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李莫回了一个摊开手摇着头的表情包。
项海勾起了唇角。
-项海哥,能不能给我发张你的自拍?
-干嘛?
-我跟我同学说,你长得特别特别帅,比她们粉的爱豆什么的帅多了。可她们说无图无真相,让我拿照片说话。
-你们这些小孩儿,不好好学习,成天瞎琢磨什么?
-谁是小孩儿啊,人家好几个都有男朋友了好么。
-那我更不能随便给你照片了。
-为啥啊?
-万一你同学暗恋我可怎么办?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回过来一个满脸冷汗的表情包,然后就彻底安静了。
项海笑着按灭了手机。
被这两个小孩儿这么一折腾,困意彻底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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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振东被邢岳叫住,只好又转回身。可还没等他开口,邢岳又问,“昨天你是带着田向他们几个一起去的现场吧?”
“啊。”
“要不,就让田向说说?你帮着给补充补充。”
“...哦。”崔振东咂摸着滋味,朝最外围一个角落里的年轻人招了招手,“田向啊,你过来把昨天丢孩子那案子讲讲。”
田向来到刑警队也有两三年了,小伙子工作勤勤恳恳,很稳重,办事也细心。就是人有点儿腼腆,不爱说话,跟黄花鱼似的,净溜边儿。邢岳觉得他一个月讲的话,都不如张晓伟一个小时叨叨的多。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被聚焦到众人的视线之下,田向的脸顿时红得就像只熟虾,手脚都没处放了。
邢岳冲大伙儿一扬手,“别都在这杵着了,不累啊!”
说完他自己坐到了一边,把刚才的位置留给田向。
田向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顺着拐,走了过来。
“别紧张,都是自己人。”邢岳笑着说,“今天让你来讲呢,一是帮大伙熟悉熟悉案情,二是给你伟哥示范一下,什么叫惜字如金。”
张晓伟一听就嚷嚷上了,“邢哥,你表扬田向就好好表扬呗,非捎带着打击我干啥,整的我都没优点了似的。”
“谁说你没优点啊,”邢岳靠在椅子上点着一支烟,“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怕打击。”
屋里的十几个人哄地笑开了。郑双河立刻见缝插针地喊起了口号,“伟哥牛逼,向伟哥学习!”
大伙儿顿时更乐了。张晓伟蹭地窜了过去,一个锁喉,用胳膊勒住了郑双河的脖子。
“行了行了,别掐了。”邢岳也乐了,“田向你说你的。”
田向也瞅着掐得热火朝天的俩个人正嘿嘿地笑着,这会儿听邢岳示意他开始,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就是声音还有点儿放不开。
“昨天,在解放东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俩小轿车追尾了。可后面那车的司机不但不签责任认定书,还非说前面那车别他,结果两个司机就吵吵起来了。然后前车司机就要报警,后面那司机就不让,俩人又开始撕吧。这个过程中,前车司机发现后车副驾驶还有个小孩儿,脑门直淌血,坐在那哇哇地哭,他就说先给小孩儿送医院。可后面那车司机死活不同意,后来干脆上车就要走,前车司机就死拽着车门不让他走。其实就在他俩吵吵的时候,前车的一个乘客已经报警了。看交警来了,后车那司机干脆连车带孩子全不要了,就跑了。”
“那孩子不是他的?”邢岳问。
“不是。”田向继续说,“当时交警把孩子送医院,问他爸妈是谁,可孩子太小,也就三四岁吧,根本说不清。他们也怀疑这孩子是拐来的,就直接给我们打了电话。”
“孩子身份查出来了么?”
“查到了,是新平街那边一家服装批发市场里一个摊主家的。两口子三天前向当地派出所报的案,说孩子就在市场里,自家摊位附近走丢了。”
“司机身份查到了么?”
“还没有。”
“车呢?”
“那车挂的是东江本地牌照,不过是辆□□。原来的牌儿是内蒙的,车主半年前就已经把车报废了。”
邢岳琢磨了好一会儿,“下一步你们什么计划?”
田向张了张嘴,还是看向了崔振东。
于是崔振东就把话接了过来,“我们还是想以车找人。查这辆车在东江的行驶轨迹,以及在内蒙那边报废以后的处理情况。”
“另外那孩子在被送去医院以后,除了外伤,医生还发现他精神状态不太好,就给做了个全面的检查。发现小孩儿体内有残留的镇静类药物的成分。”
“操!真他妈畜生!”崔振东还没说完,秦鹏就骂了起来。
邢岳也皱起了眉,“大崔你接着说。”
“因此我们怀疑,嫌疑人很可能是惯犯,甚至是团伙作案。但我们搜集到的指纹,在指纹库里没有比对出结果。”
“不过那孩子后来清醒了,倒是提供了一个线索。他说只记得那几天他住的是平房,不是楼房,早上还能听见鸡叫。”
“我们打算对市区的出租房进行筛查,特别是城南那片平房区。另外再搜集一下东江,以及临近市县儿童走失的案件,看有没有串并案的可能。”
邢岳点着头,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思索着。然后他掏出手机,打开了地图。
“新平街在城南,假设嫌疑人也住在城南的平房区,那你们说,他带着孩子一路向北,开到解放东路,是打算去哪儿...”
崔振东看着他,又看了看田向,然后也掏出了手机。
邢岳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地移动着,“解放东路再向北两个路口,然后向西,走不到五公里,就能上国道,还可以上高速。”
他把屏幕上的地图向右滑动,“无论是国道,还是高速...”
“内蒙!”崔振东猛地从手机上抬起眼,直盯着邢岳。
邢岳也抬起了头,跟他对视着,“这案子大崔你带人继续跟,人手不够就再叫上几个,这事儿还得抓紧。”说完又拍了拍田向的肩膀。
崔振东也没多话,揣起了手机就回到自己的座位。
“哎对了,这会儿趁大家都在,我说个事儿。”邢岳站到屋子正中,提高了些音量。
十几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
他蹭了蹭鼻子,还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这两个案子本该上午就碰完的,拖到现在...快两点了,原因就是我迟到了。我没出现场,也没请病假,就是睡过头了。”
一屋子人谁也没说话,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就都去看崔振东。
崔振东脸色有些难看,梗着个脖子,就抬眼瞅着房顶的灯。
“这事儿呢我回头会去向徐局汇报。还是那句话,咱们该去现场去现场,该跑线索跑线索,该休息也休息,该请假还是请假,谁都不能例外。就这么无缘无故地不见人了还能行?今天我这是个反面教材,算是给大家提个醒,也跟大家道个歉。”
说完他就微微低了低头。
大伙儿更安静了。谁都没料到邢岳竟然来真的,看着崔振东的眼神就更复杂了。
“咳,”秦鹏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就准备上线。
“老秦,”邢岳抢先一步,“你现在就联系李远达,咱们今天一定得让他把李震交待出来!”
“...是。”秦鹏又瞥了崔振东一眼,这才坐了回去,准备打电话。
邢岳回到自己的桌边,那瓶大冰坨子已经融成了一座微型的冰山,悬浮在冰水里,时不时地冒上来一串气泡。
他拽了几张纸巾,把桌面上的水渍擦干净,又把瓶子外面凝成的水珠也擦了,然后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两口。
从嗓子到胃,一路冰凉。
重新拧上盖子,他背过身,把瓶子按在了眼眶上。
第二十九章
人呢,有时候就是这么一种出尔反尔,口是心非的动物。
“乖,起来干活,今晚放假,早早上床睡觉。”睡意弥漫的白天,大脑就是这样哄骗着倦怠的身体。
可下了班,渣渣大脑就变卦了。
项海在一个广播类的APP上有一个自己的栏目,内容是通过讲解一些身边的真实案例,向听众,尤其是青少年听众宣传一些实用的法律知识。
这里面没有滔天的罪恶,没有枪林弹雨,没有惊心动魄,可能连最起码的悬疑也谈不上。因为讲这些故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满足猎奇心理,只是单纯地想要给那些深一脚浅一脚临渊而行的孩子们点一个亮儿。
他没上过大学,也不是什么法律界专业人士。所讲的一字一句,都来源于自己的眼睛和心。
作为一个平凡的小警察,能量微乎其微,所接触的案子也走不出正阳路派出所辐射的这一亩三分地,或许一辈子也碰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
即便如此,他也觉得足够了。
就像当年的派出所所长吕松江,几乎半辈子时间都花在了合兴路派出所。既没有亲手抓捕过什么公安部A级通缉犯,也没有一举捣毁过什么贩毒团伙。甚至所做的一切,出了合兴路派出所的辖区,几乎就没人知道了。
可对于当时,像动物一样在城市里游荡的项海来说,向他伸出手,并把他领回家,进而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老所长,就是那道将他照亮的光。
现在他自己也是个正经的“警察叔叔”了,可相比于老所长,他觉得还是差了好远。
如果真的可以穿越时空,身穿警服的他再次遇见十年前的那个自己,他首先想到的可能不是去拉住那个项海的手,而是转身就逃。
因为他觉得那个小孩儿,很可怕。
手就像爪子,亮出了每一只爪钩,上头沾着甚至不属于他的血。头发又脏又长,像动物打了结的鬃毛,里面绞着这个城市每一处角落的污秽。眼神也不像个人,荒芜得犹如一片废墟。甚至连他周围的空气,都让人感到窒息。
这样的一个生命,没人愿意多看一眼。自生自灭,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可当年的吕松江就把这样一个可怕的小孩儿领回了家。
所以项海一辈子都感激老所长,还有虽然觉得扎手,却还是努力地关照着他的刘阿姨。
在这个栏目上项海花了不少精力和时间。从开始的一个听众也没有,到后来有了几十个上百个粉丝。再到现在,每天光是评论和各种留言就有几百条。
这里面有提问题的,有向他求助的,有把他当树洞倾诉的,也不乏骂他根本不专业的,还有单纯刷屏凑热闹的。
每一条留言他都会去看。哪怕只有一个人说“有用”,他都会很高兴。
今天要更新的内容已经准备好了,就是结合王铎的例子,讲一讲“身边那些看起来很酷的朋友”。
等到录制完毕,再把音频上传,项海感觉自己的眼皮已经快黏到一块了。
强撑着洗了个澡,等不到头发干透,就一头栽进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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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分局的观察室里。
邢岳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了。今晚必须要拿到李震的口供。