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邢岳一口水差点儿呛到。明明没有女朋友,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惊一乍的是从何而来。不过他没动声色,打算听听张晓伟这二愣子都在琢磨些啥。
“我哪来的女朋友。”
“没有吗?”张晓伟一边吃一边分析,“你看你那天,就问我们CP是啥意思。然后第二天,就咱们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你还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就,就那样笑。郑双河跟他对象尬聊的时候就那么笑,我见过。再说现在,你肯定也饿了吧,可你也不跟我一块儿吃面包,非要回家吃。是不是你对象在家做好了饭等着呢?邢哥你怎么能这样啊!”
“我哪样了?”邢岳被他给逗乐了。
张晓伟一脸的委屈,“自己回家吃爱心晚餐,就给我投喂面包,你忍心吗邢哥?”
邢岳发动了汽车,“意思是我谈个恋爱,还得带上你呗?”
张晓伟立刻瞪圆了眼,“邢哥你真谈恋爱了?”
“滚蛋。吃你的面包吧。”加饱了油,邢岳把车重新开回到高速路上。
速度直压着超速临界值,微凉的夜风从车窗缝里灌进来,呼呼啦啦地响。可他并不觉得刺耳,反而感觉特别地痛快。
风声越烈,就证明自己的速度越快,就可以更早一点见到项海。
邢岳一直觉得一见钟情什么的都挺扯淡的,也就是在小说电视剧里面才会有这种桥段。可眼下自己的状态如果不用一见钟情,似乎也不好解释。
跟项海相识,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天,但那个滚烫的念头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从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甚至不知道两个人到了什么程度才算是谈恋爱。
是不是该有那么一个临界点,就像个开关似的,“啪”地一开,恋爱就算正式开始了。
可这种开关应该是成对儿的吧,自己和对方手里各攥着一个。只有当两个开关都打开时,才算来电。否则顶多算是单恋。
不过邢岳又觉得,像方乔那种死皮赖脸追求真爱的才是单恋,自己这种大概连单恋都算不上。
因为单恋的结果,最差也就是被狠狠地拒绝。可他呢,连人家能不能允许自己单恋都不知道,或许他连单恋的权利都没有。
想到这他又不免有些泄气。不过很快又释然了。
还是那句话,人是贪婪的,而他还就放纵了自己的贪婪。
因为他想,去喜欢项海。
你看人家扑棱蛾子是怎么做的?黑暗中看见了火光就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还不是因为心里的那种渴望怎么也按不住?
虽然最后的结果大多挺惨,被燎得劈里啪啦的。
可是不那么被燎一下,怎么能感受火的温度?
既然那么喜欢,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邢岳才不会做那个只肯远远看着的扑棱蛾子。他要飞过去,哪怕最后被燎得焦黑。
张晓伟的家离着分局还挺远。他觉得自己是撑不到回家了,也不想麻烦邢岳大老远把他送回去,就决定在局里宿舍对付一宿算了。
于是邢岳就给他送回宿舍,然后跨在摩托上给项海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十分钟之内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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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鑫园26栋楼下,项海就站在1单元的大门口,手里拎着挺沉的一个袋子。
邢岳停好车,一边摘头盔一边朝他跑过去。到了跟前就把那袋子接过来,“项海同志,我仅代表我自己,感谢你!”
项海就笑了起来,“那是不是还得敬个礼啊?”
邢岳二话没说,立刻挺直了脊背,用最标准的姿势朝他敬了个礼。
“哎呀邢哥,你可饶了我吧!”项海赶快把他的手拽下来,“这大半夜的,咱俩这是干啥呢?”
邢岳也呵呵笑着,打开手中的袋子朝里面看。发现里头是几个保温饭盒,规规矩矩地摞着。
“这么高级啊!我以为你说的7*24是麦当劳呢。”
“麦当劳能行么?你大老远奔回来,怎么着也得招待个两菜一汤吧。”
“还有汤呢?”邢岳眼睛都亮了。
“那必须有啊。”
看邢岳拎着饭盒就朝楼上走,项海站在单元门口有些犹豫。按说外卖送到了,小哥儿总不至于还得陪着客户一起吃饭吧?
“走啊,瞅啥呢?”见他没跟上来,邢岳就停下来招呼。
项海这才跟了上去。
邢岳掏出钥匙打开门,又把客厅的灯点亮。
项海一眼就看见了依然整齐靠墙排列的纸箱子们,几乎跟自己昨天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邢哥,你这是不打算收拾了吧?”
“收拾啊,这不还没腾出功夫呢么。”邢岳踢掉鞋,直接光着脚走到餐厅,把饭盒搁在餐桌上。
项海也把鞋脱了,却发现门口只有一双拖鞋。看邢岳已经光着脚走了,就把那双拖鞋给穿上了。
“哎项海,这家餐厅叫啥名?回头你发给我。就冲人家这么晚了还给送餐,我就必须再点个七七四十九回。”
项海坐到餐桌边,把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好,“急什么,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再说。”
邢岳洗了手,左手勺子右手筷子地回到餐桌,坐到了项海对面。
“要不,你再吃点儿?”他觉得让项海就这么在一边看着自己吃还挺不好意思。
“邢哥我看你还是不饿。”项海把胳膊支在桌子上,看着邢岳笑。
“那好吧。”邢岳也就不客气了,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饭盒盖子。
然后,他就呆住了。
原先他以为,外卖嘛,也就那样。包装再高级里面也就是那些乍闻起来很香,吃不到一半就很油腻的菜式。何况又是这个时间,哪还有什么正经馆子营业。好在他现在饿得跟狼似的,再难吃的东西也咽得下去。
可眼前的这些,清清亮亮,干干净净,而且散发出的香气...这是种什么样的香气?好像有点儿印象,却又好像特别遥远。
项海看他就那么叼着勺子,盯着桌上的饭菜两眼发直,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仪式。
“吃啊邢哥,你在这研究啥呢?”
邢岳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获得了某种许可,这才伸出勺子,舀了一勺汤。
热乎乎香喷喷的排骨冬瓜汤滑进喉咙,一路留下了让他沉迷的味道。
新鲜的排骨被熬出了浓郁的香味,冬瓜的火候也恰到好处,熟得几近透明,却不会软烂,只把它独特的清香融进了汤水里。
邢岳又舀了一勺喝下去,然后又是一勺,又是一勺...
他一边喝,一边拼命在脑子里搜索关于这个味道的记忆。应该记得的...
想起来了。
那是当年距离他高考还有最后几个月的时间,大概是过年的时候吧,邢逸清,罗美华,还有他自己,他们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前的情形。
饭菜还是家政阿姨帮忙做的,味道应该是很好,因为他还记得老爸当时点评说,“这顿饭有家的味道。”
对了,是这么说的。那种近乎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的味道。
邢岳对那一餐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锅排骨冬瓜汤。其实具体是什么味儿他早就忘了,只记得很香,因为自己连干了三大碗。
他又想起老爸当时还破天荒地给他倒了一小杯白酒,给老妈也倒了一点,三个人举起杯,碰在一起。老爸的祝酒词是,“预祝邢岳高考取得好成绩,考上理想的大学!”
啥是他理想的大学?老爸肯定不知道。
当年自己拿着录取通知书,准备出发去学校报到的前两天,老爸还问呢,“邢岳你到底报的是哪所大学?”得知他就要启程去上海了,老爸这才吃惊地说,“这么远?咋没选个近点儿的学校呢?”
回忆这东西,就像埋在地下的一串土豆。不小心挖出了一颗,整棵秧上的一串儿就跟着一个接一个地冒出了头。
可邢岳不打算想起这些,他想把这些土豆子按回去。
他现在只想一心一意喝汤,想踏踏实实地吃完这一餐。这可是项海专门给他送来的。
项海就在对面瞅着,目睹他闷着头,就那么一勺接一勺地喝汤,偶尔会舀上一块冬瓜。
这么爱喝啊。
“邢哥,别光喝汤啊,吃点排骨。这还两个菜呢,你怎么不吃呢?”
项海把另外两个饭盒朝他跟前推了推。
“这是个椒麻鸡。一整条大鸡腿儿肉做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我就只放,就只点了个微辣的。”
“这个蒿子杆也吃点儿,大半夜的不能太油腻,得吃点青菜。”
邢岳很听话,项海让他吃啥就吃啥。吃完了鸡肉又吃青菜,吃完了青菜又去扒饭。
“这饭怎么还五颜六色的?”
“这是杂粮饭,比白米饭健康。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吃得惯。太好吃了。”邢岳忙得头也顾不上抬,“感动得我都快哭了。”
项海笑了起来,“至于么邢哥,你这泪点也太低了。”
“比你笑点高就行。”
项海愣住,“啥意思?你说我笑点低啊?”
“你觉得高啊?”
项海直接就笑趴在了桌子上,“我笑点至少一米八好么?”
邢岳吸了吸鼻子,终于从饭菜上抬起了头,看着项海,“我泪点一米八八。”
邢岳的泪点高低不知道,项海自己都快笑哭了。他揉着眼睛问,“咋样邢哥,到底好不好吃?”
“好吃,真心好吃。”邢岳由衷地说,“我得有十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项海忽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你把这家店的电话给我吧,下回我还定他家的。打这以后我就要告别泡面了。”
项海的手机搁在桌面上,这会儿被他无意识地来回翻动着,像烙饼似的,“邢哥,下回你想吃的时候告诉我吧,我帮你订。”
“啥意思?”邢岳看着他。
“这家吧,只接受熟人预定,不熟的不行。”
“是么?”邢岳放下筷子,“那这家的老板还挺牛逼呢。”
“是挺牛逼的。”项海点着头。
“看这意思,你跟那老板挺熟呗?”
“嗯,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