哔哔...”
他蹭了蹭鼻子,有些酸涩的开心。
整晚,邢岳的眼里都笼罩着沉沉的黑云,像是随时都会有一场暴雨,但那场雨终究没落下来。这会儿才终于又见了些阳光。
平时碰上不顺心的事邢岳总会迫不及待地跟他唠叨,像这样沉默地压抑着,项海就猜测十有八九是跟自己有关。因此他不想提,更不敢去追问。那些烦恼必定无解,不然邢岳也不会深陷在里面。
他摊开邢岳修长的手指,把自己的手覆在上面,掌心对着掌心,“哥,你看你的手比我的大一圈儿。”
十根手指,五对指尖,参差地交叠着。
邢岳也低头瞅了一眼,“我比你大是正常的。”
“哥,咱就正常讨论,别瞎引申好么。”
“我引申什么了?”邢岳终于被撩拨乐了,“你那脑子里现在除了马赛克还能不能装点儿别的东西?”
“能啊,还装着你呢。”项海歪过头冲他笑,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你正在我脑子里跟马赛克作斗争呢。”
邢岳看着他,忽然捧起他的脸,低头吻了下去,同时收拢五指,把他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好半天,他才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小海,你能不能...别再骑自行车了?”
他不敢相信,在吃穿不愁的今天,在这个省会城市里,还有人被北风撕裂了手背。而那个人竟然是自己的男朋友。
这种心情简直比最冷的笑话还冷。只可惜自己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不能给他一丁点温暖。
“行,听你的, 不骑了。”项海赶紧答应下来,“正巧今天赵亭还问我是不是缺钱呢,我估计是他是看见我骑自行车了。”
领了几个月的薪水,现在又跟二老板混,理论上也该脱贫了。让“老板”注意到自己的贫穷,并相信他愿意为了钱卖命,目的就算达到了。
提起赵亭,邢岳终于爆发了。像一挺机|关|枪,先花一分钟问候了他全家。
“那王八蛋,一肚子歪歪心眼儿!手里有俩糟钱儿就不知道咋得瑟好了,自以为是全球高富帅代言人呢,看不上这个瞧不起那个的。总觉着自己是怀才不遇,给他憋屈够呛。你等着吧,都不用咱们动手,赵郎早晚就把他收拾了!”
“哎呀哥,别骂了,消消气儿。”项海赶紧给他顺毛,“我不也正朝这个目标努力呢么。”
说到这,项海忽然严肃起来,转过身面朝邢岳坐着,“对了,哥,你帮我分析分析。”
“你看啊,赵亭现在肯定是想以药厂为切入点慢慢插手赵郎的生意。”
“论威望他比不过赵郎,可毕竟是二老板,别的方面好像也不差啥。为啥这么长时间过去,反倒越来越打不开局面呢?”
“而且一提起他,那帮小弟就都哼哼哈哈的,这是咋回事呢?”
作为赵亭的准心腹,项海觉得自己有义务替老板分析分析创业失败的原因,并在必要的时候强化这些短板,以便进一步激化与赵郎的矛盾,从而引导他走向更彻底的失败。
邢岳鼻子里重重一哼,“还用想么,就他那傻逼样,下面没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上面没有硬实的后台。自以为是紫微星下凡,实际霸总形象全靠脑补。能干得过赵郎算怪了。”
“......”这话是糙了点儿,项海尽可能提炼出其中的精髓,咂摸着滋味,似乎摸着些门道。
“你的意思是...他太飘了?”
联想到两次见面时赵亭的举止和言行,尤其是他看人时的眼神,的确是非常的高高在上。
“这么说吧,”邢岳干脆把知识点掰开了揉碎了喂给项海,“他这个人呢,在国外呆久了,甭管成绩咋样吧,算是书没少念。可赵郎呢,也就是个高中肄业的水平。所以,他头一个瞧不起自己这个暴发户的哥,第二个瞧不起那个地主家傻儿子的侄儿,第三,他看不上赵郎手底下所有的混混。觉得他们就是群乌合之众,都是狗腿子。”
邢岳说着又是一哼哼,“像他这么有档次的人,可不得等着那帮土包子跪舔,然后拥护他登基,再引导那个没文化的企业成功转型么。”
“所以说,他看不上人家,人家更看不上他。”邢岳揉了一把项海的脑袋,“也就是你,上赶着找虐。回头小心那帮小弟也连带着不待见你。”
“精辟!”项海高高地竖起大拇指,眉毛耸动着,“那后台是咋回事,再给展开来讲讲?”
“你想听啥?”骂完这一通,邢岳觉得舒坦了不少,于是就有点刹不住车。
“赵郎是不是有大靠山?”
“当然。”
“那赵亭呢”
“他有个屁。”
“赵郎的靠山是不是霍延?”
“八九不离十。”
“那他会关照赵亭么?
“绝对不会。那样对他没一点好处。”
项海缓缓点头。他觉得难以置信,那么个有头有脸、位高权重的人物,怎么会和大毒枭搅在一起?他图什么呢?钱么?可他明明已经很有钱了啊...
难怪道上都传赵郎有后台,从不担心被抓,连蔡全也这么说。难怪他敢披着药厂的皮,明目张胆地制毒。难怪江渊跟他斗了这么久,还是伤不到他的根本。难怪当年的邢逸清为此丢了性命。
忽然,他产生了一个可怕的联想。
“哥,你说...”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会不会咱们内部,也有赵郎的人?”
“......”邢岳被吓得够呛,“操,你,你别瞎猜。”
“不是瞎猜...”项海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你想啊,他连霍延那样的都能收买,在咱们内部拉拢几个...”
“让你别瞎猜就别瞎猜!”
“不是,哥...”项海吞了吞口水,“要是真有这么个人,那我做卧底的身份不就暴露了么?”他说着说着就觉得后背发凉,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不会的。”
“嗯?”他愣了一下,“什么不会?”
到底是不会有这么个人,还是说他不会被暴露?
“总之,这件事你不用担心。”邢岳害怕他会继续追问,跳下床,埋头收拾药瓶和换下的纱布。
“你只要负责照顾好自己,争取早点把这个案子了结。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可是,哥...”他觉得邢岳的态度忽然变得奇怪,好像躲躲闪闪的,“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邢岳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小海,在这个案子上,你和我各有各的职责。”
“你的职责就是收集证据,为最后的行动做好准备。我的职责是保证你的安全。”
“至于你采取什么方式,我管不了,也轮不到我管。我这边也是一样。”
“我们殊途同归。”
项海怔怔地望着他,张了张嘴。
邢岳拾起药瓶转头离开了卧室。
项海回过神,也急忙跟着跑了出去。
“哥?”他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邢岳低着头在洗手。
“你还想问什么?”邢岳没抬头,公事公办的语气显得十分冰冷。
项海的问题被硬生生憋了回去,“我是想说,那个,如果不拆掉赵郎的后台,他总会有机会东山再起。那我们的努力不是就白费了?”
可实际上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邢岳关掉水龙头,把手擦干,转过身,“你说的对。但这事我办不到,你也办不到。周勋、江渊、徐局,咱们这些人绑到一起也办不到。”
“但有人可以。你放心。”
如果顺着袁国平这条线往上查,一定会查到霍延。
他把全部希望寄托于钟教授和那个国家|权|力机关。他相信正义终将到来。但在这之前,他只能耐心地等待。
“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再看着项海,邢岳的语气瞬间就软了下来。
这却让项海立刻就绷不住了。他瘪着嘴,“你刚才,那么凶干什么。”
“吓到你了?”邢岳心疼地伸出手。
但他并不后悔,也没法后悔。
项海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邢岳过去把他揽进怀里,亲着他的头顶,“原谅我吧。”
项海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脸深埋着,不吭声。
“求你了,小海。”他在他耳边轻轻磨蹭着,“原谅我吧,好么?”
项海终于点了点头,把脸转过来一点,“哥,你这算不算家庭暴力啊...”
“...不算吧。”邢岳勾起唇角,“要不你决定,你说算就算。”
项海的脸又转了回去,声音闷闷的,“我觉得算。”
“行,算,那咱就立案了。”邢岳的胸腔微微震动着,把他楼得更紧了些,“你惩罚我吧,怎么惩罚都行。”
“要不就以暴制暴。”邢岳低头亲着他的耳垂,放低了声音,“就用你刚才小声哔哔那招...”
项海被他的耳边风吹得痒痒,歪过头在肩膀上蹭了蹭,“那还能叫惩罚么...”
邢岳笑了,把他的脸捧起来,“那你说,怎么罚?”
“不用了。”项海垂下眼,嘟囔着,“下不为例吧。”
“这也太便宜我了吧。”邢岳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好歹也让我吃点儿苦头。”
“得了吧。”项海撇开目光,“你明知道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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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邢岳重返工作岗位,项海鸟枪换炮,打了辆车,去见赵亭。
上午的例会照常进行。只不过在正式开始前,徐枫花了十分钟,当众把邢岳敲打了一遍。
“无组织无纪律!”
徐枫措辞严厉,态度坚决,把桌上的烟灰缸拍得直蹦。
“这就是长期放松自我要求、自我约束的恶果!”
“自由散漫,群众意识淡薄!这样的人,组织上怎么能放心委以重任?又怎么能对得起人民的重托?”
“教训啊...同志们。”徐枫痛心疾首地敲着桌面,“这是一次惨痛的教训,同时也为各位敲响了一记警钟。”
“希望大家以邢岳同志为反面教材,提高恪守组织纪律的自觉性,加强对自身的要求,以身作则,为战斗在一线的同志做出表率!”
“当然,作为邢岳同志的直接领导,这件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徐枫沉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